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難止 第28節(jié)
他早就習(xí)慣孤單了,但有些時候也會覺得房子里靜得出奇,需要一些聲音來打破。 陸赫揚看著許則的側(cè)臉沒有說話,接著他扭開開關(guān)。收音機里傳出滋滋嘟嘟的信號聲,陸赫揚一點點調(diào)著頻,里面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是民生頻道在播新聞。 牛rou芋頭湯在咕嚕咕嚕冒泡,淡淡煙氣從廚房飄出來,伴隨著香味。陽光穿過窗投進客廳,像條發(fā)光的河,許則在對岸做菜,而陸赫揚在認真擺弄收音機。他調(diào)到音樂頻,頻道里正在播放一首節(jié)奏悠緩的外文歌。 煮湯的間隙里,許則忍不住看了陸赫揚幾眼,陸赫揚對收音機似乎很好奇和感興趣,大概是沒接觸過這樣的老物件。許則在很多事情上一直感知麻木,可是這個時候,他很俗套地想著,老天對他真好。 那個只在賀蔚和顧昀遲面前才會放松地笑的陸赫揚,現(xiàn)在好像也會在自己面前露出一點點這樣的跡象。 吃過飯洗好碗,陸赫揚邊喝水邊看手環(huán)上的時間,許則問:“你要走了嗎?” 這句話里的意味很明顯,只是許則自己不知道。陸赫揚看向他,許則站在桌邊,雙手垂在身側(cè),明明沒什么表情,卻有種眼巴巴的感覺,好像如果陸赫揚真的現(xiàn)在走掉,門關(guān)上的瞬間許則就會失落下去。 “這么想我走嗎?”陸赫揚過去把水杯放到桌上,“那我先回去了?!?/br> “沒有?!痹S則有點著急地伸手在陸赫揚身前攔了一下,說,“不是的?!?/br> 陸赫揚就笑笑:“你要午睡嗎?” “不午睡?!?/br> “可是我有點困?!标懞論P說,“我精力不太好,一到下午就容易打瞌睡。” “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床上睡,床單前兩天才洗過。”不等陸赫揚回答,許則就篤定他會介意似的,說,“我現(xiàn)在去換一套床單。” “不用,不介意?!标懞論P又把水杯拿起來,“走吧,去你房間?!?/br> 許則的木板床有點硬,但枕頭很軟,上面有淡淡的信息素味和洗發(fā)水的清香,是許則常用的那款。陸赫揚躺在床上,問:“你要一起睡?”因為許則一直站在那兒看他。 “我寫試卷?!卑l(fā)覺自己的視線又困擾到陸赫揚了,許則立即轉(zhuǎn)身去書桌邊坐下,把電風(fēng)扇打開,對著床。 “電風(fēng)扇開搖頭吧,不然你會熱?!标懞論P建議道。 他其實并不困,但又知道如果自己不說要午睡,許則大概沒心思學(xué)習(xí)。 “好?!痹S則按下?lián)u頭鍵,電風(fēng)扇從陸赫揚的枕邊吹過,吹起窗簾,又吹到書桌那邊,把書角吹得微微顫動。 安靜的,帶著很淡的梔子花香的空氣,陸赫揚看著擺動的窗簾,在想一些事情,然后不知不覺的,他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的時候,房間里的場景沒有任何變動,陸赫揚以為自己只是晃了一下神,他看了眼手環(huán),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過去四十分鐘。陸赫揚怔了怔,坐起來。 光線明亮的房間、不戴眼罩耳塞——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睡著過了,還睡得那么輕易。 聽到有聲音,許則回頭,意外地看見陸赫揚臉上怔愣的表情,皺著眉好像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許則手里還拿著筆,身子轉(zhuǎn)過來,問他。 陸赫揚的頭發(fā)睡得有點亂,他揉了揉后頸,笑了下:“睡懵了?!彪p手撐在床沿邊,陸赫揚從剛才的狀態(tài)里脫離出來,問,“試卷寫完了嗎?” “寫完了?!痹S則很有被陸老師點名的自覺,放下筆站起身,“在看筆記。” “要站那么遠說話嗎?”陸赫揚慢慢眨了一下眼,“你好像總習(xí)慣跟我保持距離?!?/br> 他的神情看起來是那種‘雖然受了傷但仍很真摯’的感覺,許則百口莫辯,他也不擅長辯解,只能搖搖頭說“不是”,然后走到陸赫揚面前,把水杯遞給他。 手機響了聲,陸赫揚接過水杯后看一眼屏幕,沒理會。他喝了口水,對許則說:“我該走了。” 許則的睫毛垂下去,陸赫揚今天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已經(jīng)算長,但許則還是覺得太快,陸赫揚睡覺的時候他只敢偶爾回頭看上幾次,每次只看一兩秒。 “好,慢點開車。” 陸赫揚卻問他:“我要怎么謝謝你給我做飯吃,還借床給我午休?” “沒關(guān)系?!痹S則把不解風(fēng)情發(fā)揮到極致,他說,“不客氣的?!?/br> “許則。”陸赫揚抬頭看著他,語氣有些無奈,“你一定要讓我過意不去嗎?” 這個時候許則應(yīng)該是終于領(lǐng)悟到了一絲絲陸赫揚的意思,他開始糾結(jié)且謹慎地思考,自己可以要點什么。 “這次不能再說希望我不要不開心了。”陸赫揚提醒他,“我今天沒有不開心。” “……好的?!?/br> 許則的視線落在陸赫揚臉上,他提不出什么要求,能這樣多看陸赫揚一會兒就很好——當然,要是有前幾次湊過去親陸赫揚的勇氣就更好了。 “想親哪里?”陸赫揚迎著他的目光,很直接地問。 有種心思被戳破的羞恥感,但許則沒有說謊,老實回答:“臉。” 不知道是不是幻聽,許則覺得陸赫揚好像很輕地嘆了口氣,他一下子緊張起來,擔(dān)心自己的要求讓陸赫揚為難了。但陸赫揚將水杯放到床上,站起來,微微低頭湊到許則面前,說:“親吧。” 當機會離你很近很近的時候,一定是最難拒絕的時候。許則連眼睛都舍不得閉,側(cè)頭在陸赫揚的左臉上親了一下。 與此同時手被拉住了,許則低頭看,陸赫揚正把一只手環(huán)戴到他腕上。手環(huán)是嶄新的,跟陸赫揚之前常戴的那只不一樣。 “下次有可能還會來蹭飯?!标懞論P捏捏許則的手心,對他笑了一下,“先提前交飯錢?!?/br> 這飯錢有點沉,許則不知道自己要給陸赫揚做多少頓飯才能還完這只兩萬塊的手環(huán),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陸赫揚已經(jīng)朝門外走了。 到了大門邊,陸赫揚按住門把手,開門前他回頭看了眼,看見許則像只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沒有說什么,也沒有笑,但眼睛是亮亮的。 陸赫揚知道許則開心不是因為那只手環(huán),而是因為親了自己的臉。 世界上最容易滿足的人之一大概就是許則,要的不多,要求很少,給他什么也不知道接,明明兩手空空,卻還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貪心。 陸赫揚抿了抿唇,放在門把上的那只手好像用不上勁,沒辦法開門。僵持幾秒,陸赫揚最終還是回過身,攬住許則的后頸,在他嘴角上親了一下。 “你怎么這么呆啊?!?/br>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赫揚是笑著的,他打開門,對許則揮揮手:“我先走了?!?/br> 第39章 許則已經(jīng)有一星期沒見到陸赫揚,從上周六陸赫揚離開他家,到今天周五——雖然兩人平時在學(xué)校也不太遇得上,畢竟不在同一棟教學(xué)樓。星期二的游泳課是許則唯一能和陸赫揚見面說話的機會,但陸赫揚沒有來。 許則不可能給陸赫揚打電話或發(fā)短信詢問,因為不會做這樣的事,也沒有立場,就像他不會去深想陸赫揚那天走的時候為什么會親自己。 一時興起也好,單純是覺得有趣也行,許則都不介意。他向來是破產(chǎn)者的心態(tài),知道和陸赫揚相處的每一秒都算自己賺到,所以不多求也不多想。 放學(xué)后許則去了俱樂部,他到得早,放好書包后就去搬貨。貨車停在側(cè)門,許則來來回回搬了六十多箱啤酒。他把最后四箱推到倉庫里,一箱一箱抱下來碼放好,去跟倉管報數(shù)簽字。像這樣的零工小費都是月底統(tǒng)一結(jié)算,沒多少錢,正好夠許則一個月的伙食費。 回到更衣室,許則摘下帽子和手套,身上出了汗,許則去衛(wèi)生間洗臉,接著找毛巾擦脖子。他從桌子抽屜里拿出油彩盒的時候聽到敲門聲,許則以為聽錯了,因為這里沒人會敲門,都是用推或踹的。 門沒有反鎖,但許則還是走過去,把門拉開。 “又搬東西去了嗎?”在許則還沒來得及對陸赫揚的出現(xiàn)作出反應(yīng)的時候,陸赫揚已經(jīng)看到他脖子上的汗。 “……嗯?!痹S則目不轉(zhuǎn)睛,只是一個星期沒見而已,他以前在學(xué)校常常連著一個月都碰不到陸赫揚,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舍不得把目光從對方臉上移開。 許則意識到自己越來越貪心了,這很不對。 “給飲料機補貨嗎?” “不是,搬啤酒。” “搬了多少?” “67箱。” 陸赫揚就沒再問了,他看了許則一會兒,抬手擦掉許則眼尾殘留的一滴水珠,說:“進去吧?!?/br> 其實許則覺得陸赫揚好像有點疲憊,是那種帶著煩倦的,意興闌珊的樣子。 進屋之后,看到桌上的油彩盒,陸赫揚問:“是要上場了嗎?” “快了?!?/br> “我?guī)湍阃??!标懞論P過去拿起油彩盒,“坐上來?!?/br> 他說坐上去,許則就聽話地坐上桌子。陸赫揚慢慢擰開蓋子,抬眼看了看許則,說:“衣服脫了?!?/br> 許則還盯著他的手看,聞言“嗯?”了一聲,陸赫揚把蓋子放到一邊:“涂完臉再脫衣服會蹭到領(lǐng)子上的?!?/br> 雖然往常許則自己也是脫了衣服再涂臉,但跟當著陸赫揚的面脫,兩者顯然不一樣。 “怎么了?”陸赫揚似笑非笑,“你不是連裸照都給我發(fā)過了?” 想不到他會提這件事,許則立馬把視線移開,蒼白地辯解:“真的不是裸照?!?/br> “嗯,沒脫完就不算裸照。”陸赫揚用指尖挑了一點油彩,看著許則。 許則撓了一下耳后,然后雙手拽住t恤下擺往上拉,把衣服脫掉。身上汗還沒干,被空調(diào)一吹,涼得他輕輕嘶了口氣。 “腿張開點?!标懞論P拿手背在許則膝蓋內(nèi)側(cè)推了推。 許則把腿再分開一些,陸赫揚站到他腿間,抬起手往他臉上抹油彩。陸赫揚的動作很輕很慢,許則有種被他一點一點地描摹和撫摸著的感覺。也許這在陸赫揚眼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涂油彩而已,可許則心跳很快,快到馬上要被聽見,耳朵到后頸的那塊位置麻麻的。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只有眼睛和喉結(jié)時不時動一下,視線專注地集中在陸赫揚臉上。 陸赫揚的指腹從許則的額頭摩挲到鼻尖,把油彩抹上去,問他:“送你的手環(huán)怎么沒有戴?” “……”許則不知道要怎么解釋,只能說,“我這個舊的還沒有壞。” 他來這里是干活打拳的,怎么舍得把陸赫揚送他的手環(huán)戴著,被其他人盯上了也會有麻煩,畢竟那個手環(huán)很貴,不是他戴得起的。 “但你這個戴著會不舒服?!标懞論P看著他的眼睛,“送你的拳套不用,送你的衣服不穿,送你的手環(huán)也不戴。” “許則,不喜歡的話可以還給我?!?/br> “不是。”許則覺得陸赫揚生氣了,他說,“不是不喜歡?!?/br> “它們……很貴重?!痹S則說。 東西本身很貴重,對許則的意義也很貴重。 他是個連陸赫揚隨手給的紙巾都要偷偷保存在鐵盒子里的人,像個固執(zhí)的收集癖一樣留下關(guān)于他們之間的一切,以后用來回憶——盡管這些回憶微不足道,對陸赫揚而言只是人生里不起眼的碎片插曲。 不過不要緊,許則簡陋慣了,一向沒有太高要求,現(xiàn)有的就夠他珍藏很久,他已經(jīng)得到了比想象中多得多的東西。 “我沒有不高興,你別緊張?!标懞論P把油彩盒放到一邊,“如果覺得在這里戴不方便,那么平常上學(xué)的時候戴可以嗎?” 再昂貴的手環(huán),在學(xué)校戴一整天也會讓人不適,不知道許則戴著舊手環(huán)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好?!痹S則點點頭。 放著那么貴的手環(huán)在家里生灰塵,許則認為就算陸赫揚為此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這屬于浪費好意和資源。 手機響了一聲,許則坐直一點,說:“我要上場了?!?/br> “好的,結(jié)束后如果沒別的事,去停車場,我送你回去。”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