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難止 第4節
“沒死就起來!打!” “接著打!打啊!” “別停!打死他!” 觀眾們揮舞著拳頭嘶聲吶喊,臺裁沒叫停也沒讀秒,意味著17號可以繼續補拳——任何規則在這里都不適用,只要他想,他可以把owen打到抽搐昏死在臺上,讓血流得再多一點,滿足看客們殘忍嗜血的愿望。 但17號只是雙手交叉做了個停止的動作,然后摘下圈套和護齒,推開八角籠的門,從選手通道走回后臺。許多人大喊著把酒瓶和煙頭扔進八角籠,扔到owen周圍或背上,不過很快就有人拿著擔架進去,將owen抬走。 場地被清理干凈,新的拳手上場,開始新的比賽。 賀蔚坐回位置上,嘴里的口香糖已經沒什么味道了,但他還在嚼:“真帶勁,17號的腹肌和胸肌夠漂亮的,那腰,那腿。” “不止。”陸赫揚說。 “什么?” “背肌也不錯。”說完,陸赫揚站起來往外走。 “不看啦?”賀蔚問他。 “出去透個氣。” 晚上十一點多,兩人離開地下俱樂部。賀蔚開著車,突然說:“17號既然是s級,如果檔案有記錄的話,預備校應該找過他啊。就算沒錢讀書,學校也會給他免學費和補貼,至于來打野拳么。” 陸赫揚靠在椅背上:“可能太缺錢了。” “其實在這種地方賺不到多少錢,真要撈錢,肯定還是打職業賺得多,商業價值完全不一樣。”賀蔚說,“看17號的樣子,估計以前受過專業訓練,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兒混。” “說不定——”陸赫揚看著前路,右手搭在膝頭,食指指尖在膝蓋上輕輕點了幾下,他接著說,“17號就在預備校里。” 賀蔚一怔,轉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笑起來:“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啊。” “嗯。”陸赫揚應了聲,“我也覺得。” 周一,最后一節課下課,陸赫揚去游泳館等賀蔚。天很陰,像是要下雨,悶得人喘不過氣。陸赫揚繞過花壇,往游泳館臺階上走,正遇到一個alpha從里面出來,手上拎著塑料袋,低著頭,腳步有點急。 許則往下邁了一個臺階后才意識到有人,想躲避已經來不及,撞上去的那刻,對方那張冷淡的面容近距離地在眼前閃過。太近了,許則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長而黑,瞳孔也很黑,抬眼看過來的時候,顯得沒什么溫度。 他感覺自己的上臂被一只手扣住片刻,按理說,被扶了那么一下,他應該站穩了的——但許則反而更慌亂地趔趄了一步,一腳踩進臺階側邊的草地,塑料袋里的東西掉出來,發出玻璃碰撞的聲音。 烏云陰沉沉的,仿佛要壓下來了。許則抬頭看了陸赫揚一眼,匆忙的一眼,接著他很快移開視線,俯身去撿地上的東西,邊撿邊說:“對不起。” 他的耳朵有點紅,看起來確實是十分抱歉的樣子。 “是我的問題,沒及時往旁邊讓。”陸赫揚彎腰幫他撿。許則的聲音低啞,呼吸也有些急促,讓人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生病了,來醫務室看病。 但陸赫揚同時也看見,許則的鼻子上貼著紗布,邊緣露出一小塊青紫色皮膚,嘴角也有點腫,如果光看他這模樣,又更像是跟人打完架之后來配藥。 不過掉在地上的并不是感冒藥或跌打藥,而是幾支一次性注射器和針劑瓶。撿最后一個針劑瓶時,兩人同時伸出手,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許則瞬間收回手,陸赫揚于是把瓶子撿起來,看到上面印著“alpha抑制劑”的字樣。 陸赫揚對alpha抑制劑不太熟悉,s級在信息素的自控能力方面有天生優勢,在沒有受到嚴重刺激的情況下一般不會發情,就算一年中很偶然地出現一兩次易感期,也僅僅是輕微的發熱癥狀而已,嚴重不到什么地步。 作為s級,用到alpha抑制劑算是種很罕見的情況。 陸赫揚什么也沒說,把那管抑制劑遞過去,許則伸手接下,立刻塞進塑料袋里,低聲說:“謝謝。” “不客氣。”陸赫揚說完,抬腿上臺階,進了游泳館。 他邊走邊將手環的檔位調高,以徹底隔絕陌生的、富有壓迫性的s級alpha信息素。 許則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在易感期來臨時會變得更加濃烈,而許則的舊手環顯然已經沒辦法壓制住這種濃度的信息素。 許則是從特殊通道出去的,他的信息素已經開始擴散,如果往學生人群里走,會影響到其他ao。他一邊匆匆往前走一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抑制貼,用嘴咬下涂布層,抬手將抑制貼按在后頸上。 特殊通道盡頭是一間專用休息室,許則在門口做了面容錄入,然后推開門。他大口喘氣,甚至來不及走到沙發邊,直接沿著墻坐在地上,將袋子里的東西倒出來。手在發抖,許則用牙齒撬開碘伏棉簽瓶蓋,抽了一根棉簽——動作太忙亂,棉簽瓶被放下的時候倒了,許則只是看了眼,沒時間在意。他握著棉簽棒在手臂內側用力涂幾下,接著撕掉注射器包裝,掰開試劑瓶,抽取抑制劑,一針打進靜脈里。 他本來能熬到回家之后再做這些的,但短時間內情緒的劇烈波動會促進信息素分泌,從而推動易感期迅速到來。 而造成他短時間內情緒劇烈波動的原因——許則喘息沉重地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回想。 -------------------- 【陸赫揚:懷疑17號在預備校,但沒完全懷疑】 【設定是這樣的,手環檔位越高,隔絕他人信息素和抑制自己信息素的效果越好】 第6章 周二下午,池嘉寒上完實驗課回班,走到二樓時,一抬頭看見許則的背影,他愣了一下,跑了兩步追上去,把人拽住。 “你不是請假了嗎?” 許則轉過頭,唇色蒼白,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眼睫垂下來,沒什么精神,但瞳孔水亮,一看就是發熱燒出來的樣子。 “請了早上的假。”許則開口,聲音很啞,“現在是下午了。” 長了腦袋的人都知道現在是下午,池嘉寒無言地閉了閉眼:“易感期就請半天假?” “要期中考了。”許則的大腦好像運轉得有些緩慢,他頓了一秒,繼續說,“今天游泳課期中考。” “可以申請補考,又不是其他科目,不用擔心試題泄露,而且你是易感期到了,老師肯定會同意的。” 池嘉寒的邏輯很嚴密,根本找不出漏洞,許則沉默了會兒,回答:“我想今天考。” “為什么非得今天?今天游泳課上有你喜歡的人?就算有,你要這么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地去見人家嗎?萬一發揮失常考差了,得不償失。” 只是一些很荒謬的假設,池嘉寒清楚在許則身上絕不會出現類似可能。許則總是一聲不吭地很固執地堅持某些事情,池嘉寒僅僅希望他能多把身體當回事——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說完,池嘉寒看見許則的睫毛動了動,接著,許則移開視線看向別的地方,過了會兒才說:“不會發揮失常的。” “……” 池嘉寒發覺在與許則交談時,雙方的重點總是難以達成一致,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ao思維差距的一種。 “你現在不難受嗎?” “還好。”許則說。 “打了幾針抑制劑?” “不多。”許則又把目光移開,他不太會撒謊,也知道對池嘉寒撒謊沒意義,所以誠實道,“三針。” “……你不是alpha。”池嘉寒荒唐地看著他,“你根本就是個ai。” “三針抑制劑,你就不怕信息素紊亂發高燒休克?” 話音剛落,鈴響了,許則忽略池嘉寒的問題,有些生疏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作為無言的寬慰。許則說:“回班吧。” 下午最后一節課,陸赫揚從更衣室出來,泳池邊omega和alpha們已經在排隊熱身準備考試。隊首的幾個alpha朝陸赫揚招手,讓他站到前排去——可以早點考完試下課。陸赫揚笑了下,搖搖頭,站在了隊伍最后面。 有alpha比他更晚來——察覺到身后有人,陸赫揚下意識回頭。 在他往后看的那瞬間,許則正低下頭。 許則今天臉上沒貼紗布,鼻子和左臉相交的位置有一塊淡淡的青紫,仍然是垂著睫毛,看不清眉眼。陸赫揚瞥了一眼就轉回身,聽老師介紹今天的考試內容。 老師拿著擴音器在講話,每個字都在游泳館里撞出回音。許則頓了幾秒,抬起頭,看著陸赫揚的后背。 陸赫揚的身材是alpha在青春期發育階段特有的頎長高挺,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肩脊平坦,腿很長,背部與手臂上的肌rou線條流暢完美,皮膚白皙,沒有任何傷疤淤青——在一眾條件優越的s級alpha中也稱得上是頂尖。 他垂在身側的那雙手,骨節分明,白而修長,垂下來的時候十指自然地彎成弧形。這雙手在一個alpha身上顯得過于精致漂亮,但它同時并不失力量感,讓人覺得陸赫揚就該配這樣一雙手。 許則盯著陸赫揚的左手看,看了有一會兒,他忽然發覺游泳館里變得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非常奇怪——許則這樣想著,耳朵里就猛地涌進了熟悉的水聲和說話聲。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有多出神。 alpha的考試項目是50米自由泳和200米混合泳,四個考試泳池,每個泳池八條賽道。體育老師們按排隊順序將所有學生分成組,每組八人,每次四個組同時進行考試。 許則和陸赫揚被分進同一組,陸赫揚四號,許則五號。 臨近下課才輪到他們,前一組還在考試,八個alpha走到出發點預備。陸赫揚站在許則身邊,他只是那么站著而已,許則卻感到有種無形的壓迫襲來,讓他渾身僵直。 “賀蔚上次說讓我跟你比比看。”陸赫揚看著泳池,突然開口,“被他說中了。” 他沒有看許則,甚至連頭都沒有側一下,以至于許則反應了大概有三秒鐘,才確定陸赫揚真的是在跟他說話。 “不是……”許則的手指動了動,很想抓點什么在手里,太空了。他抿著嘴吞咽了一下,才繼續發出聲音,“是考試,不算比賽。” 陸赫揚終于看了他一眼,好像笑了笑,說:“這次不算的話,下節課比?” 許則并不是這個意思,他懷疑自己現在在陸赫揚眼里變成了一個爭強好勝的alpha,于是他說:“還是不用比了,你游得比我好。” “為什么?”他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一起上游泳課,陸赫揚不知道許則這個結論從何而來,他無意地問,“你看過我之前的成績?” 前一組的alpha們已經到達終點,助教正在記錄成績。泳池里水波翻涌,許則直直地看著那片晃動的水面,感覺自己此刻的腦袋里也是這樣的狀態。 他聽見自己說:“沒有,是我猜的。” 陸赫揚又轉頭看他,從側臉看過去,許則的表情像在發呆,看起來又有些僵硬,總之不在狀態。 輪到他們上場了,陸赫揚走向自己的位置。 等陸赫揚走后,許則又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往出發點走。水波晃得他眼暈,許則抬手搓了搓臉,不小心按到鼻側的淤青,有點疼,他愣了下,然后戴上泳鏡。 先考的是50米自由泳,一聲哨響,八個alpha同時躍進泳池。許則入水后往右邊看了一眼,陸赫揚的身形在水中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出游泳姿勢很好看,像魚一樣。 許則轉回頭,伸出手臂抱水,奮力擺動雙腿。 很快,指尖挨到池壁,許則抬起上半身,出水面的同時,他聽見體育老師在喊:“五號第一,四號第二,一號第三……” 終點處的八名助教掐著秒表做成績記錄,許則抹了一把下顎上的水,扶住泳道線浮標。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也扶了上來,離他十公分的位置。陸赫揚摘下泳鏡,將濕發往后攏,水珠順著他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往下滾,滑過喉結,流回泳池。 泳池水涼,但許則感到很熱——應該是易感期的緣故。他透過淡藍色的泳鏡鏡片,看著陸赫揚的側臉,又很快轉過頭,看別的地方。 陸赫揚沒多停留,緊接著就上了岸,站到出發點,準備接下來的200米混合泳。 又一聲哨響,第二場考試開始。 入水后,許則和陸赫揚一直保持著領先其他alpha的速度,兩人不相上下。但游到第150米,許則開始變得有些吃力。他正處在易感期,情緒起伏和激烈運動下,信息素大量分泌,又因為受那三針抑制劑的左右,只能積壓在身體里,引起發熱頭暈和四肢無力,影響體能。 最后五十米,許則完全靠本能在往前游,賽道像是沒有盡頭,身體產生嚴重的下沉感,連抬頭換氣都困難。終于,手碰到池壁,許則體力不支,只潛出水吸了口氣就整個人沉下去,腳踩在池底發虛打滑,他試圖去抓浮標,但沒能夠到。 掙扎中,手指似乎又碰到了什么東西,許則以為是浮標,便努力伸出手。他仍然什么都沒抓到,手腕卻忽然被牢牢扣住,一股力量將他向上提,把他從水里拽出來。許則用力咳嗽,身前是泳道線,他趴到浮標上,大口呼吸,滿臉是水。 “許則許則,怎么了啊?” 許則擦了擦臉上的水,抬頭,體育老師正蹲在岸上看著他,又問:“還行嗎?” “沒事。”許則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