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都給他們拋過手絹 第56節
秦淑華被這般譏諷,哪里還忍得住,翻身下馬就要去打人,傅師師哪里怕,翻下馬就揮拳頭,一時間場面就控制不住了。 宴七姑娘愁壞了,但打架的人越來越多,她轉身一看,便見本來穩重的折夕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加入了戰局,一拳頭一個人,尤其將秦淑華揍得慘。 不一會兒,秦淑華的臉就腫了。 完了。她想。 不過瞧著對方的臉,她又有些解氣。 該!讓她罵人家的死了娘無人教導。 但出了這種事情,顯然易見,必然是不能善了的。 她們一群人,就被帶到了陛下面前去。 她們到的時候,皇帝正在逗弄十四皇子。 年歲大了,尤其喜愛小兒子。十四皇子如今三歲了,很會說話,軟軟糯糯的,像極了團子。 皇帝親了他一口,感慨道:“等十四長大了,也不知道朕還在不在?!?/br> 皇后聞言嚇了一跳,連忙道:“陛下,可不敢胡說?!?/br> 倒是傅妃睨了他一眼,輕笑道:“您可別嚇?;屎竽锬锢玻碜尤绾危兼€不知道么?” “快些給小兒找媳婦吧,您還要給他的孩子取名字呢。” 就這一句話,讓皇后和后宮眾人臉色晦暗不明,讓皇帝瞬間眉頭歡喜,“是,還得給我們小兒娶個小媳婦?!?/br> 皇后扯動嘴皮,“傅妃說的沒錯?!?/br> 皇帝見了她這般的模樣就不喜。他跟皇后是少年夫妻,皇后年輕的時候也是聰慧之人,誰知老了老了,卻老糊涂了,做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蠢笨。 比如隨家的事。他想到這個就皺眉,對皇后厭惡起來。正要借著此事訓斥她幾句,便見一群姑娘傷的傷,臉腫的腫,頭發散的散,被太監們帶了回來。 走在最前面的秦淑華和傅師師兩人一邊走一邊還在對罵。 皇帝抽了抽嘴角。 這兩傻子怎么又打起來了。 他將十四皇子遞給傅妃,好笑問道:“這又是怎么了?” 秦淑妃抬起頭,“陛下,您可一定要給臣女做主啊?!?/br> 皇帝仔細看了看……差點沒認出來,他失笑道:“淑華啊,你怎么,怎么被師師打成這般了。” 皇帝一笑,秦饋就松了一口氣。他趕緊起來,走到中間跪著,“陛下,想來是小女娘們之間的玩笑,不要緊的?!?/br> 他似乎十分害怕,磕頭道:“陛下,淑華性子沖動,您也是知曉的,定然是她又罵了人,這才遭打?!?/br> 傅師師呸了一句,“罵人?她還打人呢!” 皇帝就看著秦饋抬起頭,對著傅師師嘆氣,“傅三姑娘,你們別總打架。” 秦饋今年大概有六十八了。一張老臉在這兩年之中,歷經了風霜,早已白發蒼蒼,蒼老的不成樣子。 皇帝心生惻隱之心。 秦饋也算是他的舅舅。他的親舅舅是秦中,當年被殺之后,便一直是秦中的兒子主持秦家事宜,秦饋并不插手家里的事物,只做些生意。 皇帝之所以留他,也是覺得他老實,聽話。 如今,秦家的人死了死,傷的傷,秦饋像只驚弓之鳥,自家的孫女被打成這般也不敢怒,反而要跟一個小輩妥協。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秦饋也曾經將他舉在肩頭,笑著道:“小殿下,臣以后給您賺許多許多銀子?!?/br> 思及此,他嘆氣道:“都起來吧,別跪著吧,不過是小兒女打架,算不得什么?!?/br> 而此時,一些聽聞出事的人也緊趕慢趕回來,都是自家的妹子或者女兒,哪里不心痛。 但陛下都說了算不得什么,那就算不得什么。 盛長翼此時已經坐在了坐席上,他的對面就是康定長公主。 兩人對視一眼,又挪開眼神。 隨游隼在折夕嵐的身上看了一圈,見沒有傷痕之后,才喝下一杯酒。他看向了宴鶴臨。 今日之事,必然是宴家攜四皇子一系的人做的,盛長翼應該倒向了四皇子,只不過,他們推小山風出來做什么? 他皺起眉頭,十分不悅。 傅履早就怒火騰騰了,坐在宴鶴臨的身邊道:“我可憐的嵐……meimei,怎么又被欺負了!” 宴鶴臨目光里帶著一絲奇異的色彩,搖頭道:“無事——她還沒有說話呢?!?/br> 班鳴岐已經急得出汗,他的卦真是不靈,不是為表妹算出今日宜出行了么? 他嘆氣,如今可怎么辦。 全場只有傅師師一點也沒明白皇帝的意思。她說的更大聲了,“秦老大人,您回去管教管教她吧,她都要上天啦!” 她委委屈屈的道:“眾人都聽見了的,她竟然罵嵐嵐沒有娘親和長姐教導!還罵她沒有阿爹管,是個粗使丫鬟?!?/br> 說到這里,她都要哭了,“竟然還罵人沒娘,太過分了?!?/br> 秦饋便立馬道:“傅三姑娘放心,老朽回去定然管教——”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身邊的折夕嵐突然說話。 她依舊背著那把弓箭,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高聲道:“陛下,您不要怪罪傅三姑娘,她也是為臣女打抱不平?!?/br> “秦姑娘罵臣女是云州來的破落戶,沒有見識,罵臣女是死了娘和阿姐的,沒人教導,沒有教養。” 她肅目,道:“傅三姑娘氣不過,這才還了幾句嘴,惹了秦姑娘生氣,才動手打的人。” 秦淑華大怒,“是你先用箭射的我!” 傅師師:“她射的是鹿!” “是射的我!” “是鹿!” 皇帝不堪其擾,眉頭都要夾死一只蚊子了。 秦饋瞧見了,更加松了一口氣,依舊是一副虛弱的面孔,拱手道:“折姑娘,真是對不住,淑華胡說八道,我知道你必然不會故意用弓箭射她——” 折夕嵐卻沒讓他說完,而是截住他的話頭就道:“她沒有胡說八道!” 她高聲對著皇帝道:“陛下,她沒有胡說八道,臣女確實射的是她,而不是鹿,臣女是想為自己出口氣?!?/br> 話音一落,滿座嘩然。 太子松了一口氣,剛要笑,就見身邊的隨游隼笑了起來。他驚訝,“你怎么突然笑了?!?/br> 隨游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無事,殿下,好戲開場了。” 太子也笑,“是,開場了,云州的姑娘,脾氣就是沖,嘖?!?/br> 他道:“舅公還是好手段?!?/br> 隨游隼瞧???了他一眼,挪開了目光。 他看向下首的四個男人。 是誰教導她的呢? 傅履和班鳴岐不可能,那就是盛長翼和宴鶴臨? 是哪一個? 而此時,折夕嵐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她認認真真的道:“陛下,她罵臣女沒有娘親教導,沒有長姐規誨,沒有父親管教,她一字一句,皆戳中了臣女的痛處?!?/br> 皇帝瞇起了眼睛。 折夕嵐仰起頭,一字一頓的道:“臣女阿姐之死,不是死于病痛,而是死于沒有銀子治病,死于府州之子的阻撓之中——” “她為什么沒有銀子治病,為什么府州之子會阻擾大夫救治阿姐。” “陛下——您只要問一問云州百姓,誰是折松年,他們就會告訴您,他是個極好的清官,兩袖清風。” “剛發了俸祿,他卻心里惦記快死的百姓,熬粥煮米,給那些垂死的老人和孩童送去一頓救濟糧面。” “同僚家里的孩子得了急病,也是他掏錢救人?!?/br> “他這般的人,銀子哪里留得住,他這般的人,何來銀子救治自己的閨女?!?/br> 皇帝聽得心里些許感傷。 云州去年貪官案查出來時,也是震驚一時。他本是扯個主意打壓秦家,再殺一批秦家人,誰知隨游隼去查,查出了驚天的數目。 他想到那些被貪的銀子,再聽聽今日折夕嵐的話,便對折松年尤其憐惜,對秦家的不滿又升了一些。 ——無論如何,秦饋也是貪了的。 而折夕嵐遠遠沒有說完。 她道:“景耀九年,云州又發瘟疫。臣女阿爹數月未歸,帶著醫館之人奔赴在疫情之中。云州百姓再無力量抗擊這場瘟疫,都開始無糧無米無錢,街邊路上,慘死之人無數?!?/br> “而府州大人之子,卻依舊吃香喝辣。臣女阿爹早有名聲,路人見他如此,紛紛指責,有人說,你瞧瞧折大人是什么樣子的官品,再瞧瞧你的——” “就這么一句話,便讓他推阻醫館大夫,不準他來為我阿姐救治?!?/br> 她聲音不急不慢,卻開始慢慢的變得激昂起來,“陛下,臣女阿姐難道當時愿意死去么?臣女阿娘痛失愛女,此種情形下受苦而亡,不能教導幼女,是她的過錯么?” 皇帝的神情變緩了些。 折夕嵐的話卻越來越快,“景耀三年,云州大雪,阿娘賣了嫁妝,跟阿爹一塊熬粥放糧,救治過無數垂死的老人,景耀五年,大金軍隊入云州城,阿娘帶著阿姐,也曾殺過賊寇?!?/br> “陛下,那一年里,云州城中無數姑娘與臣女一般沒了母親和阿姐,而臣女比她們更加幸運,至少臣女阿爹還活著,沒有被賣到勾欄院子,沒有被賣身為奴?!?/br> 她一字一句,越來越重,“云州本就是一個殺戮死亡之地。每一年,那里都要死上無數的人。云州的姑娘一出生,沒有父親兄長的,極為多見?!?/br> “我父親如今抱養的小兒,他伯父一家,便是戰死于沙場,尸體運回來之時,不是全尸,而是一截一截,聽聞是誓死守在扶風縣里,一夜殺了敵寇三百余人,被大金記恨,所以才被這般對待。” “而那一戰,我阿爹運送糧草,得罪府州,也不讓他貪銀一分一毫?!?/br> “上下同心,戰死云州將士三萬余人,大金未曾攻克下云州一縣,大金軍隊退出扶風縣三百里。” 皇帝也想起了那場死傷慘重的戰事,心情沉重。 康定長公主的眼神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