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04節
宋時雨冷冷道:“我想知道,謝塵一直金屋藏嬌的是何人?” · 謝塵高熱昏迷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醒,不光謝府上下,就連朝中眾多權貴也是松了口氣。 在立儲之風如此之盛的時候,如今與三皇子一黨關聯極深的謝大人若是這時候出了什么事,那事情的走向就不知道會怎么樣了,怎能不讓眾人擔憂。 “幸好,謝大人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裴桓正審著浙江各地遞上來稅收名錄,臨近年關,戶部格外的忙碌。 聽著同事提起那個人,裴桓握筆的手微微停頓,原本記錄清晰的紙張上,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墨點。 裴桓已經在戶部待了半年了,手上的事務早已熟悉的差不多。 他本就是正經的進士及第出身,為人又溫和聰慧,再加上之前的事,沈太傅多少對他有些照拂,他在戶部待的也算安穩,更是得上司賞識,日子過得忙碌平淡。 甚至,偶爾聽眾人談起朝中的大事,談起謝塵這個人,他都有中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到底還是接受那份調令,雖然屈辱,但是沒有選擇。 他到底還是放棄了那個心里的姑娘,因為努力過,拼過命了,但沒有用。 他像一個被不斷打倒的人,掙扎到最后沒了站起的力氣,只能是爬在地上,接受了命運的憐憫。 裴桓覺得,從大理寺出來的那一日,自己就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只是一個名叫裴桓的軀殼,為了母親,為了家族而活的軀殼。 “子辰,你發什么呆呢,看一天愁眉不展的,晚上一起去東臨閣喝兩杯怎么樣?” 裴桓將手下那張沾了墨跡的紙扎團起來扔掉,重新換了一張,一邊謄錄一邊道:“我不去了,晚上還要回家侍奉母親,你們去吧。” 同僚聽他這話,露出毫不意外的神情,只是道:“子辰你啊,也太過老實了些,對了,我聽說咱們侍郎大人想要把女兒嫁給你——” 同僚壓低了嗓音調笑,裴桓卻面色一沉:“慎言!” 同僚聳了聳肩,有些無趣的走開了。 晚間,裴桓下了值,回到家。 到門口的時候,卻被一個婢女攔住。 “裴大人,我家姑娘想請你過去說會兒話。” 裴桓看著那婢女,皺眉問道:“你家姑娘是哪位,為何要找我說話?” 那婢女指了指身后不遠處停在巷子口的馬車:“我家姑娘問你,可還記得謝府里的人?” 裴桓猛地一僵,看向那不遠處的馬車。 第一百零三章 在見過馮蓉兒后, 宋時雨花了兩天的時間,查到了一些特意被人遮掩過得事情。 那些大部分線索已經被抹除,少部分線索也隱匿的極好的過往, 在她憑借著直覺和借助了沈家的力量下,才終于從中扯出了一絲線頭來。 抽絲剝繭,慢慢地將事情捋清楚。 然后,她將目光鎖定道戶部的那個新晉主事, 裴桓的身上。 沈家那邊的消息說, 這個裴桓之前投靠了沈太傅, 自甘為餌誣告謝塵, 之后被關入了大理寺中, 是謝塵舉薦進戶部的。 可明明兩人應該是不死不休的關系,這里面處處透著古怪。 宋時雨在馬車中閉著眼,靜靜思索著,等那個男人上車后, 自己的話語中有沒有什么漏洞。 直到馬車門被打開,有人進來了。 宋時雨抬頭看了一眼,就著桌馬車桌案上的燭火, 她瞧見了進來的男子。 來人很年輕,穿著有些樸素的靛藍色棉布常服, 相貌清秀文雅。 她怔了一下, 沒想到這位裴公子相貌也這般出眾。 想到她查到幾人之間的糾葛,宋時雨忽然覺得, 那個女子的命還真是不錯。 裴桓上了馬車, 冷著一張臉在離宋時雨最遠的地方坐下。 宋時雨打量了他一會兒, 忽然開口道:“怎么不說話, 不問我為什么而來?” 裴桓看了她一眼:“你既然特意來尋我, 還讓侍女說了那句話,便是有意而為,你且說便是。” 宋時雨索性也不廢話,問道:“我知道你和那個戚姑娘的關系,你之前做那些事也是為了她吧?” 裴桓沉默著坐在那,連表情也沒有,仿佛一尊雕像。 宋時雨見他這般,無奈道:“你可知圣上已經為謝塵賜婚——” 說到這句時,裴桓瞳孔一縮,面色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賜婚的對象,就是我。” 宋時雨盯著他的神色:“看來你還不知道這件事。” 裴桓的手緊握成拳頭,骨節間青白之色清晰可見。 但過了一會兒,他的拳頭又放開了,手指顫抖著緩緩松開。 宋時雨見他依舊不說話,心里有些急了。 “你對那戚姑娘到底還有沒有情意?” 裴桓神情麻木的看著她,“有如何,沒有如何,我改變不了什么。” 宋時雨心中暗松一口氣,她道:“我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我不管之前是怎么回事,但那位戚姑娘,我不希望她再待在謝塵身邊。” 裴桓眼中瞬間閃過冰冷的怒火,他一字一句道:“你想對她做什么?” 宋時雨立刻明白他會錯了意,忙解釋道:“我并不是想傷害她,我是想幫她,你覺得那位戚姑娘對你還有情意嗎?” 裴桓忽的想起那天她摔碎玉鐲時的決絕,又想起她眼中的痛意。 宋時雨也管不了那么多,直言道:“我們可以合作,你與戚姑娘有情,我也不愿謝塵與旁人有牽扯,你覺得如何?” 裴桓眉頭輕輕皺了皺,理性終于回歸,他開口:“你想怎么做?” 宋時雨見他意動,松了口氣,開始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 又下雪了,一望無垠的雪,在殘陽下,泛著有些無力的金色,不遠處有人在齊膝的雪中艱難的拔腿前行。 白歌看著那人困難的步伐,發著呆。 不知怎的,竟想起那天晚上,幽暗的山林里,她伏在那人的背上,看著冰涼的白雪積在他的脖頸里,頭發上,兩只耳朵凍得發紫,她還記得摸起來的感覺,像在摸兩個冰坨子。 那天晚上,他背著自己走了多久,她完全不記得了。 只記得,他身上的血腥味一直環繞著睡夢的她,卻又奇怪的安心,睡得那么沉,以至于完全沒發覺自己什么時候回到莊子上。 “姑娘,快過年了,咱們今年是不就得在莊子上過年了。” 白歌被打斷了思緒,瞬間從那個混合著血腥味的夜晚抽離了出來。 她淡淡道:“就在莊子上過年有什么不好,這里什么都不缺,也沒人管,不是很自在嗎?” 小招幫她披了件斗篷,埋怨一句:“姑娘你又坐窗口吹風,謝大人叮囑好多次了,你不能受涼的。” 白歌自己攏了攏斗篷,皺眉道:“你如今怎么這般聽他的話。” 小招“啊”了一聲,然后看著白歌有些認真道:“姑娘,其實我能感覺的到,謝大人他是真心待你好的。” 白歌看著那個費力在雪中前行的人影,那似乎是個莊子上干活的青年,不知是不是要趕著在太陽徹底落山前回家去。 她幽幽嘆了一聲:“你如何判斷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小招端著沏好的熱茶和茶點端到了她身邊,“我笨的很,自小就不如姑娘聰明,但我在姑娘身邊待了這么久,謝大人為姑娘做的事,我都是瞧見了的。” 白歌看著她故意冷笑道:“莫不是被他收買了。” “姑娘你還不承認。” 小招開始細細的數起來:“不說他先前救了姑娘的事,就說如今姑娘吃的舒坦的廚子,是他特意從江南請來的吧,穿得衣裳料子都是宮里的貢品,首飾釵環就更別提,就連我和辛mama的例錢都照以前翻了幾翻!” 她越說越來勁:“還有那天晚上他送姑娘回來的時候,眼看著身上都是傷,我瞧著他人都打晃了,嘖嘖嘖,估計這么久都沒來莊子上,怕是養傷呢。” “還有還有,夫人和兩位少爺——” “好了,還說你不是被收買了,我看你就惦記你那翻了幾番的月錢!” 白歌壓抑著心底隨著小招的話語不斷浮現的兩人相處時的場景,白她一眼,冷哼一聲。 小招撇撇嘴道:“姑娘若不愿聽,我不說就是。” 白歌捧著手里的熱茶,淺淺啜了一口,窗外寒風凜凜,鵝毛大雪紛飛,窗內溫暖如春,銀絲碳在炭盆中安靜的燒著,帶來熱量。 她微低著頭,氤氳的水霧凝結在她的眼睫上,有些癢癢的。 小招看她不說話,又來勁了。 “姑娘,你說咱還得在莊子上住多久啊,那個謝老夫人真是的,估計就是不愿謝大人娶姑娘,弄些什么幺蛾子。” 白歌將茶杯拿的遠一些,淡淡道:“娶不娶能怎么樣,日子都是一樣過。” 小招瞪圓了眼睛:“姑娘,這可不一樣,你和謝大人成婚了,那就是正兒八經的謝夫人了,謝大人又疼你,那怎么能一樣。” 白歌搖搖頭,看著她:“這種話莫要再說了。” 看她鼓著嘴,白歌又道:“別賴在我這了,快過年了,你和辛mama去看看,莊子上過年的東西準備怎么樣了,還差什么趕緊派人置辦。” 看著小招出去,她又握著茶杯看著已經漸漸黑下去的天色,發起了呆。 小招不說她都快忘了,謝塵似乎真的挺久沒來了,有大半個月了吧,難道真是像小招說的那樣,傷的很重? 可那天還背自己走了那么久,看著也不像傷勢很重的樣子啊,有太醫在,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吧。 好像也不是很久,他多久來能怎么樣,這么想好像是盼著他一樣。 白歌搖搖頭,不再想這些,隨手把窗戶關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