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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89節

    他沉吟片刻,把跟來的百來人,按每十人分一小隊,小部分留在之前狩獵過的林子里繼續找獵物,其余人則跟著去更深處的山脈。

    樊長玉和公孫鄞暗中派來的那兩個親兵被分到了一組,一起在外圍打獵,明顯是得了授意,怕樊長玉跟著去林子深處遇到什么危險。

    樊長玉倒是提出過跟要去老林里的兵卒換,但那小將一句軍令下來,她知道這是在軍中,自己還是一副薊州小卒的扮相,便也不好再堅持。

    一行人在林子里兜兜轉轉走了一圈,只獵到幾只野雞,掏了雞窩,倒是撿了不少野雞蛋,一名小卒把衣服脫下來才兜著走了。

    樊長玉有過跟她父親進山打獵的經驗,一路上目光都在警惕地巡視周遭,雨后的山地土壤濕軟,很容易留下痕跡。

    她注意到往深處的林子灌木交接處,有什么大型動物爬坡扒拉地上松針葉的痕跡,對小隊的人道:“這像是野豬的足跡,跟著這足跡走,指不定能找到豬窩。”

    親兵一看得進密林,有些為難:“可是樊姑娘,楊校尉命我等在外圍狩獵待命……”

    樊長玉想了想說:“要不這樣,你們在外邊等我,我一個人進去看看,我并非你們軍中人,楊校尉的軍令自然也管不到我,這樣一來就不算違反軍令了。”

    兩個親兵暗暗叫苦,心說楊校尉讓他們不跟去密林,就是怕樊長玉有什么閃失,他們要是讓樊長玉一個人進林子里,那才是嫌命長了。

    其中一名親兵道:“那樊姑娘你等在外邊,我們找幾個弟兄進去找找野豬窩就是。”

    軍中的斥侯心細如發,跟著痕跡找不會出什么漏子。

    他們這百般阻撓的行徑讓樊長玉感覺自己跟來像是拖后腿一樣,她看著那名親兵道:“我跟著我爹去山里打獵過多次,有經驗,你們也不必因為我是女子,就百般顧忌。我要是會添麻煩,就不會跟你們一起來了。”

    其實樊長玉心中已經有點后悔了,她覺著這些人婆婆mama的,早知道她就自己行動了。

    兩名親兵無法辯駁,這一路上也發現了樊長玉并非嬌貴女子,走了這么遠的路,她甚至連呼吸都不帶喘的,顯然是個練家子,一番遲疑后,跟著樊長玉一起進了密林。

    古木參天,又是清晨,林間帶著些雨后的霧氣,兩名親兵不斷喊話讓后邊的人更緊些。

    樊長玉沿著痕跡走一段路,就會用殺豬刀在路邊的樹干上砍一刀做個標記。

    等她注意到一顆松樹上的爪痕時,忽而頓住腳步,半蹲下去看那痕跡,皺眉道:“好像不是野豬……”

    她話音剛落,前方就傳來一聲石破天驚的巨吼。

    一頭壯碩的黑熊立在不遠處,嘴里叼著半個帶血的不知什么鳥兒的翅膀看著他們,眼睛里帶著腥氣,明顯在護食。

    親兵和小卒們心頭發毛,一名親兵拽起樊長玉的袖子就往后退:“樊姑娘快走,是黑熊!”

    樊長玉跟著她爹套野豬野牛有經驗,黑熊卻還沒獵過。

    親兵們心慌不已,她皺眉卻只是在盤算要不要獵,殺這頭黑熊應該得費不少功夫,她沒吃過熊rou,不知道這東西殺了是不是渾身都可以吃,不然只拿熊掌,那也太不劃算了些。

    被帶著往后退時,她糾結了片刻,扭頭同兩個親兵道:“要不還是殺了吧,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獵物。”

    親兵和小卒們都傻眼看著樊長玉,一時間竟猜不透她是被嚇傻了,還是純粹的無知者無畏。

    猛獸之中,素來以熊虎最為難獵,他們僅十人,所帶兵器又不過些刀劍和普通弓箭,連大弩和長矛都沒有,談何獵熊?

    大抵是他們撤走的動作激到了黑熊,黑熊突然一甩頭扔開嘴里那只鶴鳥,直直地朝他們撲了過來。

    眾人皆驚,趕緊四散逃竄讓黑熊不便追捕。

    靈巧些的直接如獼猴一般竄上了樹,黑熊直接以身撞樹,撞得碗口粗的大樹倒伏下來,攀在樹上的小卒也驚叫一聲砸下。

    未免那小卒命喪熊掌之下,樊長玉心知黑熊四肢靈巧,不便用捆豬索套,卻還是摘下腰間的長繩朝黑熊脖頸套去。

    她一腳蹬著一顆蒼天古木,兩手將繩索在手心各挽了一圈,使出吃奶勁兒往后一拽。

    黑熊被套住脖子,一巴掌沒來得及拍下,就被繩索上的巨力拽得整個熊身往后一仰,砸在地上發出“碰”一聲巨響。

    驚慌失措的小卒們見狀,無不大吃一驚,未料到樊長玉竟有如此神力,回過神來后紛紛上前去幫忙拖拽繩索。

    兩名親兵實戰經驗更豐富,趕緊拿起手上武器朝黑熊扎去。

    黑熊大掌左右翻滾拍打,讓兩名親衛不敢近身,沒能傷其胸腹,只在背部扎了兩道血口子,但黑熊皮糙rou厚,這點傷殃及不了他性命,反而惹得黑熊狂性大發,利爪直接抓斷了繩索。

    樊長玉和卯足了勁兒拽繩索的小卒們都摔了個趔趄。

    沒了勒喉的繩索牽制,黑熊狂躁進攻起兩名親兵,兩名親兵明顯不能跟黑熊硬抗,只全靠敏捷在熊掌底下茍延殘喘,卻仍沖著樊長玉這邊喊話:“快帶樊姑娘走!”

    樊長玉哪能就這么棄他們走,她直接掄起厚重的砍骨刀就向著黑熊擲去,扎入了黑熊后背,卻因砍入不夠深,仍沒能要他命。

    不過這一舉動,也把黑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黑熊轉頭沖著樊長玉咆哮一聲,扭頭就撲向了她。

    樊長玉讓小卒們四散跑,自己則引著黑熊向竹林那邊退去,期間殺豬刀在黑熊胸口劃了一刀,可惜刺得并不深。

    黑熊在吃痛之下,一路狂躁地拍倒周邊灌木,樊長玉退到竹林邊上后,便提刀砍下一根粗竹,幾下削出一個尖銳的矛尖兒,不退反進,抱著竹矛直接沖向了黑熊。

    竹矛占據了長度上的優勢,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又有助跑的慣性,照著之前劃出的傷口刺穿了黑熊心臟,黑熊痛苦狂嘯一聲,一抓揮斷了竹矛。

    樊長玉一腳踏在一旁的竹子上借力躍起,殺豬刀再狠狠送進了黑熊胸口的傷口處,腥臭的血濺了樊長玉一身,她臉上也被濺到了不少。

    她卻連眼都沒眨一下,兇狠得仿佛當真是一頭和黑熊殊死搏斗的豹子。

    黑熊轟然倒地后,樊長玉才抖了抖殺豬刀上的血跡,近乎自言自語嘀咕道:“獵熊果然更費勁些。”

    早些年她爹為了補貼家用,上山打獵時也獵過熊,不過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獵熊是這么兇險的事。

    親兵和小卒們此時才趕了過來,看著死在地上的黑熊和衣襟上被濺到不少血的樊長玉,一個個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震驚中又帶了幾分茫然,只覺跟做夢似的。

    眼前這看起來和善又乖巧的姑娘,竟然獨自獵了一頭熊?

    傳回軍中只怕沒人會信,這究竟是個什么怪胎?

    兩個親兵之前跟著謝征去清平縣,見過樊長玉在船上單手扔人,表情尚可控些,只是突然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今后這姑娘要是跟他們侯爺動起手來,也不知是誰輸誰贏?

    樊長玉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眼中的殺氣褪去,又成了那副老實無害的樣子,問他們:“是只砍熊掌回去,還是把整只熊都帶回去?”

    幾個小卒都沒什么主意,還是一個親兵道:“山上糧草本就不甚充足,一起帶回去得了。”

    大家一致同意,很快砍竹子藤條綁成了一個簡易拖車,把死掉的黑熊放了上去。

    小卒和親兵們輪換著拉,回去倒也沒再讓樊長玉出什么力。

    只是拉著重物返程難免變慢,路上遇到獵了頭野豬回來的小將,對方得知樊長玉獵了頭黑熊,亦是差點驚掉下巴。

    一行人帶著喜悅又復雜的心情往回走,剛出林子就聽到山下求援的角聲。

    那名小將道:“壞了!反賊在攻山!”

    他很快點了十幾人繼續把獵物帶回去,剩下的人跟他去上山的要道支援。

    不出意料地,樊長玉還是被安排繼續運送獵物,她本來也不想跟去山下的,奈何她鼻子靈,聞到了烤rou香。

    她問親兵和小卒們:“你們聞到什么香味了沒?”

    許久未曾吃過一頓真正飽飯的兵卒們皆是咽了咽口水,在山上吃了多日的清粥菜羹,他們現在一想到鹽味嘴里都能分泌出唾液來,更何況是這么濃郁的rou香。

    親兵找了一名小跑著上山報信的兵卒問話后,答道:“反賊一邊攻山,一邊在山下烤炙rou食勸我等投誠,以此亂我軍軍心。”

    樊長玉覺得這招太損了,也不知陶老頭和燕、薊兩州的援軍在山下能不能想什么辦法。

    親兵看出樊長玉在擔心,道:“燕州兒郎都是有骨氣的,莫說山上如今還有存糧,便是只剩草根樹皮,也不會被反賊這等低劣的手段勸降!”

    這里正是營地和山林的交界處,視野開闊,往山下看去,甚至能看到山腳下盤踞的反賊的帳篷數量。

    樊長玉只覺崇州軍的帳篷數量比山上的帳篷多出兩倍不止,皺眉道:“反賊人多,路都被他們封死了。”

    親兵卻說:“姑娘莫要只看反賊營帳排布,反賊撤走一半兵力,本該減少營帳,但反賊并未拔營,一來是怕我們從山上夜襲,多布置些營帳可混淆視線,二來是給新兵示威,讓咱們的新兵以為山下人馬眾多,怯戰。”

    樊長玉來的路上聽陶老頭說過一些關于打仗的東西,不過那時候沒有具體的參照物,她聽得一知半解的。

    此時聽得燕州軍中一個小卒都懂這么多,不由贊道:“你知道的真多!”

    親兵自知一時多言了,怕壞事,忙道:“在軍營里久了,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樊長玉好奇問:“那你們怎么分辨他們具體的人數?”

    親兵答:“看炊煙。帳篷數量可以作假,生火做飯的炊煙卻做不得假,多少人吃飯要多少口灶,一估人數就出來了。”

    樊長玉便看了看山下冒濃煙的地方,又看看山后只有寥寥幾道炊煙的地方,拔出了自己的殺豬刀,睜著一雙老實巴交的杏眸,很誠懇地提議:“那邊人少,要不我們去那邊偷襲?”

    第78章

    遠處烽火連天,山上的中軍帳內卻還是一片沉寂。

    公孫鄞快步走向帳中,言語間難掩激動之色:“你讓山腳下的將士們刮樹皮、挖草根,營造山上糧草已告罄的假象,反賊果真中計了!以為我們斷糧多日,故意殺豬宰羊大肆烤rou,以此亂我們軍心!”

    謝征身上的傷并不輕松,臉色仍有些發白,松垮套著一件外袍,靠坐在床頭,隱約可見里邊纏繞在肩頭的白色布帶,指尖捏著一張山地的輿圖,清雋的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抬眸問:“信給山下的援軍送去了?”

    公孫鄞道:“昨日便讓海東青送去了。”

    謝征丟開手上輿圖,道:“弄出點動靜,拖住反賊兵力,以便山下的援軍燒糧草。”

    他似想起身,但一動之下,胸口處的傷便刺痛得厲害,謝征好看的眉眼間染上霜色,問:“隨元青近日如何?”

    公孫鄞說:“一直風吹雨淋的,一天一碗稀粥吊著他的性命,昨日似乎還發熱了,我瞧著死不了,便沒讓軍醫去看。”

    冷風一下一下吹拂著帳簾,淡薄的天光傾斜進來,落在謝征臉上,他冷冷一扯唇角:“押隨元青去陣前,反賊烤rou,你們也烤便是。”

    公孫鄞聽出他這番話是何意,搖頭失笑:“這火烤在隨元青身上,怕是得燒到長信王心上了。有他這么個餌在,不愁反賊不上鉤。”

    這是一出調虎離山之計,讓反賊誤以為他們缺糧,前來誘降,又把隨元青這個砝碼推出去,拖住反賊大部分兵力,留在山下接應的燕、薊兩州援軍就能趁機直搗黃龍,火燒反賊糧草。

    一旦反賊也沒了糧草,任反賊囤于上下的兵馬有多少,且再耗個一兩日,便該攻守易形了。

    公孫鄞離開了大帳,正要帶隨元青去陣前,一名親兵忽而飛奔回來,哭喪著臉道:“公孫先生,大事不好了!樊姑娘往后山偷襲敵營去了!”

    公孫鄞臉色驟變,趕緊回望了一眼大帳的方向,確定距離夠遠,謝征應該沒聽見,才喝道:“她不是打獵去了么?怎又去了敵營?”

    親兵道:“咱們在打獵回來的路上,聽到了山腳告急的角聲,樊姑娘一聽后山守衛薄弱,就殺過去了。”

    公孫鄞來回踱了幾步,很快給出應對之法:“侯爺重傷未愈,此事先莫要讓侯爺知曉,你趕緊帶一百輕騎追去,務必要保那姑娘周全。”

    親兵半點不敢耽擱,得了命令便去點兵。

    公孫鄞則是有些頭疼地喃喃道:“在這緊要關頭,可千萬別出什么岔子……”

    -

    后山。

    樊長玉和剩下的那名親衛連帶八名小卒趴在灌木掩映的土包上,頭戴一頂用樹枝和藤條編成的簡易帽子。

    樊長玉盯著那條延伸向山腳的羊腸小道有一會兒了,沒忍住困惑開口:“這邊都沒守軍的嗎?”

    親衛答:“都隱蔽在山林間。”

    樊長玉“哦”了一聲,正尋思著她們去敵營那邊,是不是還得這邊山口的守衛同意才行,就見一隊巡邏的友軍從蜿蜒的山道上走來了,他們兵服上帶著新鮮的血跡,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手中的弓還架著箭,瞧著有些怪異。

    樊長玉盯著山路看了半天,也沒看清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小聲問一旁的親衛:“這是換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