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96節
長寧哽咽道:“阿姐說她去打壞人了?!?/br> 謝七心中一個咯噔,繼續問:“侯爺……就是你姐夫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長寧抽噎了一下:“阿姐背回來的?!?/br> 謝七一哽,突然明白他家侯爺醒來后為何是那樣一副要吃人的臉色了。 他看了看長寧,覺得還是先帶小孩遠離這是非之地為好,道:“別哭了,我帶你去看野雞好不好?” 長寧還是抽噎不止,她害怕了,口中就一直念叨著要阿姐,謝七把看野豬看野牛,山上能想到的野物說了個遍,說到看隼時,長寧抽噎聲才一停,睜著一雙淚汪汪的大眼問:“隼隼?” 謝七一看有戲,趕緊道:“白頭矛隼,張開翅膀有這么大呢,要去看嗎?” 長寧看他比劃的大小,點頭:“要?!?/br> 為了方便在最快的時間內獲取信件,海東青這些日子一直都是親衛們在輪流照料,無論日夜,只要海東青帶了信回來,就會有當值的親衛把信呈給謝征。 這兩天正好是謝七當值,他覺得把這小孩帶過去,人和隼一并看好了,倒也省事。 - 樊長玉不知道兩軍交戰的戰場選在什么地方,只覺這一路跑來,原本還是山地綠樹,后邊就只能看到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禿地了,隔老遠就能聽到前方震耳欲聾的廝殺聲,海潮一般,一浪高過一浪傳來。 風刮過山崗,都帶著陣陣血腥味。 這算是樊長玉真正參與的第一次大規模作戰,她自己沒感覺到怕,但心跳就是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被護腕裹實的手臂上,雞皮疙瘩也浮起一層。 她和小五站在隊伍中后位置,看不清前方的戰場是個什么光景,只聽不知是哪位將軍吼破了音大喊一聲:“騎兵陣沖鋒!” 然后又是一片殺吼聲響起,震得人耳膜發疼,地動從前方的山坳處傳來,整個大地仿佛都在跟著顫抖。 樊長玉覺得小五似乎比自己還緊張,他對樊長玉道:“樊姑娘,一會兒上了戰場,你進跟著我,切忌莫要冒險!” 樊長玉應了一聲好,但她們前邊的步兵陣也跟著發出了爆吼聲,瞬間把她的聲音淹沒了下去,所有人都在拔刀往前沖。 這時候已完全聽不見軍令了,幾乎是看到前邊的人干什么,就跟著干什么。 樊長玉心跳聲如擂鼓,大概是在緊張的情況下,渾身血如逆涌,甚至連長途奔襲的疲倦都感知不到,跟著大軍如洪水一般注入了戰場。 遍地都是死人,他們幾乎是踩著尸體往前沖,跟殺紅了眼的反賊短兵相接的時候,那一聲聲嘶吼,簡直就是壯膽用的。 跑在樊長玉前邊的一個小卒,被一名拿長.矛的反賊捅了個對穿,那小卒的伍長正是之前質疑樊長玉和謝五身份的那人,他面目猙獰大吼一聲,提著環首刀朝那反賊照臉一刀劈了下去,一時間血沫飛濺。 剩下的三名小卒都猩紅著眼緊跟著那伍長沖殺,一個被貫倒了,幾人便合力去救。 樊長玉對于自己劫糧草那日公孫鄞的那番話,理解突然更深刻了些。 不僅是當將軍的會把底下將士的性命當成自己的責任,小到一個伍長、什長,也在盡全力護著自己的兵。 她對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做不到切瓜砍菜一般刀刀致命地去砍殺,只避開要害處下手,確保讓對方失去作戰能力就行。 那名伍長險些被削掉腦袋時,樊長玉替他格開了那致命一刀,他回頭看了樊長玉一眼,什么都沒說,帶著滿臉的血繼續同反賊拼殺。 反賊中一個騎馬的將軍沖殺到了他們這群纏斗的步兵里,人借馬勢,長.槍一路挑殺,捅死了不少燕州兵卒。 便是沒死的,被他挑倒后,身后的崇州小卒們瞬間圍上去補刀,一時間燕州的步兵們明顯出于弱勢。 謝五畢竟是軍中人,瞧得火大,眼見樊長玉功夫過硬,周邊小卒無人能傷到她,便在那反賊將領沖殺過來時,一把拽住馬鞍整個人借力翻起,手中長刀劈斬了下去。 馬背上的反賊趕緊拿起手中長.槍擋下這一擊,但謝五人已穩穩落在了馬背上,那反賊將領手中的長柄兵刃在此時反而不好使,叫謝五以匕首割喉推下馬去。 “小子納命來!”反賊另中一名將領見狀沖殺過來,手中一對釘錘舞得獵獵生風,這一路奔來,馬下的小卒,叫他那對釘錘砸飛出去無數,顯然是個力大無窮的。 謝五的功夫以敏捷見長,不敢與之硬碰,趕緊棄馬避開,李鐮見小卒被那名反賊將領殺得太狠,想阻止那名反賊將領。 豈料手中馬槊跟對方一碰,頓時連人帶馬后退幾步,虎口劇痛,幾乎握不住兵刃,李鐮臉色瞬間變了變。 那反賊將領哈哈大笑,“不痛快不痛快,這手怎么軟得跟面條似的?” 遠處不知是哪位將軍瞧見李鐮在迎戰那反賊將領,喝道:“李將軍當心,那賊子一身蠻力,都尉大人都叫他打落下馬了。” 聞得此言,李鐮心中大駭,在那反賊將領執錘沖來時,勉強與之過了幾招,只覺此人實在是力大無窮,那一對釘錘不僅重,在他手中還格外靈敏,一旦被砸中,非死即傷。 在對方再次猛攻來時,他及時橫槊抵擋,卻不及對方那一身怪力,還是叫釘錘砸到了身上,當即吐出一口血來,好在被卸掉了大半力道,才沒當場斃命。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那反賊大將狂妄大喝一身,第二錘就要砸下時,忽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截繩索,穩穩套在了他頸間,大力一拉,反賊將領兩腳扣緊馬鐙,又棄掉一釘錘,用手拽住繩索同對方拔河,才沒被當場拽下馬背去。 他斜眼朝繩索的源頭看去,卻發現拉著繩子的是一名瘦弱的燕軍小卒。 李鐮瞅準這機會,馬槊刺了過去,那反賊將領右手執釘錘一擋,李鐮手中兵刃就險些被打飛出去。 這一擊不成,他也不再戀戰,趕緊撤馬離開。 反賊將領小山似的一尊壓在馬背上,一臉橫rou兇煞地看著樊長玉,兩手抓住繩索用力一扯,試圖把他眼中那瘦弱的燕軍小卒拽過去。 樊長玉猝不及防被他拽了個趔趄,隨即兩腳用力往地上一踏,腳下就像是往地底扎了根一般,再拽不動她一步。 那反賊將領不信邪,雙手運勁兒發狠猛拽,一名反賊小卒也趁機拿長矛捅向樊長玉,樊長玉瞅準時機松了繩索,再一腳踹開那小卒。 繩索這頭沒了牽引,反賊將領因為重心失衡,一個仰翻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眼尖的燕軍小卒們趕緊拿矛去扎,那反賊將領看著肥碩,身形卻靈活,往地上一滾,摸了把刀割斷套住脖子的繩索,然后再攥住一名小卒的長矛,直接連人帶矛把那小卒舉起來,當做大擺錘掄了一圈,逼退圍攻他的燕軍后,把人朝著燕軍多的地方砸了過去,頓時倒了一片。 燕軍損失慘重,小卒們也沒了一開始那股不怕死的拼勁兒,明顯開始怯戰。 那反賊將領撿起自己掉落的兩把釘錘,一邊踩螞蟻似的隨手掄錘砸死燕州小卒,一邊徑直朝樊長玉走來,咧嘴獰笑道:“那瘦猴,你手上倒還有幾分勁兒,讓爺爺瞧瞧,你吃得下爺爺幾錘!” 謝五砍掉一名反賊小卒的脖子,歇斯底里沖樊長玉大喊:“快跑!” 樊長玉是想跑的,但看到那反賊大將手中的釘錘一掄一擺,便是幾名燕軍小卒被砸得頭破血流,腦漿迸濺,跟個破布袋一樣倒飛出去,謝五為了掩護他,也義無反顧沖向了那反賊將領,她便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腳了。 她棄了手上那柄撿來的環首刀,摸出自己腰間的黑鐵砍骨刀和放血刀,一長一短兩柄刀鋒用力一銼,在金屬刺耳的摩擦聲里,疾步沖向了那名反賊將領,目光冷若暴雨里亮白的閃電。 謝五仗著身形靈巧在反賊大將身上割了一道口子,卻被對方用力貫到了地上,頓時只覺半邊身體都失去知覺了,眼見那一記釘錘就要照他面門砸下,他想著自己腦袋大抵也會被砸得紅白飛濺,下意識閉上了眼,卻沒等來那致命一擊,只聽到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大響。 謝五虛虛睜開眼,便見樊長玉單膝半跪于地,以兩柄黑鐵殺豬刀交叉生生架住了那反賊將領落下的釘錘。 她牙關咬得緊緊的,半個膝蓋都陷入了地里。 謝五眼眶當即就是一熱,樊長玉從牙縫里對他擠出一個字:“走!” 謝五也不墨跡,滾身避開釘錘攻擊范圍時,還向著那反賊大將擲了一柄匕首。 反賊大將本要錘向樊長玉的另一柄釘錘,不得已用來揮開那匕首。 樊長玉趁機脫身,同時手中兩柄殺豬刀向上一翻,刀鋒下壓在反賊大將手背切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反賊大將吃痛揮錘橫掃過來時,樊長玉一個后躍避開釘錘。 反賊大將瞥了一眼自己手背還在淌血的口子,臉上橫rou絞緊,喝道:“找死!” 言罷更是不再管手上的傷勢,錘風發愈發狠厲,只為取樊長玉性命。 他手上的釘錘是實心的,重八百十斤,樊長玉方才為救謝五去接那一錘,虎口都被震得一陣撕裂巨痛,殺豬刀長度不夠,重量也不夠,跟他的釘錘碰上實在不占優勢。 眼下樊長玉便也不再去接他的錘,只一味閃躲,偶爾實在躲不開,硬碰了幾錘,虎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刀把,再又一次避無可避,只能硬碰時,手中的放血刀刀被大力一撞,脫落出去。 反賊將領見樊長玉兵器都沒了一柄,反倒愈發興奮,“老子非把你砸成一攤rou餅不可!” 樊長玉腳尖挑起一柄落在地上的大刀代替放血刀,怎料跟那釘錘大力一撞,那柄軍用大刀直接斷成了兩截。 左衛軍都尉被那反賊將領釘錘所傷,再也爬不上馬背,被親兵們暫且搶到安全地帶,看著戰場上樊長玉和那反賊將領打了幾個回合,意外道:“那小卒是那個營的?” 身邊親兵皆道不知。 左衛軍都尉細看后道:“他若有個趁手兵器,興許能與那賊將一戰,來人,把我的陌刀拿與他!” 親兵取了他的長柄雕花陌刀正要拿與樊長玉,心急如焚的謝五已徑直沖了過來,大喝一聲:“左衛軍都尉嚴毅何在!” 左衛軍都尉認出他是謝征親衛,忙帶著傷下地道:“末將在?!?/br> 謝五雙目通紅,指著樊長玉的方向,“快派兵去救夫人!” 左衛軍都尉愣在當場:“夫人?” 謝五已顧不得那么多了,道:“同那賊將交手的,是侯爺的夫人!” 左衛軍都尉頓時只覺幾個腦袋都不夠自己砍的,但身上的傷實在是連兵刃都拿不動了,只能點了幾名小將帶兵去援。 謝五找他要了一匹馬,也要趕回去支援樊長玉,左衛軍都尉把陌刀塞給他:“興許用得上!” 謝五顧不上那么多了,提著陌刀一路揮開反賊小卒,朝著樊長玉沖去。 另一邊,樊長玉撿了好幾把大刀都是被折斷的命運,在那又一錘揮來時,一個閃躲不及,頭盔叫他的釘錘給刮了去,她發髻沒散,但明顯能看得出是個女兒家。 反賊將領似乎沒料到跟自己過了這么多招的是個姑娘家,哪怕狼狽成這樣,那模樣瞧著也是上乘的,他哈哈大笑道:“女人?搶回去!崇州將士們今夜人人都可以當新郎官了!” 崇州兵卒們都歡呼怪叫起來,戰意愈猛。 那反賊將領似乎也不想打死樊長玉了,只圖生擒她,錘風不如之前駭人,卻愈發難纏。 樊長玉面色冰冷,劈手從一名崇州小卒手中奪了根長矛當武器,武器一長,她攻勢瞬間凌厲,招式大開大合,竟逼得反賊將領后退了幾步,只是對方一用猛勁兒,她手中的長矛便直接斷裂開來。 反賊將領譏嘲一般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樊長玉臉上被擦出一道血痕,她扔開手中的斷矛,眼神發狠地盯著反賊將領右手的釘錘——他右手被自己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奪他右手的釘錘更容易些。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接刀!” 樊長玉回頭一看,便瞧見一柄長柄陌刀向著自己擲了過來。 她探手欲去接,反賊將領卻直接掄錘揮了過來,樊長玉若再伸手去接刀,必然會被他的釘錘砸到手。 她索性做了假把式去接陌刀,實則腳尖繃勁兒,狠狠一腳踹在了反賊掄錘的那只手腋下,反賊將領吃痛大叫一聲,樊長玉假意去接陌刀的手再順勢奪了他手中那柄釘錘,半點不帶喘息地掄錘狠砸向反賊將領。 反賊將領趕緊揮錘格擋,兩個大釘錘碰在一起,發出“甕”地一聲金屬刺耳鳴響,站得近些的,耳朵都有片刻失聰。 釘錘上的鐵釘被砸扁一片,那反賊大將也被震得踉蹌著后退一步,釘錘險些脫飛出手。 他臉上橫rou顫了顫,終于意識到了不妙,眼前這女人一旦有了個跟他旗鼓相當的武器,還真不一定會輸給他。 樊長玉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揮錘砸向對方,第二錘便砸得那反賊將領虎口也崩裂開來,她在反賊將領驚駭的目光里咧嘴笑了笑,譏諷回去:“我來教你rou餅怎么砸!” 言罷鮮血淋漓的兩手握住錘柄,釘錘狠狠砸向了反賊將領,對方本能地拿釘錘去擋,卻連人帶錘都被砸得倒飛出去。 其中一柄釘錘還深深嵌入了他腹部,當真是被砸進了rou里。 他掙扎著想爬坐起來,最后卻只噴出一口鮮血,瞪圓雙眼徹底倒了下去。 偌大的戰場,似乎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先前還輕佻打量樊長玉的反賊小卒們,此刻一個個跟見了鬼似的,白著張臉在戰場上亂躥。 別說反賊,就連自己人看著樊長玉都有些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