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57節
溫郁在大門處穿鞋,聞言,他肩膀僵了一下,回頭不咸不淡地覷她一眼,淡淡說:“有必要。” “我的證件不能用,租房的話可能要用你的身份去租?!?/br> 林羨清假裝恍然大悟地“啊”了一下,她故意逗人:“那我租完房了你一個人住不就行了?” 溫郁沉默著不說話,有點作難地看著她,精致的眉蹙得很輕。 林羨清的目的達到,她笑了幾聲,扯過他的手出門,聲音很輕:“騙你的,直接說想跟我一起住就那么難?” 木門被她轉身鎖上,樓道里視線黑下來,老房子不隔音,各家各戶的糟心事都往外蹦,想聽不見都不行。 良久,林羨清聽見溫郁低低出聲:“想跟你一起住。” 她莞爾笑了下,兩手揣在兜里,轉身抬眼看著他:“行吧,我勉為其難地答應吧?!?/br> 那幾天溫郁好像很忙的樣子,每天林羨清回來就看見他正窩在陽臺的藤椅上打電話,林羨清放輕了聲音不去打擾他,折回廚房做點兒吃的,有時候林羨清犯懶不想做,溫郁就帶著她出去吃。 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連說話的時間都很少,有時候林羨清百無聊賴地在大廳看電視,會有意透過窗戶看看他,溫郁臉上總是沒什么情緒,一副提不起勁兒的懨懨的樣子,說話的時候眼尾下拉,看起來無精打采。 但是在注意到林羨清的視線后,他又會立馬抬起眼睛笑,捂住手機收音口沖她做口型:“馬上結束?!?/br> 結束后他會很自然地過來,屈著一條腿跪在沙發上,半環住她,上半身湊近,帶著冬日的凜冽。 溫郁有時候會就那樣居高臨下地,捏著她的下巴把人壓在沙發上親,有時候又只是很單純地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很輕地嘆氣。 林羨清輕緩地眨眼,她有時候也能感覺到溫郁確實有些疲憊,在接完吻以后,溫郁就那樣用額頭抵著她的肩,她就抱住他的背,在陽臺待了大半天的人,渾身都是涼的,林羨清只能抱抱他,借此給他一點安慰。 “你爸在找你?”她問。 溫郁用額頭蹭著她肩頸,微硬的發尾戳著她敏感的皮膚,帶來細細麻麻的癢意。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溫熱氣息勾著林羨清的呼吸,良久才聽他低啞著聲音說:“我會解決好的,馬上。” 林羨清雙手捧著他的頭,輕吻了一下他唇角,輕聲道:“我等你”。 反正五年都等了,再多等溫郁一會兒也沒什么。 他說他會解決好一切,要帶林羨清換更大的房子,安心又毫無隔閡地住在一起。 他說他小時候其實過得很不好,溫執很惡劣,他被關在家里,沒人跟他說話,他有好多好多年,都是一個人撐著下巴仰頭看著房間里唯一透光的窗戶。 冬夏雨雪,綠茵赤日,繁星與嬌花,他只能通過那扇被鎖死的窗戶窺見。 溫郁說,他從來沒有自由,第一次認識世界,是通過林羨清的眼睛。 因為她喜歡石榴花,他就去看、去摘;她喜歡去河岸看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也去看;她偏愛西郊公園上空的月亮,他想起來的時候也會記得抬頭看看月亮。 他說他其實認識林羨清家里的每一個人,林老爺是他曾經最喜歡的珠算老師,林柏樹是他的同窗,徐云然是他mama最好的朋友,林羨清這才知道她mama小時候就抱過溫郁,但那個時候林羨清還在林老爺家里住,沒能跟他見一面。 要是當時就見過面就好了,哪怕跌跌撞撞,她也要好好抱溫郁一下。 要是我從小就見過你就好了,這樣我還能讓你有個稍微快樂點兒的童年。 那天溫郁心情挺不好的樣子,林羨清仰著脖子被他壓著吻了好久,唇齒交纏,軟舌掃過口腔上顎,卷走每一縷熱得著火的氣息,舌頭被吮得泛起麻意,林羨清疑心自己的嘴唇馬上要被磨破皮,溫郁才微微斂著眸往后退了幾分,眸子如墨一般深沉,像一潭幽井,泛著瀲滟的光。 他輕聲叫她的名字:“林羨清?!?/br> “我在?!?/br> “要陪著我,一直。我們會一直在一起?!?/br> 她笑,唇上還麻木著,只說:“好。” 在五年前,林羨清高中待過的那個教室里,她們溜進去,擁抱,十指交扣,在廢棄的教室,她在黑板上寫下:“林羨清和溫郁,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希望這句話能成真。 當天晚上,林羨清難得允許他窩進自己的被子里,溫郁身上總是很涼,林羨清就縮進他懷里,盡量讓他感覺到溫暖。 窗外有很輕的撞擊聲,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的雪,簌簌落落地積在窗臺上,林羨清呼吸均勻,被溫郁箍在懷里,渾身上下都仿佛浸透了他身上的淡冷香味。 午夜時分,窗戶縫隙里鉆進屋里的涼氣讓林羨清微微轉醒,她睡眼惺忪地縮了縮脖子,撩起眼睫就看見溫郁清冷的眉眼,薄薄的眼皮襯著月光,皮膚干凈白皙得沒有一點瑕疵,仿佛上帝精心雕琢出來驚艷世人的美玉。 青年的睫微顫,林羨清把呼吸放輕,她知道溫郁總在夜里睜著眼睛,他總失眠,今天難得睡得早,她怕驚醒他。 夜太靜了,呼吸聲就顯得格外清晰,林羨清正打算閉上眼繼續睡覺,卻又猝不及防從破洞的木門里看見一只渾濁的眼睛。 她嚇了一跳,睡意消散大半,午夜的風撩動大門旁邊捂著窗戶的簾子,林羨清看見一個佝僂的身軀。 ——有人在從門縫里偷窺。 以往林羨清睡得早也睡得死,她無法確定這個人是第一次偷窺還是夜夜都來,又究竟看到了屋子里的多少事。 她慶幸自己沒有在屋子里換過衣服,每次都是進浴室里才脫。 林羨清咽了下口水,她死死盯住那只眼睛,對方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彎著眼睛笑,猥瑣得讓人胃里直犯惡心。 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撩開被子起身,輕手輕腳地下床,怕吵醒溫郁。 她想安靜地解決這件事,于是撈過桌子上的水果刀,踱步到門口。 她低眼,看見那只眼睛眼珠往上轉,笑盯著她,完全不怕的樣子,貪婪地用視線掃過她身體上下。 林羨清憋住一口氣,一把用水果刀插進木門上的洞里,那人倒是躲得快,林羨清從窗戶里看見他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兩手撐在地板上,驚魂未定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身體粗重喘著氣,他衣服破爛,興許是附近哪條爛街上的流浪漢。 男人站起身來,往窗戶這邊走,林羨清舉著水果刀后退,眼睜睜看著流浪漢撲到玻璃上,用口齒不清的鄉話罵她“女表砸。” 身后伸出來一只冷白勁瘦的手,指骨微微發力,把她往后扯了一下,林羨清被撥得踉蹌,手上松了勁兒,水果刀被溫郁奪去。 他只穿著薄薄的睡衣,修長的脖子上梗起青筋,溫郁背對著林羨清,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用力攥著水果刀,一把拉開門沖出去,單手拎住男人的衣領往上提,另一只手朝他腹部重擊一拳,流浪漢大聲呼痛。 溫郁冷厲的眉眼下耷,漆黑的眸翻涌著情緒,他用刀尖抵住男人咽喉,聲調冷懨懨的: “你罵誰呢?” 林羨清第一次見他這么兇的樣子。 第62章 珠算 ◎他也只有碰碰林羨清的時候才能安心一點?!?/br> 樓道里傳來噼哩啪啦的響聲, 走廊里排排坐的花盆被席卷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溫郁摁著那人的頭,手上發了狠勁,指關節處的骨頭凸起, 拳拳砸到那人臉上, 流浪漢匍匐在地上口齒不清地道歉。 溫郁把用來威脅人的水果刀隨手扔在一邊, 怕控制不住自己搞得過火, 他彎了下腰,伸手抓著流浪漢的腦袋, 地上的人不得不仰起頭。 青年眉眼仍舊平靜,語氣也淡:“說大聲點?!?/br> 流浪漢肩膀抖了下, 他倒是沒想過這個人看著一把瘦骨頭, 手上出勁卻這么狠,只好服軟地喘著氣囈語:“……對不起?!?/br> 他倆打架鬧的動靜聲太大, 隔壁幾家住戶都被吵醒, 披著件外套從門縫里看, 有幾家的孩子半夜被吵醒,窄小的樓道里混雜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哭鬧聲和鄰居的碎碎念聲音交織,把黑夜充滿。 溫郁低著眼,把他腦袋扯著轉了個方向, 直沖著林羨清。 溫郁的腳還踩在他背上, 用一貫散漫沒情緒的調子復述:“讓你說大聲點啊?!?/br> 流浪漢被他踩壓著, 恨恨喘著鼻息, 他瞥了眼被溫郁扔到一邊的水果刀, 趁著距離近就立馬撈著刀往溫郁胳膊上劃了一刀。 溫郁瞇了下眼, 下意識松了勁兒, 流浪漢就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想跑,林羨清見狀直接撈起放在鞋柜旁邊的傘,用傘柄往流浪漢后頸上使勁兒敲。 他可能也沒想到還有個后招,脖子猝不及防被重擊一下又倒在地上,溫郁懶得管自己胳膊上的刀口,直接抬腳踩住他腦袋,轉頭讓林羨清報警。 周邊幾個人幫忙把那人的手腳捆住扔在爬了青苔的樓道里,溫郁拿了塊抹布,他蹲在還在扯著嗓子大叫的流浪漢面前,眉眼不善地沉聲問:“來過多少次了?” 男人不說話,只是一直大喊著“我要死了!殺人了!” 道德敗壞的家伙,誰理他? 溫郁見他不配合,抬手又一拳打在他腹部,大概是這幾年被溫執傳染了,他越生氣就越是笑得偽善,扯著嘴角的時候有種冷森森的感覺,即使眉目生得再好也遮不住這股偽善的氣質。 他扯著男人的頭發,像是要扯下他頭皮般使了狠勁,面上卻笑得溫柔:“說啊?!?/br> 流浪漢干裂的嘴唇闔動幾下:“十來次的樣子……” 溫郁“哦”了聲,他又是一拳,男人幾乎要干嘔出來,又聽見溫郁好整以暇地說:“我打了你十三下,加上剛剛兩拳一共是十五下了,算你還清了?!?/br> 他粗魯地把抹布塞進他嘴里,脫了手套很隨意地扔在他身上,起身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男人還在掙扎著發出嗚咽聲。 林羨清在門里叫他的名字,溫郁怔了一下,兩手插著兜遮住手腕上難看的疤痕,慢步走了進去。 她從家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卷繃帶,想著至少先給溫郁止住血。 她讓溫郁乖乖坐在床上,溫郁就很聽話地過去坐下,林羨清想把他塞在兜里的手扯出來,好好看看他胳膊的傷口,溫郁卻倔著不讓她看。 林羨清扯了好幾次都無果,她沉著眸子跟溫郁對視,溫郁被她盯得沒辦法,乖乖松了勁兒。 早知道剛剛忍著臟也不脫手套了。溫郁想。 林羨清翻過他胳膊,因為他抽手抽得快,刀痕并不深也不長,只不過一直在滲血,林羨清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她拿紗布淺淺包扎了一下,撇眼間看見他手腕上幾乎沒一塊好rou了,簡直比之前看到的還要觸目驚心。 溫郁一直握著拳頭,小臂的傷口一包好就翻過了手腕擋住腕骨處的傷,像是害怕林羨清問些什么,一直低著黑睫不說話,唇瓣抿得很緊。 林羨清扯過架子上掛著的外套,“去趟醫院吧?!?/br> 溫郁抬眼看了下她,窗外的月光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晃在林羨清的肩線上,明明身體這么瘦小,剛剛都怕得發抖了,還幫著他打人。 他睫毛抖了幾下,揚了個笑出來,這次笑得跟剛剛威脅流浪漢不同,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他朝林羨清伸了手,安靜地看著她。 白皙微涼的指尖在魚白色月光下輕抖,林羨清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還是折回去牽住他。 溫郁被她牽著走,林羨清默默低聲喃喃:“明明沒喝醉啊。” 倒是沒發現,溫郁不醉的時候居然也會有點黏人。 去醫院細致包扎過以后,林羨清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搬家,她一邊翻箱倒柜一邊問:“那邊的房子今天能住嗎?我有點不敢繼續住在這兒了,我們盡快搬走吧。” 論誰在大半夜看見門洞里有個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窺視,都會嚇出心臟病的。 溫郁偏了下頭,“早就能搬進去了,只不過你一直說沒時間收拾而已?!?/br> 這一陣子林羨清確實很忙,教育中心已經開始搭鋼筋水泥了,但是現在連老師都沒招齊,她每天都輾轉在好幾個區的珠算班里談入駐問題。 頭頂的燈閃動幾下,林羨清抬頭看著忽閃忽閃的燈泡,更加堅定了要搬家的想法。 等徹底收拾好以后,天已經破曉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冷風從四面八方打過來,她凍得直跺腳。 溫郁的胳膊不太能使得上勁,林羨清就幫著他把行李抬到后備箱里,坐進車里的時候溫郁已經打開了車里的暖氣,等著雨刷掃下覆在前窗的雪。 兩個人靜默地坐在車里,只有暖氣噴涌而出的聲音,林羨清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困倦地打起了呵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