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37節(jié)
雨小了一些,師蘿衣敏銳地感覺到不遠(yuǎn)處又多了幾絲生人氣息。覺察到了惡意,她瞇著眼望過去。 三個身穿蘅蕪弟子服的男子走過來。 其中兩個師蘿衣不認(rèn)得,只有一個,師蘿衣認(rèn)識,是薛安身邊的跟班,好像叫做宋隗山,家世也很不錯,在蘅蕪宗是個出名的紈绔。 他們走到了師蘿衣這邊來。師蘿衣的修為比他們高不少,他們沒發(fā)現(xiàn)師蘿衣,師蘿衣卻聽見了他們說的話。 起初師蘿衣還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的,待到聽清后,她目光越來越冷。 “宋兄,我們動那小子,不會出事吧。他以前好歹是小師妹的哥哥。” 宋隗山伸了個懶腰,輕蔑地說:“怎么,你怕了,怕就回去。卞清璇要是真的還在意他,就不會任由他被流放到這破地方。” 另一個嘿嘿笑道:“就是,難得有這么好的貨色。上一次他出來替師小姐作證,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我就心癢癢。” 最先出聲的人反駁:“誰、誰怕了,我就是看他那個樣子,不像是能任由我們玩的,之前好像還被妖獸咬了,身體估計不好,屆時鬧出人命怎么辦?” 宋隗山說:“嗤,說得好像你以前沒鬧出過人命一樣,五年前有個犯了錯的弟子來這里,你上得比誰都積極,當(dāng)時shuangsi了吧。” 那弟子有些不安,但總歸不說話了,也沒離開。 另一個勾肩搭背安慰道:“放心,這些外門弟子,少有性子烈的。人人都想長命,不知道已經(jīng)被玩過多少次,說不定也是師小姐玩膩的,到時候咱們弄完了,賞他點什么,晾他也不敢說出去。” 宋隗山摸了摸下巴,笑道:“這件事不許讓薛少爺知道,一會兒悠著點,留條命,下次還可以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倒是方便得很。” 他們聊天間,很快走到了院中。 沒人看見師蘿衣冷冷地看著他們,神隕刀火紅,帶著殺氣,一如她漸漸變紅的眼眸。 屋子里,阿秀看見這群修士,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妙,緊張得站起來:“你們是誰?” “宋兄,怎么這里還有個村姑。那群人不是說,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不會回來打擾嗎?” “這村姑該不會是卞翎玉的相好吧?” 一行人哄笑起來,宋隗山饒有興致挑了挑眉,另一個弟子意會,知道他玩得花,這是亢奮了。有人施了個法,把阿秀困住。 “小娘們兒,好好看著,我們是怎么玩你相好的。” 阿秀漲紅了臉,望向卞翎玉:“你快跑!” 卞翎玉看向宋隗山等人,若是十年前,他初臨人間,對世間人倫的認(rèn)知還如同稚子,只是一柄冷冰冰的殺人兇器。如今已經(jīng)知道他們想做什么。 不僅是人間,修真界這樣的腌臜事也并不少。 宋隗山先前見過卞翎玉幾次,早就被他如謫仙般清冷的絕世容貌勾得心癢,此時在卞翎玉冷漠的目光下,他更難耐。 他笑嘻嘻道:“放心吧,宋某只是好男色,但并不是要你的命,你一會兒配合點,我保證你也能爽。” “我也能爽?”卞翎玉冷冷地反問,帶著譏嘲。 竹片小人無聲地布了陣,荒山之上,一只蒼吾獸長嚎一聲,朝木屋奔來。 沒聽出他聲音里的冷意,宋隗山還以為他是要配合自己,急不可耐去解腰帶:“自然,你跟著師蘿衣和其他人,還不如跟著我們,好處少不了你的。” 他急切地去扒卞翎玉的褲子,其他兩人還沒徹底昏了頭,怕卞翎玉反抗,摁住了卞翎玉肩膀。阿秀在角落,急得眼眶通紅,不忍再看,別過頭去。 竹木小人布陣殺人需要時間,卞翎玉如今身軀脆弱,也沒有滌魂丹。 他坐在輪椅上,冷漠地看著宋隗山。 那目光清冷,平靜,不似活物。 宋隗山有一瞬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得有種危機(jī)感,但他的動作只猶豫了一瞬,色念熏心,他舔了舔唇,上前扯開了卞翎玉的腰帶。 天空雷聲翁鳴,響徹云霄。 宋隗山興奮的表情定格在了臉上,動作卻久久未動,另外兩個弟子剛感到疑惑,就見宋隗山脖子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血線。 血線越來越深,下一聲雷聲響起時,宋隗山的頭顱落地,鮮血濺了兩個弟子一臉。 他們怔怔摸了把臉,眼睜睜看著宋隗山光禿禿的身體倒下,在他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拎著大刀的少女。 少女垂著頭,風(fēng)從門口吹進(jìn)來,吹得她不夜山的裙子肆意飄飛。 弟子結(jié)巴叫出她的名字:“師、師蘿衣。” 是師蘿衣,又不像師蘿衣。少女抬起頭看向他們,她臉上也濺了獻(xiàn)血,原本杏仁一樣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變成了血紅。 她本就美得張揚艷麗,這一幕讓另外兩個弟子又驚又怕,卻被這樣窒人的樣貌沖擊得無法回神。 率先回神的那個抖著嗓音道:“你、你竟入……”那個魔字半晌也憋不出來。 少女面無表情盯著他們,他們這才知道怕,爭先恐后放開卞翎玉,噗通一聲跪下。 “師姐,不不,蘿衣小姐饒命……” 師蘿衣眼里卻什么都沒有,記憶里的畫面仿佛愈發(fā)鮮明,上輩子茴香破碎的身體還在眼前。那一刻她就發(fā)誓,再不讓親近之人發(fā)生這種事。 在阿秀的尖叫聲中,她毫不猶豫,手起刀落。 兩人還沒跑出門外,頭顱就落了地。 卞翎玉看向師蘿衣通紅的眼瞳,眉頭緊蹙。他對魔氣的感知相當(dāng)敏銳,沒想到師蘿衣在這種情況下,第二次入魔。 他沒管遍地的血腥,厲聲道:“師蘿衣!” 紅瞳少女滿手的血,眨了眨眼,目光看向他。 “過來。”他說,“冷靜下來。” 阿秀覺得眼前這一幕荒誕極了,她活了十八年,都遠(yuǎn)沒有眼前的沖擊大。一炷香之內(nèi),她見到了修士們的惡、看上的男子險些被凌辱,旋即一個少女出現(xiàn),眨眼滅掉了所有人。 阿秀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子。少女雪膚烏發(fā),那張臉仿佛受上天的眷顧,美得不可方物。 但少女有多美,殺人就有多果決。 把其他人殺光,少女走向了卞翎玉。 阿秀簡直要瘋,很想提醒卞翎玉快跑,她自己也想跑。 可她看見,卞翎玉不僅沒跑,他臉上還帶上了淺淺的焦急之色,方才他險些被人凌辱都沒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阿秀隱約懂了什么,心里有些低落。這是她認(rèn)識卞翎玉這么多日以來,第一次見他這幅樣子。 仿佛神壇之上,冷漠的神墮落,也染上了人的情緒。 而那個滿眼猩紅的少女也走到了他面前,她收起刀,在阿秀恐懼的目光下,她卻并沒有傷害卞翎玉,她彎下腰,冷著臉,認(rèn)真給卞翎玉把衣襟系好,還憤憤打了個死結(jié)。 不僅阿秀愣住,似乎卞翎玉都沉默了,盯著師蘿衣看,沒阻止她。 師蘿衣盤腿在卞翎玉面前坐下,良久,她眼睛才漸漸恢復(fù)了黑白的瞳色。 她抬起眼睛,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把門口打濕。 師蘿衣很快從被心魔cao控下清醒過來,就看見這樣的景象。三個被她收割的人頭,還有垂眸看她,唇色蒼白的卞翎玉,以及角落里滿臉茫然的阿秀。 她抬手,想了想,先把臉上的血跡擦去,擔(dān)心自己“殺人狂魔”的樣子嚇到了屋子里兩個凡人。 變成魔修的過程就是這樣的,心魔一旦沒有祛除,觸到心里的噩夢,就會加重一次。 師蘿衣卻沒有后悔。 殺就殺了,別說心魔侵襲之下殺,她就算清醒著,也要把這幾個人給砍了,逼死同門的慣犯畜生。 前世殺人沒經(jīng)驗,第一次迷糊在身旁看見死人,慌得她背離師門。此刻她心里卻十分冷靜,明白心魔還未第三次發(fā)作,她要先處理好宋隗山的死,還有安撫屋里的人。 她看看冷靜得毫無異常的卞翎玉,再看角落神色恍惚,縮成一團(tuán)的阿秀。凡人應(yīng)當(dāng)看不見她的紅瞳。 師蘿衣解開她的禁錮:“姑娘,這里不便久留,我先送你回家?” 阿秀看師蘿衣走過來,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怕。可面前的少女嗓音輕柔,眼睛里并沒有暴戾,干凈清澈。 阿秀看著面前的少女,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必,我自己可以……” 她爬起來,又跌坐在地。 師蘿衣看了眼她抖得站不起來的腿,回頭問卞翎玉:“我先送她回家好不好,你等我一會兒?” 卞翎玉點了點頭。 師蘿衣攙扶起尷尬的阿秀,在屋子里布了一個結(jié)界保護(hù)卞翎玉,還不忘阿秀落下的蓑衣和籃子,順手一起拿下了山。 師蘿衣速度快,把阿秀送到了村口。因為母親就是個凡人,她看待凡人很包容,見小姑娘終于不抖了,她把蓑衣披在阿秀身上:“回家去吧,以后少上山,那木屋里的幾個修士,也不是好人,要換東西,讓你爹爹和兄長來。” 阿秀臉通紅,訥訥點頭。 “你、你殺了人,沒關(guān)系嗎?” 師蘿衣笑了笑:“沒關(guān)系。” 說罷,她掛心卞翎玉,就要回去。阿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對,她跑了幾步,追上師蘿衣:“仙子等等。” 師蘿衣回頭。 “你、你可以把木屋里的公子帶走嗎?” 師蘿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點頭郁悶道:“我本就是來帶他走的,可他不愿。” “他會愿意的。”阿秀篤定道,“你好好同他說,我知道,他是愿意的。” “為什么?” 對上師蘿衣澄凈的眼睛,阿秀臉又有點紅:“總之我就是知道,請你好好照顧他。” 阿秀也悄悄喜歡過人,明白身份天壤之別下,會讓人心生退卻。她不會替卞翎玉說出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畢竟自己也沒勇氣將心意宣之于口。 阿秀知道卞翎玉不屬于荒山,自己留不住他。 師蘿衣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快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師蘿衣一直在想辦法怎么帶走卞翎玉,既然阿秀那般有自信,說好好與卞翎玉說,他肯定會聽,師蘿衣打算試試。 她心里其實一直有個餿主意。 本來那個餿主意都被壓下去了,第二次心魔不受控,讓她再次想了起來。 前世,師蘿衣預(yù)設(shè)過,怎么才可以光明正大回到不夜山。大概只有紅白事,宗主不可以阻止她回家。 她若死了,滿口仁義道德的蘅蕪宗主不可能不許她葬在家中,而同理,她若要成親,在明幽山不合適,必須得在不夜山。那時能不能拿回不夜山,就比她和宗主誰的臉皮厚。 成親對象她前世一根筋,死磕衛(wèi)長淵,入魔后,她底線最低下時,常后悔得很沒先抓個人成親再說。 今日聽見宋隗山等人的惡言,她方知他們會這樣看卞翎玉。卞翎玉不愿回凡間,若自己把他帶在身邊,他的處境也不會好,還會被惡意揣測。 那么,她可不可以和卞翎玉商議,與自己假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