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 第106節
她在上面,要掌控他,她知道他悸動得非常厲害,難以忍受,和自己是一樣的,只有這點真實的東西了,不知疲倦的凡夫俗子們。 清明前后,總有春雨,院子里往年會落一地梧桐花,濕濕的香,濕濕的紫,她懷疑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可沒梧桐花。 賀圖南最終還是像猛獸反撲了過來,她躲不開也不躲,他的骨骼肌rou比以前更陽剛也更沉重,這感覺新鮮,和以往又有些不同了。 “你是不是又長了幾歲?”她問他。 賀圖南覺得她又開始孩子氣了,盡問傻話,但還是回答她:“是。” “我也是,我們都又長了幾歲。” 兩人搞得筋疲力盡,像茍延殘喘的野狗,賀圖南臉埋她秀發間一動不動,腦子已經空了。 這個姿勢睡去,什么時候醒的,誰先醒的,也分不清了。展顏覺得渴死了,她游不動,一睜眼,覺得肩膀發沉,賀圖南這才從她身上起來,他拿來熱乎乎的毛巾,給她擦拭。 展顏看著他弄,酒勁也過去了許多,有些赧然: “我自己來吧。” 賀圖南手不停,專心給她擦:“想洗澡嗎?我們一起洗。” 展顏懶懶的:“不想洗。” “那就不洗。”他又下去把毛巾洗了洗,換條新的,打濕了,拿過來給她擦臉,擦手,擦脖子和胸口,非常細致,像對待什么寶貝。 他對她的那些習慣,壓根沒變,自然而然重現了,做起來,嫻熟利落。賀圖南已經很久沒這么照顧過別人了,他對自己,也不至于這么愛惜。 展顏躺著,倦倦的,讓他給自己倒點水喝。賀圖南給她倒了水,又把內褲洗干凈,從衣柜找出條自己的,問:“穿我的行嗎?” 她穿過他的男士秋褲,高三那年,她說冷,自己的不保暖,就是想穿他的,又長,自己動手剪短,用針線免邊。曾經,兩人對彼此都太過熟悉,生活里的細枝末節,瑣碎家常的東西,一下又順流而下,淌到跟前。 展顏裹緊薄被,覺得有點冷,她說:“你放那吧,起來穿。” 賀圖南便重新躺到她身邊,夜變得寂寂,只是,不曉得有沒有說胡話,隨它去吧,她靜靜躺著,要求他: “我想讓你看看我。” 賀圖南側過身,低聲問:“還想?” “不是,你不想知道我有沒有變化嗎?”她看起來特別純潔,眼睛清澈,沒了失序和混亂,像小孩子問:你要不要吃糖果? 賀圖南沉默片刻,她的皮膚非常光滑細膩,如夢所念,真是美極了,展顏偏過臉: “你不喜歡我嗎?怎么停了?” 她這種時候,很小女孩,賀圖南一直對她身上時隱時現的原始感到不解,她有種東西,始終沒褪去。 “喜歡,但我不能繼續了,你不想要我不能勉強你。” 他說的很真誠,展顏靠近,伸手摸到他喉結,說:“我沒有喉結。” 賀圖南道:“你說的都是廢話。” 她覺得有趣,認真研究起他,分開太久,她覺得哪兒肯定得有變化,研究了一會兒,開始胡作非為,賀圖南按住她手:“顏顏。” “你還有力氣嗎?我以為,你很累了。” “要不要試試?” “我幫你,我不太舒服,不能再要你了。”展顏說完,挨他近了,兩只眼一直瞧他,他也沒不好意思,讓她看,兩人在一起,做這種事兒也那么自然,像沒分開過。 賀圖南開始眉心隱隱皺著的,后來,他那樣子,像是極為痛苦,展顏覺得他表情很動人,像暴風雨要來,人在大海里連根暫救的朽木也找不到。 最終,他闔了闔眼,過了會兒,又起身拿毛巾給她擦手。 “外面下雨了嗎?”展顏問。 賀圖南說:“好像下了,剛接水聽窗外有雨聲。” “這會兒我們家,油菜花快開了,梨花正開著。”她算了算時令,說,“我要回家看mama。” “我陪你一起。” “你不是忙嗎?” “再忙也就是一天而已,開車帶你去,方便些。” 展顏臉上安靜下去:“你真的沒有過別人嗎?” “沒有。” “你怎么不問問我?” 賀圖南轉過臉:“我知道答案。” 展顏惘然了:“我都不知道你,可你知道我,你一直都比我更懂人情世故,也更懂怎么控制人心,我永遠追不上你,所以,你才輕視我。” 她心里焦躁,想發脾氣。 賀圖南坐起來,但看著她:“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總是強調我看不起你,輕視你,我們在一起那幾年,你但凡用心感受一下,就該知道,我對你,根本沒有過你說的這些。我如果輕視了你,就不會管你。” 展顏像漂浮在床上,她手腳散開,眼睛看著天花板:“我在想,我們當初在一起,到底是因為什么?因為我還小,還得念書,除了你,我找不到旁人了,你總是什么都知道,會念書,會掙錢,我跟你比,就好像是長在你身上的蘑菇。” “什么意思?” “你沒見過,所以不懂。我知道,在我們村兒,山林里的樹夏天如果雨多,它底下又有雜草,環境濕熱,就會長很多蘑菇,蘑菇不能跟樹比,它只有氣溫高,還有雨水的時候,才能長出來,我就是那樣的,你是樹,我只是長你根部的蘑菇。” 賀圖南說:“我從沒這么想過,從沒有,你為什么不想想,我可以不用管你的,我當時不只有一個選擇。我說這些,不是標榜自己什么,我也沒偉大到那個份兒上。” 他望著她,突然覺得小妹真像頭哀傷的羊羔,他見人抱過小羊羔照相,就是這個樣子,他忍不住想要抱抱她,親親她,展顏阻止他靠過來,說,“那你怎么想的?為什么要管我?”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你,想照顧你,我怕你不能念書被你家里人弄回去,讓你嫁人,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那你也不是愛我,我想起來了,你把我當meimei看的,突然就變了,你是青春期的沖動。”展顏倔強說,像確定了一件什么事兒,非常重要,“那咱們還纏著,有什么意思呢?” “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感情,你誤解我了。青春期的沖動,有那么大力量支撐我幾年嗎?你這么說,我不會認的。” 兩人之間的事,仿佛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說起,又從哪件?賀圖南揉了揉眉心,說:“我們從頭說好嗎,就從,爸帶我去你們家接你說起。” 太遠了,那要講到地老天荒。 展顏說:“那你不認吧,說來說去,都是我欠你跟賀叔叔的,我媽從小教導我,做人要知恩圖報,我記著她的話,可我發現,我總也報不完了。你們不是mama,mama對我好,她不會讓我有這種感覺,你們對我好,我非常感激,可是我覺得這輩子又被捆這上頭了。” 賀圖南俯下身,撫她臉龐,親了親:“我跟爸,都是心甘情愿對你好的,我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我一直這么說,說自己心甘情愿。可到頭來,變成了不甘心,我不怕別的,只怕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我沒愛過你?”展顏眼睛在他臉上聚焦,他真迷人,非常英俊,她都不知道找哪個詞語來形容感情了,那么多字,浩浩湯湯,一個確切的都沒,“也許吧,我不懂什么是愛,我并不愛你,只是像蘑菇,要長在大樹上。” 賀圖南心底輾轉過一陣陣燒焦了的黑,他真是拿她沒辦法,這么多年了,她對當年好像從沒清楚過。 “你知不知道,這話很傷人?” “你在乎嗎?” “你說呢?” 她不是不清楚,她太清楚,可清楚又能怎么樣? 展顏緩緩搖頭:“別問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給你了,可你呢?你連頭都沒回一下,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我給你寫了信,你不回。我去香港找你,找不到你,你突然就沒有了,你知道什么是沒有嗎?我最怕好好的,就沒有了,為什么我怕的事情,總是要發生?我最愛的人,老是要離開我,我什么都留不住,哪兒也都不是家,我像沒有根的浮萍,漂到哪兒,算哪兒。這些你不會懂的,如果你懂,就不會這么對我了。” 真是糟糕,他都不曉得她去過香港,她怎么過去的?一個人嗎?路那么遠,她不會舍得坐飛機,坐火車嗎?那太累了。她想去哪兒,本來該他帶她去的,她去找孫晚秋,回小展村,想看寺廟,都是他帶她去擠那又臟又破的車,再累,再遠,他都在她跟前的,他愿意一輩子給她當釘鞋。 賀圖南覺得心被白蟻咬的全是洞,千瘡百孔的,眼淚流下來:“你去香港找我了?” “也許吧,我找過你嗎?記不清了。”展顏說的很疲憊,她講好多,又突然沒了溝通的欲望,身體的□□得到滿足,她醒過來,不想回憶那些過去的事。 她都不知道他為什么哭,她流了那么多眼淚,他也會傷心嗎?男人也會哭?展顏坐起來,摸了摸他眼角,放嘴里舔: “眼淚是咸的。” 她對他有了憐憫,說:“圖南哥哥,你好可憐,你都哭了,那么難的時候我都不見你哭,你現在為什么要哭?” 賀圖南抓住她的手:“顏顏,我想跟你好好說說話,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 對啊,又是以前,以前,以前有的現在未必有。 好沒意思,不如回家鄉看梨花,她抽開手躺下,翻個身,背對他:“我想睡覺了,別和我說話。” 她頭又有點暈,酒的余聲,點點散布開,賀圖南親親她的耳垂,展顏忽然轉過身: “你不要碰我了,如果你想碰女人就去找。” 賀圖南說:“我只找你。” 她氣呼呼坐起來:“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很動聽嗎?” 賀圖南說:“我只說實話。” “我不要聽你的實話,也不聽你的假話,你對我好過,我那時對你也是真心,都過去了,你為什么還回來?”她說完,狠狠咬他手臂一口,再次警告他,不要和自己說話。 第81章 賀圖南瞧了她一會兒,沒強求,他也沒想著一朝一夕,兩人的關系就能回到從前,回不到就回不到,那就慢慢建立一種新的關系。 第二天起遲,展顏順便請了假,要回家。 她取了點錢,買好花,賀圖南要帶她去,她說:“給你加油吧。” “你跟我算那么清楚,就沒意思了。”賀圖南淡淡的,兩人好像都忘了夜里纏在一起的那股勁兒。 他后備箱里放了四樣禮物,電腦,相機,手機,項鏈。賀圖南都拿給她,說你都用的到。 “欠你四回,希望沒太晚。” 展顏看也沒看,她看窗外,外頭風景開始變化,樓房遠去,平房出現,直到一塊塊麥田在道路邊際綠著,野桃樹一閃而過,她才說了句“花都謝了。” “明年還會再開的。”賀圖南接道。 展顏說:“那也不是去年的花了。” 賀圖南說:“你要真想看花,每年可以抽空來看,我陪你。” “我也沒要每年都看花。” 她偏說讓人沒法接的話,賀圖南瞥她一眼,繼續開車。 路加寬了,兩邊新填的土,途徑一個示范村,房子蓋的整齊,水泥路修得筆直,原來田里改種大棚。這附近,只有趙屯是這樣的,其他村,房子依舊愛怎么蓋怎么蓋,也沒水泥路,一下雨,門前得扔幾塊破磚頭,爛板子,好能走到主路上去。 麥田里,趟過牧羊人,也趟過羊群,羊兒們想停就停,想啃麥子就啃麥子,是他們自己家的嗎?要不是,可太糟蹋人了。展顏趴窗子那看,賀圖南在身旁唱起歌: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展顏回頭看他,賀圖南還在唱,帶著點笑,“我愿每天她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