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都給他們拋過手絹 第90節
隨游隼緩緩吐出一口血氣,“她身邊守著宴鶴臨的人,姨母動人家,也要看英國公府同意不同意,宴鶴臨叫人來告訴我,父親,你覺得是什么意思?他這是警告我呢,以為是我的主意。” 隨父的臉慢慢沉下去,他也不是傻子,道:“如此,你打你姨母,還是好意?” 隨游隼:“我也是氣著了,這種時刻,她這般做,簡直將我們隨家當成是一個打手。” 他突然睜開眼睛,不解道:“父親,姨母只是母親娘家的meimei而已,我們這么慣著她做什么,這些年來,她脾氣暴躁易怒,得罪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蠢事,母親在世的時候給她收拾過多少爛攤子,如今母親不在了,還要給她收拾爛攤子嗎?” 他盯著隨父,“她只是一個姨母而已,有她自己的兒子,我為什么要做兒子般去驚著她。” 隨父被他看得說不出話來,最后喃喃道:“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她是你母親唯一的親妹子——” 隨游隼就慢慢的笑起來,“母親都死了,母親我都沒有孝順,我為什么要孝順她,要是她下次再這樣壞我的好事,我就不是這般對她了。” 他道:“今日打她,一是為著我不爽快,二是為著宴鶴臨。我這是打給宴鶴臨看,???不鬧出來,他怎么知曉姨母謀劃的事情停了?” 他站起來,抖抖袖子,“父親,你好好想想吧,姨母如此脾氣,總有一日是要壞大事的。” 隨父開始認真思考他的提議。隨游隼開了門,慢吞吞的往回走,回到屋子里后,將門一關,暗沉沉一片,一點光也沒有。 他在夜幕里坐在凳子上,而后往左邊一摸,摸到了一把匕首。 毫不遲疑的,匕首割破了手臂,鮮血源源不斷的流出來,他的眼里不見疼痛,反而帶著一種瘋狂的解脫。 要是鮮血就這般流下去就好了。 要是流干凈就好了。 這骯臟的,讓人不恥的血。 他呼吸越發急促,痛苦的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出折夕嵐的笑臉。 那還是在云州的時候,商民之一家死了,她去山上祭拜死去的母親和meimei,燒了祭紙,倒了三杯酒,蹲在墳墓前面笑。 她笑著說,“阿姐,我會好好活著的。” 她的手一點一點摸著墳墓上的字,對他說,“隨大人,我阿姐叫朝煙——你知道那句詩嗎?” 隨游隼站在她的身邊,“什么詩?” 她仰頭,笑著道:“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 所以jiejie叫朝煙,她叫夕嵐。 朝煙和夕嵐,早和晚。 她說,“清晨之光已然逝去,我要讓黃昏的晚霞多留一會,這樣才對得起她的消逝。” 多留一會么……所以她那么努力的活著。 但是他已經不愿意活了。 他活著——作為父親和姨母的兒子,他活著,怎么對得起勞心勞力對他的母親,怎么對得起小妹。 隨游隼低頭,看著鮮血奔騰而出,露出一絲暢快的笑意。 他們藏著掖著的真相,他們茍且偷換的子嗣,他們編造了二十多年的謊言,也該要慢慢的露出來了。 露出來給大家看看,隨家的骨子里面多么骯臟。 …… 折夕嵐絲毫不知曉這些事情。她還在想著康定長公主的話。于是一回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五夫人的屋子。 班明蕊和班鳴善都在。伯蒼已經從嚴家回來了,但在廚房炒瓜子,她剛剛跟班鳴善見過禮,還沒坐下,便見他端著瓜子進來了。 班鳴善長得……確實算不得普通,甚至能稱得上丑,跟五老爺倒是很像,但一身的詩書氣息確實讓他丑中又帶著些風骨。 但折夕嵐許是對他有了偏見,那一絲風骨被她忽視過去,只靜靜的坐著不說話,并不與他熱絡。 班明蕊就如同是找到了同盟一般,開始笑起來,故意湊過去跟她說話,就是不看班鳴善。 班鳴善摸摸鼻子,也沒有生氣,覺得兩個meimei愛護母親,也是應該。只是身為女子,這般卻是失了風度。 他嘆氣一聲,跟母親道:“我還要回去讀書,母親,明日上午我也要出門去詩社,怕是午間不回來吃飯,要晚上才能回家。” 五夫人笑著道:“你一年只回一次京都,既然回來了,便要跟京都的朋友們好好聚聚,晚上不回來吃也行。” 班鳴善聽見這話沒有多想,站起來道:“多謝母親——明日應當要去街上,母親,明蕊,表妹,伯蒼,你們需要要帶些什么么?” 五夫人依舊笑著,“不用,我們常年在京都,哪里就需要你帶東西回來了。” 班明蕊扭開臉,并不說話,伯蒼看折夕嵐,折夕嵐也笑道:“我雖然剛來京都,但卻什么都不缺,不用麻煩表兄了。” 班鳴善就有些啼笑皆非。兩個meimei都合起伙來孤立他,真是孩子把戲,孩子氣性。 他笑著搖搖頭,走出門,卻沒走幾步,就聽見母親傳來一陣歡笑聲,應當是誰說了一個笑話,惹得母親笑了。 他便有些恍然,突然想起了最開始回來的那幾年。 那幾年里,他要出門,母親總攔著他,道:“你的朋友們一年沒見你,阿娘也一年沒見你了啊。” “你多陪陪阿娘不好么?鳴善啊,阿娘可想你了。” 他便會留在家里陪著母親。她帶著他包餃子,在里面放花生,銅錢…… 但是最近幾年回來,他再要出去,母親已經不會這般了。她會笑著道:“你去吧。” 今年亦是如此。他的心里就涌入了一股失落。 他轉身,快走幾步進了屋子,屋里一大三小看向他,俱都驚訝。 母親對他道:“鳴善,怎么了?可是落下什么東西了?” 班鳴善臉開始脹紅,而后越來越紅,“我,我沒有落下什么東西。” 他結巴開口,“我只是,只是想說,要不,我明天不出去了,跟母親一起包餃子吧。” 五夫人卻平和的笑道:“今年確實還沒有包餃子,但也不急,馬上年節了,我后日要帶著嵐嵐去明覺寺祭拜你表姨母和朝煙表妹,因空了一日出去,所以明日要將家里的活計都做完,可沒有時間陪你包餃子。” 她道:“你出去好好玩吧,難得回來一趟。” 班鳴善失魂落魄的走了。明明母親沒有說什么,依舊笑著,他卻還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親……什么時候變成這般了。跟他不再親近。 ——這個問題讓五夫人自己來回答,其實也記不清了。此時此刻,她也沒有想這個問題。 她只好奇的問折夕嵐,“你說真的?康定長公主問你有什么煩心事,你就說你想讓我和離?” 折夕嵐點頭,“是啊。” 五夫人就再次大笑起來,“嵐嵐,你可真是……可真是逗人。” 如此好的機會,說她和離的事情。 但是笑完,她的臉色慢慢平緩下來,又問,“長公主真說讓我去給她打理嫁妝?” 折夕嵐頷首:“但原話是:若是你姨母有本事。” 五夫人就道,“之前我家也是有鋪面的,不然怎么供得起我讀書寫字。我還幫著打理家里的賬本呢。” “你阿娘之前還向我家借錢,我爹摳得很,不肯借,說是借與你家,就跟白給一般,我看不下去,做了假賬,偷偷將銀子塞給你阿娘了。” 折夕嵐好奇的問,“姨母,你愿意去嗎?” 五夫人便肅穆,絲毫不猶豫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站起來,看著不遠處的廂房道:“到了我這個年歲,嫁了女兒,我還有什么可擔憂的。” “我不愿意和離,便是因為待在南陵侯府更好,不然我一人去哪里?我哪里也不能去。上回說與你們的好處是真的,但是壞處也是真的。” “明蕊嫁出去后,我使了計不讓你姨父帶著柳氏回來,我便要在這個宅子里一個人呆到老。” 折夕嵐聽著她冷靜的道:“我固然不怕,但有時候也難免不甘。” “長公主提出來的,便是我所有不甘的解決辦法。” “我不管你阿兄的事情,我也管不著。但我憂心你阿姐,她嫁去平州,可會受人欺負,雖然父兄都在那里,可她性子這般嫉惡如仇,如今跟父親和兄長都不對付,以后在夫家遇見難處了,又該怎么辦?” “她這個犟性子,必然是不會去找阿爹和阿兄的,那就只能一個人扛,我在京都到底鞭長莫及,她就是得個急病,我也不能趕過去。” 班明蕊哭出聲,垂頭道:“都是我不好,讓阿娘擔心了。” 五夫人搖搖頭,“天下并非所有的母親都有慈母心腸,但只要是慈母,便都會這般掛念子女。” 她道:“可若是長公主能讓你夫婿來京都,讓咱們住在一個宅子里,你沒有婆母壓著——長公主必然是知曉我受了婆母這么多年氣,所以才特意提了這么一句。” 她悵然道:“我吃過一次的苦,是再不愿意你吃的。” “這是她提的報酬,又再許我好處,讓我有身份地位。你知曉幫她打理嫁妝鋪子,是何身份么?” 折夕嵐搖搖頭,她對這些一概不知。班明蕊倒是知曉,“是長史!” 一般公主府里是沒有長史的,但是康定長公主特殊,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兒,是陛下唯一的meimei,雖然不是親meimei,卻是做親meimei養的。 所以一直受到恩寵,先帝親賜長史,位同皇子,皇帝也沒有撤其恩典,反而再次賞下封地,位同諸王。 還不用去封地。 且長公主此人,雖然做事放浪不羈,但是為人極重承諾,在京都二十年,五夫人還是相信康定長公主的。 她說,“和離,不和離,并不是一個問題。問題是,和離我擁有什么,不和離,我又擁有什么。” “你們也要記住我今日的話,以自身為重,至于其他的,隨緣吧。” 班明蕊就傻了。她覺得母親像是一個戰士,已經上戰場殺敵歸來了,而自己卻還在糾結今日的飯食里面有蔥。 她不喜歡蔥,就不吃,便覺得整碗飯都不好吃。 倒是折夕嵐明白過來了,興奮道:“姨母,那你是要和離么?” 五夫人卻道:“不急——即便長公主給的全是中我心意的,但是謀事在人,不可輕易而為。”??? 她道:“等過了年,你帶我去見長公主,我要跟她談一次才知曉。” 折夕嵐其實還是有些不懂其中的道理,但是姨母明白就好,她歡喜點頭,“好啊。” 然后道:“長公主可信不可信我不知道,但是世子爺是可信的,等我再碰見他,我也問問他。” 五夫人就看著她眼神閃了閃,卻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昂,愛你們,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