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94節(jié)
“……”您可以不必這么直白。 后彌踱著步子,越想越氣:“神君這么好,她憑什么如此欺負(fù)神君?” 貢盈道:“神君神力蓋世,沒人能欺負(fù)神君。”除非他自己愿意。 后彌儼然已經(jīng)上頭:“不行不行,赤焚一族生來就有魅惑血脈,我斷不可以讓這女子迷惑我主,貢盈,你去把那女子抓出來。” “回大人,貢盈不敢。” “……”后彌其實也不太敢。 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在神域有如今的地位,還是仰仗了少時對卞翎玉的教導(dǎo)之恩。神靈淡漠,卻并非全然無情。 后彌帶著當(dāng)初的小殿下領(lǐng)略壯闊山川,教他世間百態(tài)。 但論力量,后彌早已風(fēng)燭殘年,萬萬比不上正在盛時的麒麟主。論聲望,神族也只服從神君。可后彌不甘心啊,歷代神君的隕落,大抵都和女子有關(guān),后彌不忍自己親自看著長大的殿下,重復(fù)他父親的命運。 于是他硬著頭皮,等在了宮殿外。 卞翎玉并沒有騙師蘿衣,約莫一刻鐘后,他就從水簾中走了出來,身上隱約帶著清靈之氣。 他一出來,就感知到殿外的后彌:“有事?” 后彌連忙道:“老臣確有要事。” 卞翎玉看了一眼師蘿衣,她坐在玉床上,正看著自己,身后的窗戶開著,外面是大片大片開得熱烈的神花,她神色些沮喪。 興許是猜到后彌到來是有關(guān)自己的,她坐直了一些,認(rèn)真強調(diào):“我不是jian細(xì),也不是北域的人,我是被抓過去的。” 卞翎玉注視她片刻,沒說信不信,只頷首。 他出去了,迎向后彌。 后彌恭恭敬敬行禮:“神君,您……您拷問出什么了嗎?” “沒有。” 他冷淡坦誠得令后彌失語,半晌才道:“她、她住您的寢殿不合適……” 卞翎玉這回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嗯。” 他也覺得不合適,至少他連尋常的更衣都不好在她面前。 “你覺得她應(yīng)該住哪里?” 后彌幾乎要脫口而出牢房,他打量著卞翎玉的神色,見他眸光清冷,竟也平靜在問,后彌心中一喜,莫非卞翎玉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那女子有多特別? 千萬!千萬別意識到啊! 神靈暗戀一個人已經(jīng)夠慘了,何況人家是個小jian細(xì),還是您叛將手下的人,根本不稀罕您。 您不懂,就不會傷心,也不會被她牽動喜怒哀樂。 第78章 渴慕 卞翎玉為什么要給師蘿衣找新的住所? 后彌思考了片刻就明白過來,神誕之地孤寂,他家神君一開始就沒打算扣著哪個姑娘一起進(jìn)去。選后是他們這些臣子在張羅,卞翎玉并不上心。 魔氣浸染神珠已久,不能再拖下去。卞翎玉一旦進(jìn)入神誕之地,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來,他沒考慮過讓師蘿衣跟著他。 他哪怕不曾嘗過情愛的滋味,潛意識也知道讓一個“不愛他”的女子,和他一起進(jìn)入神誕之地并不是一件愉悅的事。 師蘿衣來歷不明,修為遠(yuǎn)遠(yuǎn)不及神族。如果卞翎玉離開了神殿祛除魔丹,她不管繼續(xù)留在神殿,還是回到北域,都可能被人欺負(fù)。 卞翎玉想在進(jìn)入神誕之地前,給她一個尋好的去處。 他并不知道心里的那種滋味是什么,卻仍在護(hù)她周全。 后彌在心里嘆了口氣,倒也認(rèn)真考慮起來,不敢再說讓師蘿衣去牢房之類的話。思來想去,倒還真有個不錯的去處。 “貢信大祭司府上人丁稀少,靈氣充沛,很是寬敞安全,讓此女過去,再合適不過。” 他提起的貢信,是貢盈的爺爺。貢信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大祭司,以至于培養(yǎng)出的后代,一直對麒麟一族十分忠誠。 貢信性子溫良,偶爾會負(fù)責(zé)安置飛升的修士。他總是樂呵呵的,家中小輩都很喜歡這個爺爺。 貢信還是神域唯一會豢養(yǎng)小幼仙獸的大祭司。 卞翎玉對一旁的神侍說:“去把貢信叫來。” 貢信確實不錯,若是卞翎玉下令,貢信必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師蘿衣,待她日后修為上去了,她想離開,貢信也會好好安排。饒是卞翎玉,也找不出更合適照顧師蘿衣的人選。 神君沒有一口否決,讓后彌松了口氣。同時他心里也有些惆悵,明白卞翎玉徹底沒有選神后的意思,他說:“老臣明日就讓女官送神族的姑娘們回去。” 師蘿衣等到卞翎玉回來,卻發(fā)現(xiàn)他身邊跟了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 貢信上前道:“姑娘,老夫是神族的大祭司,叫做貢信,是貢盈那丫頭的爺爺,姑娘可愿去老夫府中小住一段時日?老夫必定不敢怠慢。” 師蘿衣:“……” 她看向卞翎玉,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看著她,等她的回答。師蘿衣也沒想到卞翎玉會讓自己離開他的寢殿,讓大祭司照顧她。 “大祭司,我想和神君大人談?wù)劊俳o您答復(fù)。” 貢信看向卞翎玉,卞翎玉道:“可。” 貢信行禮告退了。 師蘿衣冷不丁站起來,朝卞翎玉走了幾步,她靠得很近,卞翎玉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銀色清冷的眼眸看向她,有片刻凝滯。 他神色冰冷,淺色的唇瓣下意識想要抿起來。 若非不認(rèn)識卞翎玉,或者不了解他,必定會覺得他難以相處,下一刻就會發(fā)火。神君所帶的壓迫力讓小神族感到畏懼,平日不會有人離他這樣近。 師蘿衣好笑地意識到,他竟然在緊張。 幾息間,師蘿衣明白了很多事情。后彌都能猜到的事,她仔細(xì)想想,也就能想通了。 卞翎玉不可能是在趕她走。 他的神珠被侵染,他恪守著神明的職責(zé),一直在穩(wěn)定神域。神族生命漫長,大祭司和后彌大人卻急著給他選后,興許就和這件事脫不了干系。 卞翎玉不選后,也不留她,卻已經(jīng)找人好好照顧她。也許他有需要去做的事,才想要妥帖安置她。 “神君大人。”她仰頭看他,“你的魔氣入體嚴(yán)重嗎?” 卞翎玉周圍的氣息再一次被少女的香氣包圍,上一回他就已是很不習(xí)慣,沒想到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習(xí)慣。 師蘿衣一靠近,他還是覺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擺放。這種感覺并不好,哪怕昨日有大魔物從封印中醒來,企圖用魔氣侵染他本就不干凈的神珠。 卞翎玉也能頭都不回,斬天劍刺穿偷襲的魔物。 他能有條不紊處理好一切危險,卻不會應(yīng)付這種情況。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少女長長的睫毛,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還有一張白皙的小臉。 她若再近一點,幾乎就靠近他懷里了,和早前他接住她一模一樣。 “不嚴(yán)重。”他聽見自己回答道。 少女蹙起眉:“會危及到你的生命嗎?” “不會。” 她似乎放心了一些:“你要去處理這些魔氣嗎,怎么處理?” 卞翎玉也不知道他們赤焚一族打聽這個做什么,他頓了頓:“進(jìn)入神誕之地,凝練神力來祛除。” “痛不痛,要多久?” 卞翎玉看著她,幾乎以為眼前喜怒不定的少女在關(guān)心他。可北域的人不可能關(guān)心他的,他們只會希望他死,這樣青玹就沒有威脅了。 他沒有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不痛,少則幾年,多則數(shù)十年。” 師蘿衣松了口氣,多虧卞翎玉的坦誠,她也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卞翎玉是因為要去神誕之地,才妥帖安置好她。 她又心酸,又是好笑。 或許神明一生總是磊落的,上輩子卞翎玉至死,就算一個人孤獨走到盡頭,也沒干預(yù)她的人生,影響她的任何決定。 可越是了解卞翎玉,她寧愿他自私些。 “神君大人,我告訴你一個事。” 卞翎玉說:“嗯。” 神花的香氣從飄進(jìn)來,卞翎玉發(fā)現(xiàn)她的神情又變成了一開始見到自己的樣子,眼里帶著細(xì)碎的光,是溫柔帶著笑的。 師蘿衣看著面前男子的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彎了彎唇:“其實,以前我是你的道侶。” “……” 師蘿衣眼見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旋即慢慢平靜下來。卞翎玉移開眼睛,盯著水簾,嗓音低沉平穩(wěn):“我說過一年不打北域,自然遵守承諾,你不用這樣。” 師蘿衣也沒想到,因為青玹弄的這個身份,有朝一日說實話都沒人信。 她其實理解,自己滿身疑點。幻境中百年的靈露供養(yǎng),才能維系生命。她的氣息中,全是青玹的神力痕跡。她比真正的赤焚族人,還像一個赤焚族人。 說起來,師桓還在幻境中,她確實希望世間有雙全法,能讓父親和卞翎玉都平安活著。如果自己是卞翎玉,不僅不信,恐怕會和后彌等人一樣,讓人拷問對方。 卞翎玉并沒有,就算師蘿衣真的從北域來,是赤焚用來傷害他的陰謀,他也平靜地接住了她這個天降“陰謀”。 師蘿衣其實也可以給卞翎玉講他們的過往。 但師蘿衣一想到自己和卞翎玉過去的最初,是失去神珠的麒麟滿心期待來到明幽山,看見她和衛(wèi)長淵兩小無猜。 卞翎玉在小院養(yǎng)傷,被她一次又一次的誤解,惡語相加。 兩人終于有交集,還是因為她被心魔控制,傷害卞翎玉,用來刺激卞清璇。他此后每每提起這件事,臉色都很難看。 唯一甜蜜的開始,是師蘿衣說好要保護(hù)他,但這件事解釋不好,看上去就是一場利用。 師蘿衣:心塞。 她回想起來,以前真的對他極壞。以至于這故事講出來,卞翎玉或許還能平靜地聽,她卻會率先臉臊得通紅。 見少女說完“秘密”,有些低落的模樣。 卞翎玉沉默了一會兒:“我的記憶興許確實有異樣,我會去探查。” 麒麟一族的天命牌,連上古的麒麟太子桓麒的記憶能都能封印住,并且讓人覺得毫無異樣。對于卞翎玉來說,也是如此。但他可以去試試,如果師蘿衣希望他這樣做的話。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