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75節(jié)
這、這么厲害的嗎? 好半晌,連屋子都塌了,三個人站在一片灰燼中,面面相覷,蒼吾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離譜。 師蘿衣切齒看向卞翎玉:“你和這屋子有仇嗎?” 卞翎玉當(dāng)然不會回答她。 師蘿衣暫時擱置給卞翎玉清洗的事,只能手忙腳亂先縛住卞翎玉,再修葺屋子。蒼吾認(rèn)命過來幫忙,兩個人都不是修建房屋的料,琢磨半晌,只能馬馬虎虎還原。 妄渡海夜晚的溫度驟降,冷得令人發(fā)指,若沒有法器所筑的屋子容身,不僅冷,還會在魔息中流散修為。 月亮懸在天上,兩個人逃了一天的命,又不得不修了半夜的屋子,簡直累成狗。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麒麟是何其不屈的種族,上古神魔大戰(zhàn)時,他們種族戰(zhàn)到最后一滴血流干,都沒后退一步。 師蘿衣這時候也并不知道,卞翎玉曾被母親關(guān)了七百年。 麒麟睜開眼睛,沒了神智,卻隱約記得幼時刻在骨子里、那種漫長的折辱和惡意。 卞翎玉感知到神珠,再看眼前的少女,會很狂躁。 他不記得那是自己給師蘿衣的,以為那是師蘿衣奪走的,而現(xiàn)在,他們還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望著那個少女,少女沒有毛發(fā),也沒有鱗甲。 ——在現(xiàn)在的“它”眼中,這一點(diǎn)兒都不好看。甚至沒有劉小姐的“兔子”氣息令他感覺到安全。 他的本能告訴他,久遠(yuǎn)的記憶里,似乎也有誰囚禁他,摧毀他的尊嚴(yán),將他曝于天火之中。斬?cái)嗨拈L尾,焚盡他的雙翼。奪取他的力量,最后還想要他的命。 麒麟銀瞳睜開,泛著冷意。 這個時候,蒼吾也反應(yīng)過來:“啊……我以前聽說,精怪若是被奪了內(nèi)丹,打回原型后,再感知到自己內(nèi)丹,會不死不休的,他不會把你當(dāng)做奪他神珠之人了吧?” “若真是這樣,就麻煩了。”師蘿衣也覺得不妙,這時候已經(jīng)不能指望卞翎玉把她當(dāng)做兔子了,師蘿衣不得不與卞翎玉周旋,她不敢讓卞翎玉離開屋子,外面到處都是罡風(fēng),若他離開,她找不找得到卞翎玉另說,光是罡風(fēng),就可能撕裂他。 偏偏她又不能傷他,局勢陷入僵局。 好幾日下來,連蒼吾都覺得,那個法子渺茫。 只剩本能的卞翎玉根本不會配合,蒼吾心想:是我我也不配合,被兩個泛著自己“內(nèi)丹”氣息的人捉來,這不明顯不懷好意要他命嗎,不殺了他們才怪。 卞翎玉只是煩躁得想要跑,已經(jīng)很客氣了。 師蘿衣還想要給卞翎玉擦洗一下傷口的時候,蒼吾提醒道:“我若神智未開,只會以為你要洗干凈我,燉了我。” “……”師蘿衣放棄了這個想法,好一會兒,少女重振旗鼓,燃起希望,“你瞧,他是不是在看我。” 卞翎玉盯著她看,莫不是回過神,覺得她還不錯吧? 蒼吾打擊她說:“若以妖獸的審美來看,你并不好看。有毛有鱗甲的才好看。” 果然,卞翎玉只是又一次和他們對戰(zhàn)。 房子再一次倒塌,師蘿衣和蒼吾靠著滿屋子破爛,長長嘆了口氣。 蒼吾心想:他大爺?shù)倪@輩子他都不想再建屋子了! 屋子一建好就得和卞翎玉打,打完又得塌,他這幾日連做夢都在循環(huán)建屋子。 蒼吾剛要說什么,就看見師蘿衣手臂上的傷口。 他認(rèn)出那是卞翎玉骨刺劃出來的傷,張了張嘴,一時沉默無言。 其實(shí),就像卞翎玉說的,沒有必要再救他。 卞翎玉已經(jīng)一無所有,沒了神智后,連最卑賤的妖獸都不如。 這些日子,蒼吾總覺得,師蘿衣說不準(zhǔn)明日就放棄了。他自遇見主人開始,就明白,世間薄情的并不分男子女子,誰付出的心意深,誰就容易被踐踏。 就像自己,苦修數(shù)千年,所有修為都給了那個人,卻沒能換來她的一點(diǎn)兒憐惜。 認(rèn)識卞翎玉以來,蒼吾一點(diǎn)點(diǎn)看著他凋零,自然明白,縱然是神族,卞翎玉能殺朱厭,除妖魔,可那個孤單的少年神族,和自己沒什么分別。 蒼吾心中惶惶,他有私心,自然不希望師蘿衣放棄。可這世間,能不惜性命和修為,去為他人引渡的,能有幾個? 而師蘿衣想要讓一具沒有靈智的皮囊,再將目光凝聚在她身上,這得有多不容易。 或者說,卞翎玉是有多想不開? 果然,當(dāng)看見師蘿衣不再修葺房屋時,蒼吾心中低落下去,卻沒太意外。 師蘿衣:“算了,屋子不管了,布陣法比較結(jié)實(shí)。咱們還得在這里待很長一段時間,安全比舒適重要。” 蒼吾愣了許久,茫茫黃沙中,少女起身布陣去了。 她在一堆破爛中,極力給他們一個能抵抗魔息和寒冷的容身之所。手臂許是還在痛,她干一會兒活,會停下來休息片刻。 蒼吾看了許久,突然又有些羨慕卞翎玉。 終于不用再補(bǔ)屋子,師蘿衣試圖靠近卞翎玉,成效仍舊甚微。 那雙警惕的銀瞳,比曾經(jīng)還要冷。 她注視良久,最后對他輕輕笑道:“沒事,會好起來的。”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在夜里,卞翎玉弄壞最后一個能束縛他的法器后,他們沒能拉得住他,麒麟銀白色的影子,轉(zhuǎn)瞬消失在了黃沙之中。 蒼吾還沒反應(yīng)過來,師蘿衣已經(jīng)追了上去。 但師蘿衣卻沒能追幾步,能割裂神魂的罡風(fēng)劃破地面,她心道不好,連忙用長帛拽住卞翎玉:“別往前了,很危險!” 師蘿衣被拽倒,生生被拖著滑行了好幾步。 粗糲的黃沙瞬間磨破她嬌嫩的肌膚,師蘿衣狼狽抬起頭,就見罡風(fēng)已經(jīng)劃破長帛,師蘿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卞翎玉越走越遠(yuǎn)。 他一次都沒回頭看她。 手臂上的傷一直沒來得及治,眼前黃沙漫漫。曾經(jīng)愛她兩輩子那個人的身影,快要被黃沙吞噬。 這些日子以來,師蘿衣一直沒覺得辛苦,在這一刻,鼻尖卻酸酸的。 “這就是報(bào)應(yīng)嗎……” 她想起月光下的清水村,少年望著自己的目光。那時候她不懂那是什么。她又想起以前每次他被自己傷害,總是若無其事,用冰冷的神情掩蓋鮮血淋漓,下一次再見到她,他仍舊是干凈清冷的模樣。 師蘿衣第一次明白,她曾經(jīng)給卞翎玉的那些傷害,她的永不回頭,是一把多么鋒銳的尖刀。 師蘿衣的沮喪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在黃沙中趴了一會兒,很快就恢復(fù)了心情。妄渡海危險,她不能讓卞翎玉在妄渡海亂跑。趕緊找人要緊。 誰知才爬起來,沙子迷了眼,淚簌簌地掉落。 她連忙想要揉掉眼睛里的沙子,卻不知道那個本該走遠(yuǎn)的身影,匍匐在黃沙中看她。 她哭了,卞翎玉意識到這一點(diǎn)時,冷冷地望著師蘿衣。 他剩下的最后一絲清明,讓他心中冷怒。 他本該殺了他們的,那個沒有皮毛,也沒有鱗甲的少女,怎么敢?guī)е约旱摹皟?nèi)丹”還來招惹他? 他們數(shù)次束縛住他,卞翎玉卻沒弄懂他們想要什么。 到了今日,他弄壞最后一個法器,終于可以離開。 他自然能感受到妄渡海的烈烈罡風(fēng),可躲開這樣的罡風(fēng),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他沒有覺得多危險,反而那個一直試圖靠近他的少女,令他覺得危險。 他本來可以一走了之,可看了半晌,沒有動。 他和師蘿衣已經(jīng)離屋子有一段距離,罡風(fēng)肆虐。少女在黃沙中,好不容易爬起來,哭成了淚人。 卞翎玉不禁皺眉。 那似乎是個很丑的“精怪”,一哭,就更丑了。 他恨她的“貪心”。 他已經(jīng)沒了內(nèi)丹,只剩這身殘破的皮囊了,他變成這樣都沒哭,她哭什么? 他沉默良久,趴在黃沙中,艱難地走了過去。 師蘿衣剛弄掉眼睛里的沙子,急著找人,卻見原本消失在黃沙中的人,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她知道這一幕肯定很滑稽,她滿臉的沙子和淚。 銀白的麒麟低眸看她,就像在看屠殺他的屠夫。 她呆愣許久,被放在他背上,感覺到妄渡海夜晚的寒涼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蒼吾守著一堆破爛,看見月光下的麒麟,背著師蘿衣回來的時候,他也愣了許久。 “這樣也可以?” 第64章 搶奪 卞翎玉把師蘿衣送回來,蒼吾遠(yuǎn)遠(yuǎn)跑過去,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卞翎玉撲進(jìn)了黃沙中。 脖子一寒,蒼吾嚇得變成獸形,險險躲過。 兩人纏斗了好一會兒,蒼吾在他威壓下瑟瑟發(fā)抖,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和他打。師蘿衣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打起來了,她連忙上前把他們分開。 麒麟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又看了眼蒼吾,半晌,扭頭離開。 師蘿衣很納悶:“剛才回來的路上還好好的,怎么一見你就動手了?” “……”蒼吾也懵著,半晌,他想到一個可能性,整個人都不好了。 卞翎玉現(xiàn)在就是沒開化的狀態(tài),在它眼里,師蘿衣是個沒翎毛、沒鱗甲的雌性,而自己是個雄性。 自然界,雄性和雌性住在一起,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夫婦。 “他不會以為我們是夫妻……所以對我敵意這么大吧?” 這簡直太可怕了,在卞翎玉眼里,他們就是要奪他力量的強(qiáng)盜夫婦啊! 師蘿衣一聽他分析,也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哭笑不得,也沒想到未開化的妖獸眼中,如此簡單粗暴。 偏偏蒼吾還不能走。 到處都是罡風(fēng),蒼吾再頭鐵也離不了這片安全的區(qū)域,這下師蘿衣也覺得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