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13節
三殿下重新坐下,輕輕將只金勺子放在她手中。 “這是華京一百多年來最好吃的豆花。”他說,“趁熱嘗嘗。” 沈元夕捏著勺子,不明所以。 “不喜歡吃嗎?”三殿下問。 沈元夕搖頭。 “不必關心我,你自己吃。”顯然,三殿下會錯了意,眉眼浮起淡淡的笑,“華京好吃的好玩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還想吃什么,盡管問我。” 沈元夕傻傻捏著勺子,最終,問了出來。 “三殿下,我的血……也是那種……很好吃的嗎?” 三殿下的眼睛亮了一瞬,但他的表情沒什么變化。 他給了一個沈元夕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沒嘗過。” 云層遮住了太陽,光影交替的瞬間,露出他奕奕有神的血色眼眸。 然后,他教導道:“以后不要說這種話,很危險。” 他笑了下,手指摸了摸嘴唇,似乎在摸他還未露出來的牙尖,繼而板起臉認真道: “這話,一般成親后才會講。” 作者有話說: 幽族白天視力相當于近視,會視物不清。但他們白天的聽覺和觸覺會異常敏銳,捕獵本能仍然不容小覷。 ps:沈元夕這話,相當于,結了婚的夫妻,一方邀請另一方doi 三殿下表面上還能平靜糾正,實際上就,大腦差點被這句話炸空白。 拼命忍住才沒失態。 嘖嘖,真能忍。 啊對,還有一點,三貓在老婆面前異常話癆,畢竟憋了三百年沒找到能聊得來,想聊的,在老婆面前分享欲爆棚。 但其實三貓對外還是沉默寡言那掛的。 第13章 里三層 大月神廟中供奉著面如滿月的大月神,相傳數千年前,是大月神教她的子民耕種,也是她帶來了火種,開辟了山河。 同時,大月神還是功德神,民間傳聞,她司掌一冊陰陽功德簿,主萬物生死輪回。 而大月神身旁,又有兩個護法,分別是小月神與平安神。 這種,每個地方就又不一樣了,據說靠南的那些州,這兩個護法都是威武兇相的男神。而在華京,小月神是慈眉善目的男神,而平安神則是個低眉順眼的女神。 沈元夕燃了香,拜了大月神和她的護法神使后,說起了南北差別,這是她從《話說南北》這本雜書里看到的。 三殿下亦陪她半跪在蒲團上,靜靜聽著,沈元夕要控制住自己的視線不飄到他側顏上,才能集中精神說完她知道的那些東西。 故而,沈元夕的目光,一直在他蜿蜒到自己衣裙上的銀白頭發上。 今日,她穿在最外頭擋風的厚實罩裙是暗紅色的,翻起的里邊是發綠的釉藍,因為十分配三殿下搭上來的銀發,沈元夕很滿意,說著說著,嘴角就掛上了悠遠的笑意。 等她說完后,三殿下道:“想聽我告訴你,這些神的真正來源嗎?” 那幾縷在她衣裙上潑開銀發流淌走了,沈元夕目光追著,悄悄看了眼三殿下。 三殿下站起身,指著大月神道:“我祖母,第一代幽主。” 又指著小月神道:“我祖父。” 接著又看向平安神,笑了一聲,道:“另一個祖父,上三門之一,朝花一脈的首代家主。” 沈元夕聲音都驚劈叉了:“真的假的!” 她以為這些神都是神話傳說杜撰出來的,而且……他們世世代代拜的神,怎么都是幽族? 三殿下沒有開玩笑,他彎下腰,輕輕扶起沈元夕,“這方天地,千年來的傳承,都是相關聯的。” 沈元夕聽愣了,又實在抑制不住好奇心,拉著三殿下的袖邊問:“那為什么會成為我們這里的神?大家都不知道嗎?” “時間久遠,人會遺忘,但幽族,尤其我們這一脈,忘不了。”三殿下抬頭看著這三神像,說道,“幽主一脈,算上我,也才三代。祖父母,我父母,我……” 他說到我的時候,似乎后面還想加個沈元夕,想了想,怕驚擾到,忍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我都不知道。”盡管沈元夕繞不清幽族那邊的說法,但她對這些奇事傳說天生就感興趣。 “四千年才三代……你父王也沒有兄弟姐妹嗎?” “六千年。”三殿下糾正,“朝花那代算我父親同母meimei,燕川一脈稍遠一些,燕川是朝花的分支,是朝花第三代的同胞兄弟分出去。” 輪到沈元夕瞇眼了,她在換算幽族這三支的關系。 “幽族之內,我這支被稱幽主一脈,和燕川,朝花,并稱上三門。幽族里又有和我們是侍奉關系的中三門,其中有一些和朝花燕川有血緣關聯。上三中三之外的那些,就是幽族子民,除了作息外,其余的就和人也差不多,包括壽命。” “嗯?不是所有的幽族,都長壽嗎?” “并不是。”三殿下道,“而且他們之間的差別也很大。有的幽族子民有自己的語言文字,有的喜歡避世隱居,有的則喜歡獵殺,甚至會越界。浸月……哦,也就是我父親,之所以會遇到我母親,也正因為有一部分幽族越界食人,需要他過來處理。” 沈元夕聽得津津有味,但也手忙腳亂,手指習慣性地就動了起來。她看書時,喜歡提筆在旁標注,只是這一抓,抓了個空。 舉著吧,太尷尬,放下吧,三殿下又瞧見了。 沈元夕只好摸了摸鼻尖,輕咳一聲。 “這些寫下來會更清楚。”三殿下見狀,順勢牽起她的手腕,向寺廟后山走去,“以后我會再與你講。” 沈元夕跟著他,也無心看景,三殿下走哪她跟哪就是,完全忘了其他,追問道:“《考幽》里還記載,每個幽族出生后,都會有一個會說話的靈仆,是黑色的,比如豺狼虎豹。這個是真的嗎?” “上三門的確有。” “那……”沈元夕眼睛亮極了,一臉期待。 三殿下明白了。 他淡然道:“我的是一只烏鴉。” “……嗯?”沈元夕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實那不叫靈仆,它們叫耳聽。上三門的新一代出生后,長輩就會去幽林抓靈獸訂立契約。愿意訂立契約的靈獸就能獲得言語的能力,成為新生兒在白天的耳朵和眼睛,在他們睡覺時,幫他們盯梢。” “三殿下只有一只烏鴉做耳聽嗎?” “是。”三殿下點頭,“一般來說,為方便收集白日的見聞,耳聽多以飛禽為佳,但有些為了臉面,會找更兇狠的猛獸為耳聽。浸月……也就是我父親,考慮到我將來要去大昭,就為我抓了只烏鴉,告訴我,越常見越方便。” “那,三殿下的烏鴉呢?”沈元夕問。 “你想看?”三殿下想,烏鴉有什么好看的,而且那只烏鴉的嗓子很難聽,開口必然會嚇到沈元夕。 他很是嫌棄自己的那只烏鴉,說道:“打發它回幽族送信去了,等它回來,我教導幾番后,會帶它來見你。” 說到這里,三殿下笑了笑。 “也該回來了。” 他寫給母親的信,也應該有了答復。 他感應到命定的紅鸞,卻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所以請教母親,想讓更了解少女心思的母親指點一二。 參照浸月的做法必不穩妥,他還是想與沈元夕慢慢相處,不想和父親一樣,見面就承受“甜蜜”一刀。 “再說回最初的問題。” 三殿下沒忘這番話的起始。 “人間的這種神像神廟,算這里的人,自己的構想和創神了,就如南北詫異,每個人傳說的都不同,千年下來,不必追本溯源,想怎么拜就怎么拜吧,總之已經不是那些幽族了。” 沈元夕深深點頭,“有道理。” 三殿下什么都懂,真厲害啊。 后山一片梅林,是華京三絕之一。 沈元夕看了,只覺一般。 或許是快要開春,加上最近雪薄,梅花雖盛放,卻少了點意境。 沈元夕想,還不及三殿下有看頭。 她因為始終不敢大膽端詳三殿下,對三殿下的印象,都是碎片拼接。 看個臉,看個頭,看個肩膀,再看個衣裳,然后把這些拼在一起,大約能知道今日三殿下的樣子。 他似乎穿了五層,算上他遮陽光的披衣,應是六層。 最里頭那件是雪白的,領口露出了點柔綠的錦邊,應是里頭的第二重衣,再往外又是淺藍的外衣,束了腰,又披了件淺紫的外衫,樣式像春衫,春衫外搭了件薄似蟬翼的深紫輕紗罩。 別說漠北沒男人會這么穿了,就是京城里,她也見不到這種穿法。 奇奇怪怪,但就是好看,華麗高雅,她異常喜歡。 總之,三殿下這么穿,幾乎全讓沈元夕解悶玩了,一次次的偷看,一層層的發現,然后再確認,一路就是這么琢磨著走來的。 “哪個好看。”三殿下帶她走到梅林中央,忽然歪頭看向她。 沈元夕慌張收回小心思,這才去看那些梅花。 看來看去,也只有前面那株梅花看起來開得最繁盛。 “那個——” 沈元夕指著那株梅花剛想問為何它跟別的梅花開得不同,就聽三殿下滿意道:“有眼光,它正是我種的。” 沈元夕默默咽了后半截話,稱贊道:“很漂亮。” “二百多年前,我與世宗來為此山栽梅,百年過去,這里除了我種的梅樹,其余全是死后新種的了。”他瞇著眼睛,嘴角上揚著,語氣是開心的。 “你要種梅樹嗎?”三殿下問。 他突然看過來,沈元夕沒有看梅樹而是偷看他的視線恰巧被撞到,不敢明目張膽收回去,只得裝作思考,慢慢移開。 “《開物》一書中說,梅樹……不是四月份栽種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