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9節
謝塵看著對面的小姑娘,煞白著一張小臉兒,眉尖緊緊蹙著,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心中因為剛剛那一幕一直堵著的郁氣竟散了些。 長指輕輕敲了敲桌沿,將白歌從思考中喚醒。 “就這樣?”他語氣平靜的問道,聽不出什么不屑和輕蔑,卻平白讓白歌生出一股子火氣來。 她潔白貝齒咬了咬下唇,柔軟的唇在發白之后呈現了一種濕潤的嫣紅。 “我輸了,讓大人見笑了。” 謝塵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將棋子擲到棋簍里,道:“棋經里的方法終歸是前人經驗之談,并不是真理,看得多了反而會束縛你的棋路。” 白歌低著頭,也不想說話,謝塵見她這般也不多言,只是讓下人將食盒收起來。 “行了,回去吧,晚間少吃些省得積食。” 白歌拎著食盒,聽了這句話,胃中的脹澀感又涌了上來,她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草草行了禮一言不發就轉身出了莫妄齋。 李濱在白歌出去之后才進來,給謝塵換了盞熱茶,一臉猶豫的看著自家主子。 謝塵啜了一口溫熱正好的茶水,道:“有話就說。” 李濱這才敢開口:“三爺,你說這戚姑娘和裴公子的事,戚家知道么?” 謝塵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你覺得呢?那裴桓都要派人上門提親了,戚家可能不知道?” 李濱也知道自己這話問的蠢了,可他也實在是被剛剛兩人那一幕給驚著了,再加上心里知曉些自家三爺的計劃,更是覺得事情不太妙。 他小心的問道:“那三爺,和戚家之前定的那樁——” 謝塵將茶盞放下,深黑凜寒的眸光停在手邊那封奏折上,隨手拿起翻著淡淡道:“照常就是了,戚家都不心疼自己家的姑娘,我又何必顧慮許多,自然是大局為重。” 李濱心中知道三爺這些年向來如此決斷,只是為那個瞧著乖靜的小姑娘默然嘆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一章 白歌憋了一肚子的隔夜點心,茶水和火氣回了韶音閣,然后當天積了食沒吃晚飯。 她直到躺倒在床上,也沒想明白,今天謝塵是發什么病癥,逼著她吃點心被噎了個半死不說,下棋的時候更是路數兇狠的不行,讓她后來再想起還心有余悸。 也許只是心情不好,朝中有什么事情讓他煩悶? 白歌久居深閨,并不知曉朝中發生的事,也無從揣測,只當做自己不小心觸了這位身居高位的大姐夫的霉頭,認了就是。 好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沒在府中碰見過他。 眼見著已經進了四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國公府卻還是沒傳來嫡母寧氏已經回府的消息,父親戚三爺只是手書一封說寧氏受了江南水患的影響,路上耽擱了,估計最快也得五月底才能回京。 白歌看了信后,也只能無奈嘆氣,看來她的十六歲生辰真的只能在謝府過了。 這謝府再好,畢竟不是自己的家,雖然國公府也稱不上家,但好歹還有父親和蘇姨娘,以及自己熟悉的丫鬟婆子們,總是親近有話聊的。 再說她的那些寶貝書也都沒拿到謝府來,就連想看看書解悶都難。 四月初四一大早,白歌還沒睜開眼睛,就聞到一陣食物香氣。 她懶洋洋的轉了個身,紅杏已經端著銅盆走到床邊,將紗帳掛起,笑著對她道:“姑娘今兒就十六了,可不好再賴床了,快起來吧,小招已經取了早飯回來了。” 白歌起身凈面漱口,來到桌前,看到桌上豐盛的淮揚早點,有些驚訝。 小招在一旁道:“我去廚房的時候,這些就備好了,聽說都是大姑娘吩咐人做的呢。” 待白歌坐下,紅杏拿著個紅皮雞蛋過來在她額上滾了滾。 白歌哭笑不得:“紅杏jiejie,我都十六了,又不是小孩子。” 紅杏笑瞇瞇的將蛋皮磕開,麻利剝出里面圓滾可愛的蛋白放到白歌眼前的面碗里。 “我還記得姑娘九歲生辰的時候,早早醒過來就為了讓我給滾雞蛋呢。” 白歌頓時有些羞窘,紅杏是嫡母寧氏身邊的丫鬟,在白歌八歲的時候因乳母離府沒人照料,就被寧氏派到白歌身邊照顧,直到蘇姨娘不愿白歌再去學堂,寧氏為避嫌就又把紅杏調回了身邊。 “紅杏jiejie今日這般打趣我,等你嫁人的時候我還要給你包一份厚禮呢。”白歌帶著點不平的嗔道。 小招趕緊湊上來問:“啊,紅杏jiejie要嫁人了?” 白歌朝小招眨眨眼,拉長調子:“紅杏jiejie是家生子啊,今年二十二了,聽說母親正在尋摸合適的人,怎么也得是個田莊管事或者商鋪掌柜啊。” 小招在后面咯咯的笑,紅杏慢悠悠的給白歌盛了碗鴨血湯,完全不被兩人的言語戲弄干擾。 白歌見紅杏不上鉤,也只好乖乖的挑了碗里的面條吃了一口,頓時被那魚湯鮮的瞇起眼。 低頭一看,乳白色的魚湯上點綴著香菜和青蒜末,清清爽爽中和了魚湯的濃郁鮮香,好不誘人。面條又滑又彈,吃在嘴里完全沒有面食那種爛糊的口感。這一碗魚湯面無論是色香味,都是絕佳了。 白歌盯著這碗魚湯面,輕輕嘆了口氣。 “姑娘,你怎么,這味道不好嗎?”小招疑惑的嗅了嗅,明明鮮的很啊。 白歌搖搖頭:“味道很好,很地道了,我只是想起往年在淮安的時候,過生辰那日大哥哥都會帶我去冶春樓吃一碗魚湯面,然后逛上一整天的廟會,晚上母親會準備一桌菜——” 如今這魚湯的味道比起淮安冶春樓也不差了,缺少了點以往的滋味。 小招看看白歌有些興致闌珊的模樣,不知道說什么,抬頭看向紅杏,見她笑瞇瞇的指了指門外,頓時恍然。 她湊過去,輕咳一聲開口道:“姑娘,我昨日和廚房的彩雀jiejie聊天,聽她說起前些日子夸官游街——” 果然,白歌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她一雙眸子晶亮:“夸官游街那日是不是熱鬧極了,你快與我講講。” 小招忍住笑,點頭道:“是很熱鬧,彩雀jiejie說那狀元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瞧著肚子老大,膩歪得很,倒是那探花郎好生俊俏,惹得好些姑娘朝他扔帕子呢!” 白歌頓時笑出了兩個小梨渦,一副與有榮焉的道:“那自然,十八歲的少年郎怎么瞧著都是玉樹臨風的模樣。” 小招看著她的樣子,頓時笑的不行,白歌也不理她,她現在已經漸漸習慣了小招的這種打趣,隨她笑去吧。 見白歌不理自己,小招這才又笑嘻嘻的湊過去道:“姑娘,你這生辰和文殊菩薩的誕辰是一日,廟會哪里沒有,聽說京城靈應寺的廟會可熱鬧呢,要不咱們和大姑娘說說,出府逛逛?” “出府?” 白歌猶豫了一下,也有些意動。 半個時辰后,玉漱院。 白歌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想出府看看的想法。 沒料想,戚白玉非但沒阻攔,反而笑瞇瞇的道:“終于呆不住了啊,是不是惦記著今天的廟會?還想著你什么時候會來找我呢,今兒是你生辰,當然要遂你心愿,想去就去吧,不過得帶著護衛,車夫,別自己帶著丫鬟瞎逛,日落前必須回府,晚上咱們一起吃飯給你慶生。“ 白歌實在沒想到戚白玉竟然這么爽快的就答應了,一時雀躍趕緊應承下來。 戚白玉也不多說,只對著身邊丫鬟隨口吩咐:”去給七姑娘拿些銀錢。“ 白歌一愣就見那丫鬟已經拿著個錢袋子過來,戚白玉接過順手就塞到她手里,沉甸甸的壓得她手一墜。 反應過來這袋子里的錢定然不少,白歌連忙要推拒,戚白玉卻擺了擺手:“行了,你在我這兒住著,怎么還會短了你的銀錢使,就當是你的月錢了,瞧上什么喜歡的就買,若是錢不夠就報謝府的名號,回頭我怕人送錢過去。” 白歌盯著手中的錢袋子,想到今早的那一碗魚湯面,心中升起些微暖意。 戚白玉也不多留她,囑咐了兩句就安排人給她備車了。 出了謝府,白歌正準備吩咐車夫去靈應廟,就聽見紅杏道:”姑娘,你們先去吧,我回去一趟。“ 白歌有些疑惑看向她:“什么事啊,非要今天,一起去廟會逛逛啊。” 紅杏笑著道:”來謝府這么久了,想著今天能出來就回國公府一趟,前兩日我娘派人捎信來說要給我弟弟物色媳婦了,讓我回去商量商量。“ 白歌聽了也不好攔,道:“那你上車吧,正好給你帶到國公府。“ “我先回去一趟,之前給我爹娘做的鞋正好一道送回去,你們先去吧。”紅杏指了指身后的謝府。 白歌無奈只好帶著小招先上了馬車,與紅杏擺擺手告別。 紅杏看著她們遠去轉頭進了謝府,往韶音閣走。 只是還未至韶音閣,便聽到角門后有人在談論什么,隱約聽見人說起戚姑娘。 她小心湊到角門邊,里面兩個女子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說夫人就算給三爺納妾,也不至于非得找七姑娘啊,還正好挑七姑娘生辰這日,這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傳出去可不好聽。“ 另一個女子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還真給妾室名分,借腹生子罷了,行了,干你的活吧,嘴巴閉緊點,叫人聽見有你好果子吃。” 接著,細碎的腳步聲想起,接著遠去。 角門后,紅杏靠在墻上面色煞白,用手緊緊捂住嘴。 忽然,不遠處一個小廝聲音傳來:“咦?你不是韶音閣的丫鬟,剛剛不是出去了,怎么又回來了?” 那細碎的腳步聲,驟然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二章 玉漱院。 戚白玉正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丫鬟墨香蹲在她腳邊一邊幫她輕輕捏著腿,一邊輕聲道。 “夫人,您今天怎么就讓七姑娘出去了,萬一出什么意外呢?” 戚白玉一手支在太陽xue上,輕笑一聲:“能出什么意外,已是砧板上的魚兒了,說起來也算我對不住她,且讓她再快活一天吧。” 她話音剛落,腳步聲匆匆響起,丫鬟云香急步走了進來,俯身到戚白玉的耳邊低聲說著什么。 戚白玉聽后,頓時面色一沉,她冷冷的掃了門外一眼,隨后斥道:“把這兩個只會嚼舌根的廢物弄啞了丟到莊子上去,至于那個叫紅杏的丫鬟——” 她眉頭皺了皺,這紅杏不是謝府的丫鬟,身契不在她手上,著實有些麻煩,又想到之前父親說過關于三嬸寧氏的性子,猶豫半晌,還是道:“先把人關起來,待木已成舟再把她送回國公府,讓三叔去處理。” 待云香轉身出去,戚白玉擺擺手示意身邊人都出去,她看著窗外的艷陽天,眉心蹙的更深,心中情緒翻涌,道不清是慶幸還是遺憾。 · 靈應廟作為京城第一寺,位于應平街的盡頭,今兒是因文殊菩薩的誕辰舉行的廟會,此時應平街上人頭攢動,兩側盡是叫賣的商販,間或有雜耍藝人,顯得十分熱鬧。 一進這應平街,白歌就下了馬車帶著小招和幾個謝府的護衛步行逛起了廟會。 她從沒見過京城的廟會,看許多東西都新鮮,拉著小招東看看,西買買,半個時辰也還沒逛到頭。 到最后,幾個護衛手上倒都捧了些東西,有不少是白歌買給戚白玉、紅杏等人的小物件。 正當她逛的有些餓了,準備找個酒樓用午飯時,忽見前面不遠處有人群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