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71節
眾人在焦灼中,眼見著白歌的臉頰蒼白中透著淡淡的金,唇瓣已經完全看不出血色。 劉院使按著她的脈,心里頓時涼了下來。 這樣下去,別說孩子了,就連大人也活不了。 產床上的這個女人似乎根本沒有一點求生的意志了。 “催產湯藥,快,再加一劑,參片呢,再切兩片厚厚的給產婦含上!” 辛mama端著湯藥和參片腳步慌亂的跑過來,她的發絲都被汗水粘在了臉頰上。 將湯藥捏著白歌的嘴灌了下去,又將參片按在她的舌苔上。 “茵茵,你振作點兒,你得撐住啊,你還這么年輕——” 辛mama哽咽說著,眼淚順著臉就劃下來。 她拍著白歌的臉,可那雙眼依舊緊緊閉著,好似再也不會睜開一般。 “太醫,她到底怎么樣了啊!” 小招在一旁哭著問道。 劉院使的手也有些抖,他松開了白歌的脈搏,聲音干澀的道:“能使的辦法我都已經使了,可產婦似乎毫無求生意志,我也無能為力,現在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辛mama和小招頓時心中大慟,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涌出來。 而昏迷中的白歌,此時卻毫無所覺,她只覺得身邊的聲音聒噪刺耳急了。 卻又聽不清那些聲音再說什么,只覺得似乎是哭喊聲。 莫不是地獄里的女鬼在哭吧? 白歌有些難過,她都已經受了這么痛苦的懲罰了,為什么就連點清凈都不能有。 不知過了多久,那痛楚似乎漸漸消退,身體也變得輕盈起來,只是有些冷。 她正有些疑惑這是怎么回事,忽然心中有種強烈的難過升起。 那只是一種很特殊的感受。 好像有人在和她道別,那情緒里帶著悲傷,不舍,和說不清的愛意。 白歌忽然有些心慌,她四下張望著,想大聲問你是誰,卻發現在這里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是誰,到底是誰? 沒有人能回答她,只是那種冥冥中的情緒牽動著她。 她不得不靜下心去體會,似乎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話。 那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卻莫名有種極親近的感覺。 【阿娘,我走了。 好想好想見你一面啊。 但是更想你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啊。】 那微弱的聲音,忽然消失。 是誰,你是誰! 白歌忽然覺得很難受,與之前那種疼痛不同,這一次她好像靈魂都被重重錘擊著。 那種痛那她喘不上氣來。 接著身體的疼痛回歸,耳邊那嘈雜聲越來越大,逐漸清晰。 “啊,太醫你看,姑娘流眼淚了!” “她流眼淚了,是不是要醒了!” 劉院使本來都已經放棄了,聽到這話轉頭一看,那面色蒼白的女子眼角忽然有淚落下,劃入鬢發間。 他連忙過去捏住她的脈,果然比之前多了幾分力道。 這時一直如熱鍋螞蟻的產婆也叫道:“用力了,她用力了,孩子快出來了!” ·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已見了魚肚白。 謝塵已經在韶音閣的院中站了一夜。 全身已經凍得冰冷僵硬,原本疼痛劇烈的傷勢似乎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麻木。 李濱幾次想要勸他去稍微休息一下,讓太醫給他看看傷勢。 畢竟是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算是有柴堆擋了那么一下,可是李濱看見那柴車都被砸的四分五裂了,三爺就算武藝過人,可也扛不住這樣的傷啊! 只是他剛一開口,就被謝塵泛著血色的眸子給嚇得閉上了嘴。 謝塵不愿療傷,不愿休息,就連李濱向要給他披上一間斗篷都不愿。 他就仿佛是有意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一般。 屋子里面是他的姑娘,是被他,被所有人一點一點逼上絕路的姑娘。 謝塵原本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刻,讓她有了這樣的念頭。 直到剛剛那一幕,在他眼前上演。 他忽然明白,不是哪一刻,只是太多太多的痛楚和絕望,那是他從來都不知曉的,隱藏在她寧靜面貌背后的,卻終于撐不住了的絕望。 那些表面上的平和安靜,其實內里早已漸漸空洞。 其實她有對他發出過求助的聲音,她也曾期待的問過他,能不能放過裴桓。 可他卻半點不解其意。 謝塵閉著眼眸,一點點回憶著這段時間來白歌的變化。 此時再看過往,方能品出她那時的酸苦和凄愴。 那些以往不曾不注意的細節,此時點點滴滴都似針尖狠狠刺入心底。 “吱呀——”一聲,門開了。 劉院使腳步沉重的走了出來。 謝塵睜開雙眼看過去。 劉院使來到他面前,看著眼前的俊秀如出塵仙人般的年輕侍郎,蒼白的臉上是藏不住的疲憊惶然。 他搖了搖頭,輕聲道:“孩子沒能保住。” 謝塵身子晃了一下,李濱連忙撐住他。 他聲音干澀的問道:“內子可還好?” 劉院使嘆了口氣道:“命懸一線,但幸而是救了回來,只是元氣大傷,以后怕是子嗣有礙。” 謝塵閉了閉眼,慘然一笑,似喜又似悲。 是他一葉障目,愚蠢狂妄。 如此結果,已算是老天待他不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二章 這時, 劉院使身后,產婆抱著一個極小的襁褓出來,走到謝塵身邊。 她有些遺憾的道:“可惜了, 是個男孩兒呢。” 謝塵看著那個小小的襁褓,只覺上面血色刺的滿目生疼。 “謝大人節哀。” 劉院使也覺得傷感,剛安慰一句卻被李濱驚慌的呼喊聲打斷。 “三爺!” 只見謝塵唇邊鮮血溢出,面如金紙。 劉院使伸手握上他的脈, 頓時眉頭緊皺:“大人這傷勢不能再拖了, 得趕緊用藥休息才行。” 謝塵神色漠然的道:“我先進去看看她。” 劉院使嘆了口氣, 道:“謝大人, 你現在這樣硬撐對身體而言絕非益事, 須知珍重自身,來日方長的道理啊!” 謝塵嘴角扯了下,用指腹攜了下嘴角的血跡,沒有答話, 只是徑直跨過了門檻。 屋里有濃重血腥味彌漫著,太醫和產婆都退了出去,剩下的幾個下人也都靜默無聲。 他腳步有些重, 越是靠近越是猶豫。 眼睛浮腫的小招的端著一盆血水從里面出來,看見站在外面的謝塵, 想起自家姑娘那么好, 遭這一番罪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就實在忍不住心里的氣。 她從謝塵身邊走過, 端著的銅盆重重撞了他一下。 “哼——” 謝塵皺著眉悶哼了一聲。 血紅色的污水灑在他衣袍下擺上, 銅盆堅硬的邊緣撞在他的胸肋處, 震動著因受傷而脆弱不堪的內腑。 喉中腥甜再次涌上, 那張本就蒼白鬼魅一般的面孔更顯出兩分慘淡。 跟在他身邊的李濱頓時心都揪了起來, 一雙眼帶著厲色的看向小招。 小招也被嚇了一跳,這人怎么跟紙糊的一樣。 謝塵擺擺手,什么也沒說。 小招也是心有余悸,低著頭快步往外走,生怕這位三爺動了真火丟了自己這條小命。 謝塵走進臥房,辛mama正在用濕熱的棉帕為白歌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