帝臺奪嬌(雙重生) 第91節
“難說啊,總之,多少與容府沾著點兒關系。”明斟雪沉吟片刻,眉間疑云密布。 “明容兩府相交多年,前些時日因著我退婚容懷瑾一事才撕破了臉。可容府早幾年便在我明府安插了暗線,想做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我與堂兄立即動用兩府人手暗中去查,總能尋到些蛛絲馬跡的。”唐香君吩咐心腹,遞個口令去給明槊。 “正好,我回京后還要尋容公子辦些事情,順便可以探探他的口風。”明斟雪抬指輕輕敲了敲平安鎖當中的血玉。 “容懷瑾倒也沒什么,他為人儒雅,就是性子太軟了些。那容府當家老太爺可是個人物,你多加小心,盡量別撞上他。”唐香君叮囑道。 明斟雪應了聲,起身親自去收拾貼身的物件。 她對身邊的嬤嬤與侍女存了戒心,輕易不敢再讓他們貼身侍奉。 路過炭火盆時,火光燃燒著一沓未燒盡的書信,發出噼啪聲。 明斟雪頓住腳步,抱膝蹲下身來,捏住信封的一角在半空中抖了抖,吹滅了吞噬信紙的那一點微弱火苗。 “這會子又心疼了?”瞧見她的動作,唐香君一笑,目光中隱隱透出期待。 “并未,”明斟雪語氣平靜,“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好歹看上一眼吧。”唐香君望著她,忍不住勸道,“這短短幾日里,盛京城起碼送了上百封來。人家可是皇帝,沒日沒夜忙于朝政,還要抽空親手一筆一劃給你寫信。” “阿姊怎知是他親手寫的,你也說了他是皇帝,忙著日理萬機,尋了代筆來敷衍我也未可知。”明斟雪淡淡道了句,并不抱有太大期望。 不過待她展開了半封燒焦的信紙,答案便不言而喻。 前世陪在獨孤凜身邊三年,帝王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筆力遒勁,鋒芒畢露,一看便知出自帝王之手,旁人根本仿不出其中神韻。 一筆一劃由他親筆落墨書寫而就。 一撇一捺無一不傾訴其入骨相思。 他說皇城御園芊蕙葳蕤,待她歸京可愿與之一游。 說盛京春已至,所思仍未歸,問她何日是歸期。 又嚇唬她若再不回來,便興師動眾親自來抓她回宮。 哪里舍得呢。 言語間的恐嚇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寥寥幾語便又軟下堅硬的心腸,化為一句: “斟兒安否?” 明斟雪忽的說不出話來。 唐香君打量著她的神色,心下了然,問道:“陛下親筆所寫?” “嗯。”明斟雪怔了怔,淡淡應聲。 “瞧你,還不信我的話。怎么樣,被阿姊說中了吧?” 唐香君湊過來隨她一起看。 “無趣。”復又略掃了幾眼,明斟雪合上信紙。 “無趣你還看了那么久。”唐香君笑著嗔她。 “很久么?”明斟雪神色一怔,有些茫然。 唐香君噗嗤笑出了聲:“哄你玩兒呢,當真了?” “阿姊你又逗我。”明斟雪咬了咬下唇,滿眼幽怨。 唐香君盯著她一雙懵懂瀲滟的杏眸,忍不住捧過少女的面頰合在掌心里揉了揉。 “斟兒這副模樣我見猶憐,也怨不得九重闕那位念念不忘。” 明斟雪蹙眉,神色不悅推開唐香君的手。 “阿姊這么一說,我倒覺得那位是見色起意了。” 唐香君嘴角抽了抽,撐著坐榻湊近她面前:“那可是陛下欸。” “只要他一聲令下,大徵數不盡的高門大戶上趕著送秀女入宮,來自五湖四海的美人數不勝數。 你覺著,陛下若真是見色起意之徒,眼下還能孤身一人端坐宮闕之內,為你提筆寫下一封又一封沒有回應的書信?” 她抬指彈了彈明斟雪的腦殼:“開開竅吧,我的好meimei。” 明斟雪吃痛揉了揉腦袋,坐起身來瞄了她一眼:“阿姊你老實交代,究竟收了他多少好處。” “不多不多。不過是黃金萬兩,白銀百十萬兩……” “這么多金銀,阿姊還說沒收他的好處?”明斟雪瞪她。 “急什么,我還沒說完呢。”唐香君壓住她的手,笑吟吟道: “附有綢緞萬匹,玉器千件,龍鳳呈祥琺瑯盤一套,鴛鴦枕一對,龍鳳成對喜鐲一對……” “打住。”明斟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都是些什么呀,送給阿姊的新婚賀禮?” “是給你的聘禮。”唐香君探身擰了擰她小巧的鼻尖。 明斟雪騰的站起身來。 “阿姊你何時同他站在一處了。”她拉著唐香君的手,好不委屈。 “明明我們才是一家人。” 唐香君牽著她的手拉她坐下:“斟兒,陛下待你如何,阿姊與你阿娘看在眼里。” “你同陛下究竟有多么深重的過節,非要將人拒之千里。給彼此一個機會,試著去了解他,不好么?” 明斟雪搖著頭:“可是我們之間橫亙著……” 橫亙著前世明氏合族與兄長所率十萬大軍的生死啊。 她如何能放得下。 而今她知曉了,前世偽造證據陷害明氏的左相一黨前不久被獨孤凜連根拔除。 如若那夜湖畔所見夢境為真,那么前世獨孤凜在她死后,信守承諾保住了她兄長的一雙遺孤,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破格加封為親王與公主。 獨孤凜為明氏做了很多。 可最初處決明氏的詔令亦出自其之手。 無可辯駁。 “陛下幫明氏擺平了朝局。”唐香君道。 “身為帝王,當有明辨是非之能,那是他應當做的。” “陛下進了你兄長的官職。” “兄長戰功卓越,本就該受封從一品將軍。” “陛下護送姑母一路平安抵達銃州。” “許是,許是順路罷了……”明斟雪聲音越來越低。 “最是無情帝王家,阿姊。”她在唐香君的注視下,悶聲道了一句。 “他今日能為我做這些,來日未嘗不會待她人如此。” “陛下當著我與你兄長的面,以他青史之名起誓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唐香君道。 一生一世,一雙人。 明斟雪仰起面,覺得自己呼吸艱難。 上一世獨孤凜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原本是不信的。 可他的確做到了,以地宮里的滔天大火為這段感情焚出一場壯麗的結局。 他那時約莫已經神志不清了罷。 即使陷入瘋魔,仍不忘緊擁她的畫像道了句: “終此一生,唯吾愛一人。” “孤沒有違背承諾。” 明斟雪攥著燒焦信紙一角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你也無需太過擔心。”唐香君安慰她,“我顧念著你未必肯應,便也沒答應一定促成此事。” “橫豎是為你擇婿,你自個兒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明斟雪點點頭,也沒說好或是不好。 他是位好皇帝。前世若非為她殉情英年早逝,依著獨孤凜的手段與權術心計,再有些年頭功績便足以冠絕青史。 可惜了。 可惜了他煞費心血謀得的大好江山。 心思有些亂。 千頭萬緒混雜在一處,明斟雪說不清楚那是歉疚或是別的什么情緒。 ** 銃州已然太平,兩日之后明唐兩府便攜帶親眷打道回京。 明斟雪由鄧嬤嬤并流螢鳶尾兩位一等婢女伴著,獨乘一車。 馬車行過盛京城正門,明斟雪忽的對車夫吩咐了聲: “不急著回相府,轉道順勢去了容府吧。” 鄧嬤嬤訝然:“姑娘要登臨容府?” 明斟雪望了她一眼,唇角笑意寡淡:“一些小事欲麻煩容公子幫忙罷了。” “不麻煩不麻煩,公子若見著姑娘您,指不定歡喜成什么模樣呢。”鄧嬤嬤臉上藏不住笑,登時喜上眉梢。 明斟雪眼睫微斂。 意識到身邊之人背后別有所圖,她又驚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