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癥 第22節
走廊外,容家幾個旁枝都在,烏泱泱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容熠還在外地處理公事沒回來,為首的是二房容震一家,容詩雅和蘇月母女,此刻正坐在長椅上假惺惺地哭。 亂糟糟的場景,吵鬧混亂。來了這么多人,無一例外都是奔著遺產。 林森從病房里走出來,看見虞清晚到了,于是沖她微微頷首,示意她先進去。 見狀,容震也跟著站起身,佯裝關心道:“林助理,也讓我們一起進去吧。我們也想和大哥最后說幾句話....” 林森面無表情地擋在門口,一副公事公辦的冰冷口吻道:“抱歉,董事長說只見虞小姐一人。” 見林森絲毫不給面子,容震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又不能硬闖。 其余人都被無可奈何地攔在門外。 最后,只有虞清晚獨自一人走進病房。 推開房門,房間里一片昏暗死寂,安靜得只剩下儀器發出的滴滴聲,空曠得令人心驚。 病床上的年邁老人此刻早已經奄奄一息。??? 虞清晚一時間生出幾分恍惚來。 她又回憶起最初被容欽華帶到容家的日子。 哪怕前半生擁有再多的權勢和財富,在此刻,他卻依然一無所有。 這幾年來積攢的恨意,幾乎已經讓她變得麻木。 長年累月被囚禁和控制的生活,束縛著她的鎖鏈已經出現越來越多的裂縫,只需要輕輕一下,就可以崩潰瓦解。 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時刻,虞清晚卻出乎意料地平靜,走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容欽華帶著氧氣罩,老人布滿褶皺的臉,身體早已形如枯槁。 他再也沒有能力控制她。 那些噩夢般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意識到這些,她繃緊的手指終于一點點地放松下來。 聽到聲音,老人渾濁的眼慢慢睜開,視線帶著幾分迷離,近乎貪婪和癡迷地落在虞清晚的臉上,又像是在透過她的臉,看著另一個人。 他的神志再次不清醒起來,嘴里喃喃出聲:“知瑾...你終于肯回來了.....” “我不是沈知瑾。” 她輕聲開口:“我是虞清晚。” 老人的眼里閃過剎那的恍惚,渾濁的眼里終于清明了一絲。 他死死盯著她的臉,蒼老的臉泛起褶皺,發出兩聲沙啞刺耳的笑聲。 “你和她...真是越來越像了。” 虞清晚蹙了蹙眉,一向柔和的眸子里少見地出現一抹厭惡和冷漠。 她別開眼,輕聲道:“那只是你自己的錯覺罷了。” 老人卻是無比執拗地搖頭,氣若游絲地否認:“不...你們就是像的,你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你是她的女兒.....” 他還在一遍遍重復,像是在拼命麻痹自己:“你就是她....你就是她.....” 虞清晚扯了扯唇角,沒再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陷在自己的執念里,試圖掙扎,卻越陷越深,最后將自己也拖進泥潭里,多么可怕。 她驀地出了神,恍惚間,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另一雙執拗的眼。 是賀晟。 不知為何,虞清晚忽然開始覺得害怕。 如果再和賀晟繼續糾纏下去,會不會某一天,他也會變成容欽華這樣的人。 偏執成狂,最終傷人傷己。 她不禁想象起那個畫面,只覺得心口越來越難以呼吸。 萬一他有一天知道了一切..... 直至病房內儀器的滴滴聲忽然刺耳地響起,強迫她回過神。 床上的老人粗喘著氣,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費力:“這些年,你恨極了我吧....” 他這一生,無論多么不擇手段,都沒有得到想要的。 他愛的女人想盡辦法地逃離他,還和別的男人生下孩子。 他無可忍受。 所以他把她的孩子抓回來了。 可不管他怎樣努力,始終都在虞清晚的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 虞清晚垂眸看向他,聲音無比平靜。 “容欽華,其實你這一生都活得無比可笑,只是你自己一直意識不到罷了。你自私自大,以為用權勢就可以控制別人的人生,滿足自己變態的控制欲。事實上,你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愚蠢。” 終于把幾年來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虞清晚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和釋然。 “你以為你困住了我,可也僅僅是這幾年而已。你認為你報復了她,其實騙的只有自己罷了。” 容欽華枯瘦蒼老的手攥緊床單,試圖坐起身,卻只是徒勞。 他的嘴唇顫抖著,目光變得扭曲猙獰,眼球里布滿血絲:“你什么意思.....” 虞清晚并未回答他的話。 她收回視線,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邊,將遮光的窗簾一把拉開。 大把大把的陽光照射進病房,刺得她閉了閉眼。 等適應了光線后,陽光變得溫暖和煦,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像是陷在了一團棉花里,讓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釋然和解脫。 所有的痛苦和糾纏,那些夜不能寐,暗無天日的夜晚,終于到頭了。 光暈籠罩住女人美麗而哀傷的側臉,似乎隨時都會在陽光里消散于無。 老人的嘴里還在反復念著那個名字:“沈知瑾...沈知瑾....” 虞清晚側眸,冷聲道:“別再叫她的名字,也別臟了她的輪回路。” 容欽華躺在病床上,殘存的意識逐漸消弭,視線里的那道身影越來越模糊不清,讓他再也無法分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終于聽見她輕聲開口。 “你找錯人了。” - 醫院門口,一輛純黑賓利安靜停在路邊,已經等了許久。 車內,岑銳掛掉電話,轉頭對后座道:“老板,容欽華剛剛確認離世,已經被抬出病房了,現在容家的那些人都在上面....” 他欲言又止,剩下沒說完的話,賀晟也明白。 容家大勢已去,唯一善待虞清晚的容熠還沒回來。其他容家人如狼似虎,個個都對容欽華剩下的遺產虎視眈眈,第一個就會對虞清晚發難。 而她獨身一人,恐怕應付不來。 后座,男人低垂著眸,手指若有似無地摩挲著腕間的黑金腕表,神情晦暗不清。 可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每次面對她時,他永遠狠不下心。 容家于他,從來都無關緊要。 理性和欲望叫囂著撕扯,女人的臉再次浮現在眼前,還有她伏在他胸口的模樣。 身體似乎已經遵從著本能,不再受理智控制,賀晟抬手拉開車門,朝醫院大門的方向走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醫院門口,女人的身影緩緩走出來。 風吹拂起她的發絲,在空中肆意飛舞。 她并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醫院外的風有些大,鐘庭白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到了虞清晚肩上。 場面溫馨,男人清雋俊朗,女人溫軟清麗,相偕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登對。 賀晟微瞇起眼,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攥緊,指骨微微泛了白。 馬路對面,鐘庭白率先感受到了那道冰冷陰鷙的視線,他抬頭看到賀晟,眸光微微一動。 他轉頭看向虞清晚,聲音猶豫:“清晚...賀老板來了。” 一旁的虞清晚愣了愣,下意識抬起頭,順著視線看過去。 只見馬路對面,男人頎長的身影立在車旁。 賀晟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黑眸沉沉,壓抑著辨不清的情緒,周身氣場冰冷。 街道車水馬龍,視線措不及防地在空中交匯,虞清晚的眼睫驀地顫了顫。 抓著衣角的指尖也不自覺攏緊。 他怎么來了? 不由得她再多想下去,剛剛病房里,容欽華臨終前歇斯底里的眼神,忽然再次出現在眼前。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訴自己。 到此為止吧。 絕不能讓他知道那些。 片刻,虞清晚強迫著自己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異樣。 她沒有再看向馬路對面的人,轉頭輕聲對鐘庭白說:“鐘先生,我們走吧。” “好。” 鐘庭白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司機很快上前為兩人打開車門。 虞清晚努力忽視那道壓迫感極強的視線,就要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