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悅，你呢？」

    這個問題明明不犀利，陳思悅卻哭了。

    她并不是想要使用苦rou計，就很突然，眼淚就滑了下來。

    孫夏絲毫沒受影響，她拿著空杯起身，問她：「brandyorwhisky?」

    陳思悅抹去嘴角的淚：「我不喝你的酒。」

    「你剛剛已經(jīng)喝了。」孫夏雙手撐在島臺上，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現(xiàn)在才提不喝，是不是太慢？」

    「我從沒說過要喝，我回過神，你就調(diào)一杯酒叫我喝——」陳思悅轉(zhuǎn)了身盯著她看，多年來累積的委屈在此刻一次說出：「孫夏你自己說，你有給過我拒絕的機會嗎？」

    那幾滴眼淚，已經(jīng)讓兩人之間高下立判，既然如此，陳思悅也不再矜持，她要優(yōu)雅的勝負做什么，不如跟孫夏撕個高下，把自己想說的全說出，也能過癮一把不是嗎？

    「啊，好可憐啊，長年在一個控制狂朋友的掌控下生活實在太憋屈了，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拒絕她，不如跟她男朋友一起，殺了她？」

    孫夏不可能同情她，她鼓鼓掌，笑了：「反正我是想不到這種絕世妙計啦。」

    「呵，」陳思悅站起身來，冷冷一笑，接著淚滑了下來，越笑越歇斯底里：「哈哈，你看，孫夏你看，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搞懂我們之間什么問題，控制狂朋友——你以為我們的問題只有這個嗎！」

    她尖聲指控，豎起食指指著孫夏，一步步都走得用盡全力：「不是、不是！我們之間怎么可能只有這個問題，但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反省！」

    「我沒有錯，我什么錯都沒有，悅悅要推我下樓、悅悅要殺我，我怎么知道為什么，她大概是——瘋了吧？」

    「瘋了怎么辦？啊，送去國外吧，讓我們兩個都冷靜一下，一定能重歸于好的，畢竟，我們是——好朋友啊。」

    她像魔怔了般學(xué)著孫夏的語氣——還是原主的，從小一起長大，她學(xué)的還是維妙維肖的，她站在島臺的另一邊，含著淚笑的樣子，有著破碎的美感，卻豎起食指對她指控。

    「你太自以為是了，真相就是——我跟梁權(quán)都想殺你！我們碰巧湊在一起并且發(fā)現(xiàn)了這經(jīng)人可怕的事實，然后，二話不說合作！」

    她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尖叫著說出來的，但孫夏卻不為所動：「說話就說話，別像潑婦罵街似的，很難看。」

    「難看？」陳思悅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我要好看做什么，我就是要撕個徹底，我要優(yōu)雅做什么——至少現(xiàn)在這樣，我爽快！」

    然而，陳思悅短暫占了上風(fēng)，孫夏卻沒有落于下位，她始終鎮(zhèn)定冷靜，情緒起伏不大，只是嘴角帶的淡淡地笑，卻能以氣勢壓制：「是啊，這就是梁權(quán)想看到的結(jié)果吧？」

    陳思悅一下沒了氣勢。

    她欺身過去，笑了一下，那個笑在陳思悅眼里特別賊：「你想知道，梁權(quán)怎么說你的嗎？」

    但孫夏雖賊，還是貼心的遞了張紙巾給她，陳思悅看著那張紙，笑了一下，情緒復(fù)雜的很，但，還是接過了。

    「他還能說什么？」她拭淚，笑的一點感情也沒有：「當(dāng)然是給自己說好話，說——都是陳思悅的錯、是她慫恿我、我根本不想殺你，他會說什么我都知道的，他那張狗嘴能說什么，肯定是把錯都推給我。」

    孫夏嗯了聲，這次不調(diào)酒了，她煮了杯熱咖啡：「很有自知之明，他的確說了這些。」

    白瓷杯中盛滿了黑褐色液體，黑色的心里蒸騰著白色的霧氣，陳思悅凝視：「那你信誰呢，孫夏。」

    「我信誰呢——」孫夏伸手，強硬地把陳思悅摁在椅子上，而她，則由上俯視著，高高在上，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勢。

    陳思悅一開始也想過扛住這力道，但無奈孫夏的勁兒就是大，她怎么有無法掙脫，只好抬頭望著，姿態(tài)弱了一些，但仍不能少，她瞪著孫夏，看的出來，她并沒有屈服。

    她說：「孫夏，雖然白榮樞只是個旁系少爺，但——他都讓im1天翻地覆了，弄你一個，可就更簡單了。」

    這是在威脅了，然而，孫夏兩世為人，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淬練出了此刻的架式，她只是輕抬著下頜，嘴角微揚，張揚又輕蔑：「你好像，從頭到尾就只會這個威脅。」

    孫夏輕輕吹散了煙，陳思悅怔了一下，彷彿她的氣噴到了自己的臉，就算她此刻屏氣，也不可避免地讓孫夏的氣息入侵自己。

    「悅悅，你還沒搞懂情況呢。」孫夏坐下，與陳思悅平視，她喝了口咖啡，含情眼從杯緣看她，深不可見底，看不透她此刻心思：「我大可以讓你們狗咬狗，在旁觀戰(zhàn)你跟梁權(quán)你死我活——但我沒這么做，反而把你叫來這里，喝酒喝咖啡？」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對了，咖啡花茶？」她放下了杯盞，笑得很甜，回過神時她已經(jīng)打開了茶罐。

    陳思悅還沒緩過神，脫口一句：「白蘭地。」

    「還想醉？」孫夏問了句，在她還沒意識到情況時，孫夏已經(jīng)捏住陳思悅的下巴逼迫她抬頭，隨即湊上來，歛去笑容，哪有方才的和顏悅色，眼里只剩下陰鷙。

    這才是孫夏，陳思悅突然這么想著，一直以來，和和氣氣的那個人，不過是個假象。

    然后，孫夏笑了——奇怪的是，比起黑著一張臉，孫夏此刻的笑，反而更毛骨悚然。

    「陳思悅，我在跟你講正事時，給我清醒一點——」

    捏在下巴的手力道加強了些，陳思悅又一次屏氣，孫夏冷笑：「捏了才知道，這下巴真自然啊。」

    「我不想說什么你別惹我不高興，反正你本來就讓我很不高興——你可以去問問你的同事們，葉勵跟朱子曦，看看我上次是怎么處理他們的，你就可以知道，我對你是多么的和藹可親。」

    陳思悅瞪著她，但也只是瞪著，雖然她雙手皆沒受縛，卻不知怎地，孫夏的氣勢壓制了全部，陳思悅竟毫無反擊能力。

    孫夏微微笑了，似乎很滿意她此刻憋屈的模樣：「梁權(quán)說了個故事，我想，你應(yīng)該也有個故事要說給我聽，要說說嗎？」

    陳思悅被迫仰頭看她，這是一種低姿態(tài)，但就算如此，她仍不服輸：「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為什么要怕你？你出去說，說陳思悅跟梁權(quán)曾經(jīng)想殺我還執(zhí)行了，誰信？」

    孫夏眼睛露出了些許愕然，顯然沒想到她竟會在這時候說出這種話，但隨即，她又掌控了一切的節(jié)奏，「我該說你太傻，還是太天真？」

    這么說，肯定就有那里不對，陳思悅怔了下，孫夏撥開了頭發(fā)，露出了藏在秀發(fā)里的耳機：「曼雅，要不要跟悅悅打個招呼？」

    「你——！」

    「曼雅說不要，但我挺想跟她問好的。」孫夏按了免提，孟九瀟的聲音便從手機聽筒中傳出來：「你好，我的身分就先不透露了，我是她的好朋友，我很佩服你敢去惹她——對了，我這邊呢，也把你方才說的話都錄下來了，想聽一下嗎？」

    孟九瀟又補了句：「對了，白榮樞有一百種方法弄孫夏，我就也有一千種方法弄你，你想不想聽？」

    「這時候別火上澆油了，瀟姐。」孫夏很淡然：「好了，既然你們都錄到了，就先這樣吧。給我們一點空間——」她的眼睛直視著陳思悅，笑容里帶著詭詐：「悅悅還有個故事要告訴我。」

    迎著她的目光，孫夏結(jié)束了通話，但隨即，她撥放了手機里的一段語音。

    『我是梁權(quán)——不是，為什么一定要先證明自己身分？好好好，我說就是——我是梁權(quán)，im1的梁權(quán)，絕對是本人。孫夏，你相信我，我一開始絕對不想殺你，我這個人一直都很善良，我怎么可能會想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呢？』

    『……我承認我有錯在先，我的確很不爽你，那時候心態(tài)也不太對，但你不給我合約還要我墮掉曼雅的孩子，很殘忍你知道嗎？那畢竟是我的孩子！我雖然也不太想要，但虎毒不食子啊！』

    『我真的從沒動過殺心，只是那時候……唉，就還是給你的飲料加了藥，抱歉啊。』

    『對，是有點輕描淡寫——但你想的沒錯，一切都是陳思悅，她想害你！都是陳思悅慫恿我的——你也知道我最善良的，我連小強都不敢殺了我還殺人？』

    『小強都不敢殺？』這是孫夏的聲音，她很存疑。

    『對啊，你信我，我若是沒人推一把，我有可能干這種事？我恨歸恨，但怎么可能殺你？都是陳思悅，她想殺你很久了，只是不敢自己動手，都是她！你看，為什么我能留在國內(nèi)她卻得出國？不就是因為你媽想把你們兩個分開？怕危險啊！』

    陳思悅死死的盯著手機，眼角有一顆淚緩緩滑了下來。

    『孫夏，你放心，若你需要作證，我第一個跳出來替你聲張——陳思悅這種人，我們不能姑息，這是犯罪了——』

    『我——梁權(quán)，im1梁權(quán)，絕對是本人，也絕無說謊，說謊的話，我直接宣布退圈并且自首進局。』

    陳思悅冷冷地笑了一聲，語音也在這時候結(jié)束了。

    這一天，她情緒經(jīng)歷的大起大落，已經(jīng)心如枯灰。

    「現(xiàn)在，悅悅，」孫夏坐了下來，托腮看她，氣勢語氣比起方才，都柔和了許多：「你愿意說說你版本的故事了嗎？」

    孫夏手機一轉(zhuǎn)，陳思悅看見頁面跳到了錄音功能，她閉上了眼，淚珠從眼角滾了下來：「我得先證明我自己的身分嗎？我是陳思——」

    「等。」孫夏卻在這時候按下停止，頭也不抬：「你不要曝光自己的身分。」

    這說不過去，陳思悅疑惑：「可是——」

    「我信你。」

    陳思悅嘴唇微翕，囁嚅著問：「為什么？」

    孫夏漫不經(jīng)心地點著手機螢?zāi)唬粫澴笠粫澯遥骸敢驗椤?/br>
    她抬起頭，對上陳思悅的眼，陳思悅心頭一震，這是今天——不，從她回國歸來，頭一次在孫夏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這種和以前最相似的神情。

    「因為我快死的那時候，你選擇回來救我。」

    或許是這個表情讓陳思悅心里涌出了希望，她大著膽子握住了孫夏的手，眼淚欲滴不滴，看著楚楚可憐：「你愿意原諒我嗎？」

    若孫夏愿意放下過去的仇恨，那一切都好辦。

    但孫夏卻沒有回答。

    她只是看著陳思悅——連手也沒有回握，只是這樣盯著，眼如一潭汪洋，毫無波瀾。

    陳思悅想，我又看不清她了。

    她垂下眼眸：「故事不長，我一會兒就能說完——其實就是我剛好出現(xiàn)在那，剛好看到了關(guān)鍵的東西，又剛好被梁權(quán)猜出了心思，所以才助紂為虐。」

    孫夏只是慢條斯理地喝咖啡，嘴角微揚：「說下去。」

    *

    她其實也忘記當(dāng)時為什么自己會出現(xiàn)在那個樓梯邊，怎么會出現(xiàn)那個那么偏僻的角落，下了那個樓梯，正好看見那人交給梁權(quán)的物品。

    一包白色的粉末。

    如果重新來過，她肯定掉頭就走。

    梁權(quán)與交易人面面相覷，欲蓋彌彰的把白粉收進了口袋，梁權(quán)稱兄道弟的拍拍交易人的肩膀，在他走后，陳思悅立刻追問：「你吸毒？」

    「沒有。」梁權(quán)回答的很快，也沒半點心思。

    陳思悅哪可能信呢，立刻伸手：「沒有的話你拿出來！那是什么？——我可不相信是糖粉！」

    梁權(quán)當(dāng)然煩，但哪能表現(xiàn)出來，他還是很有耐心，這是他對女孩子一貫的招數(shù)，屢試不爽：「你想多了，我怎么會吸毒呢？」

    他伸手碰了下陳思悅的臉頰，她退了一步——和朋友的男友是這種有點曖昧的關(guān)係，讓她不安又感到刺激。

    她陳思悅，本來就不是個喜歡平凡生活的人。

    她喜歡燈紅酒綠，喜歡上流社會，那些平庸的男人，哪個入的了她的眼？反而是梁權(quán)這個危險的男人——他笑時依然是溫文儒雅的，但眼底，卻還帶著點侵略。

    但你說她有多喜歡梁權(quán)？那倒未必。

    她不過是想搶走一切屬于孫夏的東西罷了。

    陳思悅抱著胳膊，梁權(quán)見四下無人，抱住了陳思悅：「悅悅，好悅悅，我在你心中形象就這么差嗎？」

    差的呢，現(xiàn)在和女友的閨蜜摟摟抱抱，這是正經(jīng)人做得出來的事嗎？

    她嗔了梁權(quán)一眼：「別動手動腳的——那不然，那是什么？」

    「也不是我自己要的——是孫夏要的。」提到關(guān)鍵字，陳思悅抿了下唇，脫口：「孫夏哪可能要？」

    「我要給孫夏嚐嚐的。」梁權(quán)笑了，笑得讓人悚然，他低頭看著手里的白粉，試探著陳思悅——他心里早有答案，否則，這種事他怎么敢說出口？

    陳思悅也不過是個大學(xué)生，有點害怕：「毒品？」

    「不是毒品，一種藥。」

    陳思悅眼神浮動著，難以接受：「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梁權(quán)輕笑：「你應(yīng)該，跟我有一樣的念頭才對啊。」

    「你敢在高中的時候推她下樓，那想必你對孫夏也有一定的程度的不滿，所以你這個問題就顯得好笑又幼稚。」他貼著陳思悅的耳廓說話：「她擁有的一切你都想要。」

    陳思悅沒有過多反應(yīng)，她只是瞥了身后抱著他的梁權(quán)一眼。

    或許不是高中的時候開始，始于更早，所有孫夏擁有的東西，她都想要，并且把它搶過來。

    說得太多了，梁權(quán)把白粉收進口袋里：「不過，既然被撞見就算了，你要去告訴孫夏，我也沒差——你要知道，你這朋友對我，可比對你更加信任。」

    陳思悅的拳頭瞬間握緊。

    「但別去告訴老師——我們都大學(xué)生了，別干這么無聊的事，這不是毒品，你相信我。」

    無話可說了，梁權(quán)準(zhǔn)備走了，手腕卻被陳思悅抓住。

    他回過頭，陳思悅笑的正甜：「你要怎么做？」

    *

    「有時候，壞念頭就在一念之間，難怪有人說，一失足成千古恨。」

    后面的故事，就是兩人怎么密謀，甚至安排的相當(dāng)細緻，什么時間該做什么，若有突發(fā)狀況又要啟動什么計劃應(yīng)對等等的。

    確實如她自己所言，故事不長，她的說故事方式也與梁權(quán)相差甚遠——梁權(quán)的故事，一門心思都是撇清自己的嫌疑，所以加油添醋了許多，而陳思悅的故事，或許是她心已死，因此她說故事的方式，就只是平舖直述。

    孫夏想過讓原主睡去，畢竟聽著好朋友與男友聯(lián)手害她的過程，實在是殘忍，但原主堅持要清醒著，在孫夏的意識中一起聽完陳思悅的故事。

    一杯咖啡喝完，一個故事說完。

    「我明白了。」孫夏放下杯盞：「我們倆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係，我相信你這么聰明，知道自己處于什么局勢。」

    知道，有個把柄被孫夏握在手里了，陳思悅已經(jīng)認了：「你要我做什么？」

    「白榮樞——」話才說一半，剛結(jié)束錄音的手機突然來電，孫夏讓陳思悅等等，是簡數(shù)的電話：「數(shù)姐。」

    「孫夏，你跟于皓俊……」簡數(shù)欲言又止，孫夏光聽就知道不對勁，簡數(shù)似乎自己說不下去，嘖了一聲：「我發(fā)連結(jié)給你了，等會馬上進公司，一小時后見！」

    孫夏放下了手機，點開連結(jié)，那是昭國最大的社交平臺軟體thezz的頁面，簡數(shù)發(fā)來的那篇文章，發(fā)布才短短幾個小時，標(biāo)題上已經(jīng)打上了一個hot。

    她草草看過標(biāo)題文章，閉了下眼，卻無波瀾，再睜眼時，仍是一片寧靜。

    陳思悅疑惑——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什么處境，孫夏全知道了，她們再不可能回到以前的關(guān)係，什么好朋友好閨蜜，那都是往事云煙。

    所以她等著，等著孫夏指派任務(wù)以表自己的忠心。

    孫夏笑了，又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看來，有人已經(jīng)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