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82節
他緩緩的挪著步子,往前走著,心里卻升起一團又一團的疑云。 剛被抓進大牢里時,他一見是大理寺的人,心里便篤定這是謝塵干的,估計自己定是要吃一番苦頭了,說不定都活不到三司會審的時候。 卻沒想到,并沒有人來審他,甚至都沒人搭理他。 就這么被關了三個月,今日又突然把他放了出來。 牢里消息閉塞,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半點不知。 正打算趕緊先回家收拾,好去沈太傅府上拜訪探尋情況,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 一輛馬車停在他面前,身著灰衣侍從模樣的人站在馬車旁對他道:“裴大人,上車吧,我家主人有請。” 裴桓愣了一下,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青色的圍簾被一只修長白凈的手掀開一角,露出那張逸出塵的臉來,就連那淡漠的神情都那樣熟悉。 裴桓的目光頓時變了,眼睛圓睜憤怒幾乎要賁勃而出。 他咬著牙,狠狠道:“謝塵!” 謝塵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難道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只有自己被關在牢里,而始作俑者卻什么事都沒有。 裴桓眼睛瞟到了謝塵官袍胸前的補子上,那一只五彩錦雞似乎正在無情的嘲諷著他。 那是二品文官才能配在官服上的補子。 謝塵不僅沒事,還升了官,二品文官,這是一部尚書才能到的品階。 裴桓一陣血氣直沖頭頂,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沖上去,將那張補子撕下來,撕碎,像要一拳狠狠打在那張平靜的臉上。 只是他剛靠近馬車舉起手,灰衣侍從便在身后按住了他。 謝塵臉上神色絲毫未變,看著他道:“有什么話上來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二章 裴桓被身后的灰衣侍從嵌住胳膊, 動彈不得,漸漸冷靜下來。 他被推著上了馬車。 寬大的馬車上,謝塵握著一卷書坐在一側, 隨意的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全然不被裴桓噬人一般的目光影響。 馬車嗒嗒的行了起來。 裴桓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謝塵,從他俊美淡漠的眉目, 到胸前的補服, 手上的書卷, 皆顯示著這人的悠然閑逸。 “你做了什么, 又為何要放了我?” 腦海中閃過萬千念頭, 裴桓咬著牙問道。 謝塵自然沒耐心為他一一解答,事實上,他現在見到裴桓就打心眼里發堵,只是面上不顯而已。 從一旁的抽屜里抽出一本文書, 遞了過去。 裴桓看著眼前的文書,皺眉問道:“這是什么?” 謝塵將那文書放到他面前,淡淡道:“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裴桓壓著心中的怒火, 將那本文書打開。 這是一本調令,將他從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升為正六品的戶部浙江清吏司主事。 裴桓捏著那封調令, 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是什么意思?” 按理新科進士要在翰林院打磨三年才能外放為官, 而且大部分都是調到地方,很少能有留在京中的。 可現在這封調令, 卻是直接讓在翰林院未滿一年的裴桓直接進了京城中樞機構的戶部。 謝塵看著他道:“戶部是個好地方, 正適合你進去歷練, 回去修整幾日, 下個月初就去戶部報道吧。” 裴桓憤怒又不解的盯著手里的那封調令, 著實想不明白謝塵的用意。 卻又聽謝塵用沉涼的嗓音道:“離沈家遠些,儲位之爭不是你能摻和的,小心倒時濺了你一身血。” 說完這句,他敲了敲車壁,馬車停了下來。 “走吧。” 裴桓還想再問什么,卻被那灰衣侍從一把從車上拽了下來,接著馬車迅速遠去。 他抬眼一看,已是在離家不愿處的街口。 低頭看了一眼那一封調令,裴桓捏緊了拳頭。 · 將裴桓打發走后,謝塵看了一眼天色,對徐威道:“回府。” 馬車一路穿街過巷,小販沿街叫賣聲不斷。 “糖葫蘆嘍——” 謝塵翻著書卷的手指頓了一下,出聲道:“停車。” 徐威在馬車外低聲道:“三爺,怎么了?” 謝塵掀了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巷子口,一個老漢面前正立著一個稻草樁子,上面插滿了顏色鮮艷的冰糖葫蘆。 他正想吩咐徐威去買連根回來,忽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徑自下了馬車,徐威立刻跟在他身后,警惕的看著四周。 謝塵走到那賣糖葫蘆的老漢身前,打量著那稻草樁上的晶瑩糖漿包裹著的紅艷艷的山楂。 可能是天兒開始轉暖了,那糖漿有些化了,帶著一點紅色流到竹簽上。 那老漢見來人是一年輕俊美的公子,瞧那衣著定然身份尊貴,忙殷勤招呼著。 “公子可要給家里的小孩買兩串糖葫蘆?這時節再不吃,就得再等上大半年嘍!” 謝塵付了錢,拿著用油紙包好的兩根糖葫蘆重新上了馬車。 韶音閣中。 白歌正倚在床邊看話本。 清風吹過,將她手中的書卷吹動,書頁隨風翻舞著,發出嘩嘩的響聲。 她用手撫平書頁,并未分心依舊專注的沉浸在話本故事里。 一張精致秀美的臉在陽光下猶如細膩的羊脂白玉淺淺生輝。 謝塵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比起初見那時,她瘦了些許,下頜尖尖的,原本臉頰旁的圓潤也消減下去,整個人少了些活潑靈動的生氣,卻多了幾分沉靜溫潤。 “三爺。” 院里丫鬟見了謝塵,連忙行禮問安。 白歌聽見抬頭往外看,隔了一扇開著的窗,正與他對視在一起。 他似是剛下朝回來,一身朱紅色的官袍還沒來的換,胸前補子已經從優雅的孔雀換成了昂揚的錦雞,白歌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這些天來,謝塵似乎很忙。 自那晚后,他偶爾會來韶音閣陪她吃兩頓飯,卻沒再提過之前的事,白歌有心想問,但想到那一晚他滿身的血腥味和眼中的戾氣,又怕觸怒了他。 只是這兩日思來想去,終于是忍不住,想著再見到人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問問裴桓的近況。 謝塵見她看見了自己,便拎著那油紙包進了屋。 白歌剛從美人榻上站起,謝塵便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手中的書,輕笑一聲道:“可是都看過了,聽說京中最近出了不少新鮮的話本,改天帶你去再選些。” 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卷書從她手中抽出來,接著順勢就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到了桌邊。 白歌心里惦記著裴桓的事,自然就有些緊張,手心里滲出些細汗來。 謝塵摸著她的掌心,覷她一眼。 “怎么了?” 白歌咬了下唇,實在沒忍住問道:“你那天說應我的是,那裴桓——啊!” 她話沒說完,那只握著她的手猛地一收,疼的她輕呼了一聲。 謝塵仿佛沒聽見她說什么一般,他松開手,拿起身側那個油紙包,放到桌上打開。 “你不是一直想嘗嘗京城的冰糖葫蘆么?” 白歌看著眼前的皺巴巴的黃色油紙上,躺著兩根糖葫蘆,有些化掉的糖漿粘在紙上,失去了引人食欲的光澤。 就好像她與謝塵之間,總是有那么點不合時宜的狼狽。 “嘗嘗吧,不然就要等大半年才能吃了。” 謝塵看著她道。 白歌捏起一根糖葫蘆,咬下一顆山楂來。 外面包裹著的一層糖漿有些粘膩,但配上山楂意外的好吃,酸甜的口感在唇齒間散開。 謝塵看著她吃完了一顆山楂,才淡漠開口道:“裴桓已經升任六品戶部主事,只要他以后不攪和進儲位之爭,沒人會為難他。” 伸手用指腹擦掉了她唇邊的一點糖渣,他低聲道:“茵茵,以后莫要再提他了。” 白歌捏著糖葫蘆的手頓了一下,她沒說話,只是又咬了一口糖葫蘆,這次不巧只咬下了糖衣。 沒了山楂的中和,那味道甜膩的有些發苦了,她不由皺了皺眉。 謝塵卻是看笑了,親昵的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山楂和糖衣要一起咬下去。” 白歌白他一眼,趕緊又把那山楂也咬下來。 嗯,這下舒坦了。 舉起來又吃了第三顆,圓潤的山楂將她的臉頰撐得鼓起,可愛的緊。 謝塵看著她吃的香甜,居然也有些想嘗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