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86節
人間妄渡海底,花開花謝,又是一輪季節的更換。 月舞的神魂鞏固了不少,她憂愁地看了眼海底的景象,打算離開這里了。 雖然她不是什么絕對意義的好人,但這些年,月舞沒少受一號二號的恩惠,真奪了人家的身子,怎么也說不過去。 月舞愁得抓了下頭發。 她冥思苦想好幾日,倒真叫她想了個好些的解決辦法。 她打算先用一號的身子離開妄渡海,去外面找具合適的、沒了氣的rou身,屆時再把一號送回來。 她默默地為自己的機智贊嘆了一聲。 說干就干,這一日陽光晴好,她將命魂融進了師桓的身體,爬上了岸。 光陰殘忍,海底不知歲月,月舞快千年沒有再見過人間的景象,如今看見熾烈的太陽,和遠處看不見的盡頭的黃沙,月舞都激動得想哭! 她張開雙手,嗷嗷叫著奔向黃沙,沒跑幾步,卻看見山坡上有個一身紅衣的身影,他一條長腿曲起,另一條自然地垂下,瞇眼看她:“師桓?” 若說四月的太陽熱烈,那眼前的男子,卻遠比太陽還要熾烈。 月舞見過不少人穿紅衣,但從未見過能穿得如此好看有氣場的。他眉眼鋒銳,像一把出鞘的刀,眼尾微微上翹,帶著一股子輕狂的意味。 聽見他出聲叫自己師桓,月舞也沒想到,妄渡海這破地方還有人,而且自己一出來,就遇見了認識這具身體的人。 師桓的天資出色,月舞的修為也不低,她身上有傻狗當年大半的修為。也因此,看見了眼前這個人,她寒毛直豎,第一時間就覺察了危險。 月舞掉頭就跑。 然而已經來不及,她沒跑兩步,一支長笛抵在了她脖子上。 身后男子嗓音嗤笑:“哦,不是師桓,是一抹占了師桓身體的游魂?!?/br> “……”他爹的,眼睛這么毒?月舞急得不行,她怎么能倒霉成這樣,才第一天上岸,就被逮住,還是這種修為的,她跑都沒法跑!她不就凝魂了一千年,修真界現在都有這種修為的人了么? 她連忙說:“我沒什么壞心,也不是故意占這具身體的,我找到可以用的身軀,立刻就還回去,我保證!” 月舞說得很真誠,就怕身后的人手一抖,把自己戳死了。 誰知她辯解完,身后那人冷漠地低笑:“關我何事?!?/br> “欸?”難道他不是為師桓打抱不平嗎? 月舞小聲嘀咕道:“不關你的事,你抓我做什么?” “海底另一個人,如何了?” 月舞反應過來他在說二號,這個人一看就很危險,比自己還不像好人,她小心翼翼的:“……那個,您是希望她好,還是不好?” 魂魄一痛,她“嗷”了一聲:“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她好著呢,還在聚魂,已經有一絲散魂了!” 琉璃長笛收了回去,他在此處等了許久,不敢妄動此處結界,只能等卞翎玉融合神魂之時,無暇他顧。一年過去了,他沒猜錯的話,卞翎玉神魂融合元身,就在這幾日。 沒想到還讓他遇見了意外之喜,有月舞帶路,進去妄渡海,就簡單多了。 月舞不僅沒跑成,還被挾持著帶男子回到海底。天殺的,要知道她上岸才一刻鐘! 她苦著臉,指著陣法中的二號:“就在那里,我沒騙你?!?/br> 月舞心里有點緊張,來人不知是好是壞,如今兩個沒意識,自己又打不過。 紅衣少年松開她,走入陣法中。 月舞緊張不已,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垂眸看著沉睡的師蘿衣好一會兒。 他那個眼神,讓月舞覺得眼熟:“不是吧,你也想摸?” 青玹抬眸,冷冷看她一眼:“你是想死?” 月舞瞬間閉嘴,莫名覺得他有些冷怒,雖然不太明顯。 她同情地看了師蘿衣一眼,可憐的二號,比她還命苦,這年頭長得好真是命途多舛。 少年嗤笑一聲,好在沒真的去碰二號。 他在陣法周圍轉了一圈,片刻后,月舞終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他把壓制陣法的神珠取了出來。 “……”好吧,這是個狗男人。他不是喜歡二號,他是想要二號的命。 沒了神珠,師蘿衣也無法再聚魂,而海底的結界無聲消散。月舞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她不出海底,海底有那個男人的結界保護,安全得要命,眼前的紅衣少年守株待兔,一看原本無法輕易進來的。 如今月舞成了打開海底結界的缺口,不僅害了一號二號,還害了自己。 青玹收起神珠,這才俯身,抱起師蘿衣。 他頭也沒回,冷冷對身后的月舞命令道:“跟上?!?/br> 月舞不想跟,她想找機會逃跑。這少年眼神又毒,心腸又狠。 她雖然不知道他要神珠和二號做什么,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她現在怕得很,都不知若將來無憂果失效,先前那男子回到海底,沒看見師蘿衣,會不會發瘋。 月舞自然是沒跑掉。 她已是半神之體,師桓這具身體,也是半神之體。但打死她都沒想到,紅衣少年把她帶回了神域。 月舞和師桓本就不屬于神域,剛到神域的那一刻,她的魂魄被迫離體,她匍匐在地,連呼吸都苦難。 神域威壓下,她來這里,本就是逆天而為。 月舞又氣又無力,明明只差一點!她就可以去人間找傻狗了,這都叫什么事?。‰y道老天爺也看不慣當初她撒謊,才真的把她弄來了神域。 既來之則安之,眼見性命堪憂,月舞簡直都要沒脾氣了。 她抬眸遙望神域,卻發現這里和自己想象中大不相同。 入眼一片純白,靈氣充盈,但卻十分荒蕪,屋舍也顯得簡陋。 她一個魂魄,竟然都能感覺到刺骨的冷,這種冷直直滲入靈魂中,猶如時時被鞭笞。 月舞難受得蹙眉,去看紅衣少年,卻見他沒什么反應,仿佛習以為常。 一群人迎了上來,他們衣著簡樸,脖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印記。 “少主!” “青玹少主回來了!” 跑出來迎接的,甚至還有一個總角年紀的女孩。人人皆仰慕敬重地看向紅衣少年,他抱著師蘿衣,看見迎出來的族人,笑道:“我這幾日不在,情況如何了?” “仲昊還在北域之外罵您,前日他進攻了一次,您不在,我們按您的吩咐,讓水伶的人出戰,險險擋住了?!?/br> 青玹說:“做得不錯?!?/br> 赤焚族人不解地看向青玹懷里的師蘿衣:“少主,這就是您先前說的,我們族人最后的希望?” 青玹低眸看了眼懷里的少女:“嗯。” 眾人面面相覷,不是他們不信,而是誰都能看出來,少主懷里的這個,一看就只是個小修士,甚至連進神域的資格都沒有。 她怎么扭轉如今的局面? 當年公主生下青玹,大祭司預言,少主能讓全族脫下奴印,擺脫上古神罰,他們千盼萬盼,終于盼到少主成年。 這些年再艱難的日子也渡過了,因為他們知道,少主更不容易。 他生來是男子,卻為了他們,選擇做女子,試圖成為神后,為此他甚至和小神君一起下界誅殺墮魔。 他在外面拼命,他們卻沒用到守不住他的元身,好在翎玉歸來之前,有個女婢將青玹元身偷了回來。 族人們很難忘記,當時少主終于戰功赫赫回來,然而當他回到自己元身的那一刻,臉色蒼白。 赤焚一族成年后可選性別,但只有一種情況例外,若他在成為女子前,有了喜歡的人,就再也沒法選擇。 弱水十一年,青玹元身的歲月被凝固,這也就導致他再沒得選擇。 青玹沉默良久,對著一眾望向自己的目光,半晌閉眼,啞聲道:“抱歉?!?/br> 誰也沒有怪他,也沒人敢問少主喜歡上的人到底是誰。 若非他們像個沉重的負擔,以青玹的天資和果敢,他本來可以走一條很光明的路。 但大家心里,都涌上了絕望,青玹做不了神后,兮窈也被囚禁在天行澗,赤焚的苦難只會更深,永無天日。 那日,青玹看著荒涼的北域,突然冷聲道:“還有最后一個辦法。” 他摩挲著一個玉瓶,那是從夙離身上搜集的,翎玉幼時的斷尾之力。 夙離發揮不出來,青玹卻可以。 他用了一年,強化這剩下一點力量,讓他強開天門,再去下界一次。 青玹抬眸,看著族人麻木的眼睛,說:“我不會再失敗?!?/br> 眾人懷著這點希望等他回來,他們不知青玹這些年在下界經歷了什么,但相信青玹,幾乎成了這些年的信仰。 神殿中,還在內室融合神魂的卞翎玉驟然睜開了眼。 融魂總共要七日,如今剛好第五日。 后彌和七大祭司眼看卞翎玉就要融合好被神后殘害的神魂,連忙道:“神君,儀式萬萬不可中斷!” “不管天大的事,您修復了這么久的神魂,眼看這幾日便要成功,還望您再忍耐兩日。” “融合以后,您的羽翅就能重新長出來了,神力也會全然恢復,神君三思!” 后彌額上沁出了汗,緊張地看向卞翎玉。 陣法中央的卞翎玉蹙起了眉。 卞翎玉感應到自己在妄渡海設下的結界已破,可融魂完成在即,只剩下最后兩日。 一千年多來,他從未有過一日是完整的神明之軀。眼看就要找回失去的一切,連羽翅說不定都可以重新長出來,可他眼前,卻出現了妄渡海底,那個他觸碰就會疼的人。 他抿唇,眉頭緊皺。 結界若沒了,她或許也會被人帶走。 哪怕無憂果的作用下,他仍舊生出了憤怒與殺意。 一個大祭司急得快要暈厥:“神君大人,只差最后兩日了,您千萬不能功虧一簣!” 他們聽說當初赤焚族的青玹,神魂和元身俱都完整,卻也足足用了十日,全族相護,寸步不離,才保證青玹神魂與元神融合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