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38節
謝塵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站在自己的書架前翻了翻,忽然蹙起眉頭問道:“京中哪家書肆的話本子最全?” “啊?” 李濱被問得愣了一下才道:“這屬下從不看話本還真不清楚,但京中現在最大的書肆是文昌書坊,三爺若是想買什么書屬下派人直接去取就是。” 謝塵想了想昨日那丫頭氣極羞窘的模樣,搖頭道:“罷了,你先把正事辦了吧。” 李濱告退出去,正在門外撞見臉色陰沉的戚國公,他簡單問了個禮,便轉身去吩咐人送信了。 戚國公腳步重重的踏進謝塵的書房,一進來見到坐在桌前悠然品茶的謝塵,頓時火氣更盛。 也不等謝塵開口,他直接坐在謝塵對面的圈椅上,面色陰寒質問道:“謝妄之,你什么意思,利用完了翻臉不認人嗎!” 謝塵放下茶杯,語氣淡淡道:“岳父大人何事如此動怒,小婿先在這兒給您陪個不是了。” 說著站起身走到戚國公身邊坐下,順手沏了一杯茶遞過去。 戚國公睨了那盞茶一眼,冷笑道:“你莫要揣著明白裝糊涂,之前那事是你提議的,可如今江西的事擺平了,你便不把我戚家放在眼里了啊!” 謝塵捏住蓋碗,輕輕撥了撥上面漂浮的茶葉,垂著眼皮道:“岳丈大人的話小婿聽得不是很明白,我如何不把國公府放在眼里了!” “你——” 戚國公氣的臉色發青,狠狠拍了下茶幾,將茶盞拍的跳起,險些掉到地上。 他指著謝塵的鼻子道:“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如今在府中大張旗鼓的將那三房庶女納入房中,把白玉氣的都去了半條命,這是將我戚家放在眼里了?” “叮”一聲,謝塵將蓋碗合在茶盞上,抬起眼皮看向戚國公。 “岳父大人,理可不是這樣講的,當初你我約定是謝家要出一個戚家血脈的孩子,如今我將所做所為也只是為了能完成這個約定而已。” 戚國公瞇著眼看著他,沒說話。 “白玉眼見著身子不好,與我成婚多年無子不說,最近更是纏綿病榻數月,便是到時有了孩子,也說不準到底能不能撫養長大。” 說到這里,謝塵頓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 “岳父大人為官多年,自然懂得,這眼光要放的長遠些才好。” 戚國公微皺了皺眉,臉色變幻不停。 半晌后,他才道:“不管怎么說,姐妹共事一夫這種事傳出去都是不好聽,這孩子也得是嫡子的名分才行。” 謝塵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白歌決絕的眼神,以及那句“被你納為妾室才是對我最大的羞辱。” 垂著眸把玩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他聲音帶著笑意道:“這是自然。” 戚國公離開謝府前,不知道與戚白玉說了什么,但聽說玉漱院中能砸的東西都砸的差不多了,院子里的下人嚇得各個都如驚弓之鳥。 李濱將這些話回給謝塵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明明上午還是艷陽高照,下午卻又開始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打在莫忘齋的一片竹林中,倒有些空靈之音。 謝塵負手站在窗邊,瞧著窗外的翠竹,眼神悵遠,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爺?” 他輕聲喚了一聲。 謝塵沒有回頭看他,道:“你說當年戚白玉以勢壓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她引以為傲的家族為了權勢所棄?” 李濱搖搖頭,他知道謝塵問這一句并不是真的想要個答案。 謝塵今天與戚國公的談話看著隱晦,實則卻是再明白不過。 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戚家想要的不過是靠著姻親關系,與未來必將入閣的他保持一種緊密的聯系,以防在太后薨逝后,身為外戚的戚國公府會迅速沒落。 但戚國公府卻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能將他綁在戚國公府戰車上的,從來不是與戚白玉的婚事。 戚白玉當年嫁給他時是以勢相挾,如今卻是因勢被家族所棄,如此想來還真是諷刺。 謝塵眼中譏嘲之色一閃而過。 希望遼東的回信能給他帶些好消息,對于戚國公府,他真的已經惡心透了。 · 這場雨下的頗有些急,停的倒也快,不過半個時辰,天便放了晴。 白歌正拄著下巴對著眼前的話本子發呆,一邊小招輕聲道:“姑娘,咱們以后怎么辦啊?” 前天晚上,謝塵下令將莫忘齋與韶音閣連通,今天早上小招起來時一看,好家伙一宿的功夫,不僅門安好了,就連院子里原本全是植物的地方都多了條青石板砌的小路。 今兒一大早,謝如眉就過來了,只是被謝塵派來的兩個丫鬟,翠衣和蝶衣給攔在了外面,沒讓進來。 白歌雖然心里恨謝塵恨不得他明日出門騎馬摔死,但卻不得的承認這倆丫鬟確實比小招得力的多。 小招這丫鬟,前天又被李濱給提走關起來,直到昨天早上才給放回來,也不知李濱是使了手段,讓這小丫頭老實了許多。 白歌聽見她問自己,也忍不住心煩。 她怎么知道怎么辦,現在謝塵搞得整個謝府都知曉他與自己的事了,白歌現在連出韶音閣的門都不敢。 想起謝塵說要納自己為妾,她更是光想想就要打個寒顫,心生絕望。 讓她給謝塵做妾,還真不如出家當姑子來的自在呢。 正想著,門外請安聲傳進來。 “三爺。” 白歌頓時頸后汗毛炸起,轉頭望過去。 只見謝塵一身松青色薄綢直綴,走了進來。 白歌一見他便拘謹的站起身,有些戒備的往邊上挪了兩步,好似一只警惕心極強的貓,連尾巴上的貓都豎起來了。 謝塵好笑的瞥她一眼,對小招吩咐道:“給你們家姑娘換身衣裳,我要帶她出去。” 小招畏懼的看他一眼,便又看向白歌。 白歌蹙起細眉道:“要去哪?” 謝塵上前兩步,在白歌警戒的目光中,伸手正了正她發髻上的玉簪:“你去了就知道。” 很快,謝府的馬車從后門駛了出去,穿過繁華的街巷,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鋪面前。 白歌正要下車,卻被謝塵拽了一下。 “把這個戴上。” 他遞過來一個垂著輕紗的斗笠。 白歌疑惑的瞟他一眼,卻也沒多花,將斗笠帶在頭上,跟著他下了馬車。 抬頭望了一眼,門匾上書:博古書齋 進了博古書齋,白歌才發現這鋪面外面瞧著不起眼,里面更不起眼。 鋪面實在不算大,滿滿登登的擺的都是書架,顯得有些昏暗,書架上面的書一本摞著一本,根本瞧不出來書肆對書籍應有的尊重。 而且兩人進來這么久,卻連一個招呼的人都沒有。 謝塵無奈輕輕咳了咳,書架后面才終于鉆出來一個人。 那人衣衫有些發皺了,眼下青黑一副沒睡好的模樣,打著哈欠道:“兩位想看什么書,自己找啊,我這話本全的很,不拘才子佳人,神鬼志怪,新出的,絕版的,在我這都能找到。” 說著,他忽然看了謝塵和帶著斗笠的白歌一眼,聲音忽然壓低了道:“便是那前朝宮中秘制的春宮圖,我這里也有的,就是價錢嘛,嘿嘿。” 白歌在斗笠下的臉頓時漲紅,嫌棄的退后好幾步。 謝塵倒是面色不變的道:“最近可有什么新出的話本?” 那店主見他不感興趣的樣子,聳聳肩指了最左邊的一個書架道:“新出的都在那呢,還有些絕版的,在右手邊第三個架子上,包你沒看過。” 謝塵點點頭,便對白歌道:“走吧,過去看看。” 白歌便是反應再遲鈍,也知道謝塵帶她來這做什么,此時難免有些遲疑。 卻見謝塵說完便朝里面的架子走,她猶豫再三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日后在謝府怕是不好經常出門的,再沒有兩本愛的話本子打發時間,這日子可真過不下去了。 她銀牙一咬,便也朝那架子走過去。 沒看時倒也沒覺得如何,可真等翻起這架子上的書,白歌才覺得驚奇。 謝塵也不知從哪知道的這家書齋,里面的鬼怪志異的話本子竟有許多是她未讀過的。 她難免見獵心喜,話本子這東西,看了一個開頭,就忍不住要讀下去,直到快讀了半本書,身后謝塵的聲音忽然響起把她嚇了一跳。 “喜歡就買回去,你再這么看下去,老板便要趕我們出去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書齋把話本子看完卻是不大好,看了那店主一眼,果然臉色不好看,眼看就要翻個白眼出來了。 她不好意思的放下話本,又一連挑了幾本,這才轉身對著謝塵道:“我好了。” 謝塵看著她手中的一摞書,眼中現出一抹笑意,伸手接過來,到那老板處付了賬。 回到韶音閣,白歌便迫不及待的將拿回來的書盒打開,連謝塵跟在她身后進了屋子也注意。 一本本數著買回來的話本,她難得臉上有了兩分笑模樣。 謝塵靠在一邊偏廳的門框邊,看著她臉上的久違的梨渦,心里忽的竟有些不是滋味。 白歌數到最后一本書,忽然咦了一聲,這好像不是她挑的本子吧。 手中的話本封面是低調的藍色,上書《乾坤傳》三個字。 白歌好奇的翻開第一頁,見到里面的圖畫時,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啊”的一聲將那本書合上丟了出去。 謝塵瞥了眼被扔到地上的書,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白歌臉色紅的好似要燒著一般,她擰著細眉怒道:“這是什么!” 謝塵慢悠悠的撿起地上花了他二十兩銀子的前朝內宮珍藏,撫了撫皺起的封皮,道:“房中術。” 白歌看著他悠哉的樣子,恨不得再上去給他一個巴掌。 謝塵拍了拍手中的《乾坤傳》,看著白歌道:“世間萬事都有其學問,你我在此道皆如開蒙學童一般,當虛心求教才是。” “你——” 白歌今日算是見識了這人的無恥,絞盡腦汁,卻也還是只能罵上一句:“無恥!” 謝塵見她雙眸水潤,臉頰緋紅,美的生動靈氣,忍不住心頭微癢,正想過去將人抱住,卻忽聽叩門聲響起,是李濱的聲音。 “三爺,江西有密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