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2節
一邊的小丫鬟被嚇得一個激靈:“夫人,剛去門房問過了,沒見謝大人的名帖?!?/br> 戚白玉將手狠握成拳,精心保養的指甲刺在掌心。 “給我備車,我要親自去迎他!” 她說著便站起身出門,一邊的丫鬟仆婦也緊跟其后,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外走。 只是還沒等出府,便有婆子急匆匆來報。 戚白玉的夫君,那位位高權重,聲名煊赫的謝塵謝大人終于是到了。 · 白歌在房中休息了一會兒后,很快就被人催著重新回到靈堂里。 她跪在一眾人身后,因為沒來得及吃飯,頭有些昏沉。 只是這會兒滿廳里都是來吊唁的達官顯貴,哪里有人來關心她吃沒吃飯。 此時,她的父親戚三爺正被戚國公帶著,招呼前來吊唁的達官顯貴,滿臉紅光的模樣不像是死了嫡母,倒像是升了官兒。 白歌瞧了一眼,便撇過頭去,正看見長房的大姐戚白玉走了進來。 她身上還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直到走到自己身邊的蒲團前,才將斗篷脫下交給下人,露出里面一身素白孝衣,接著便冷著俏臉跪了下來。 白歌正想這位幾日來極少露面的大jiejie這會兒竟然也過來了,剛好就聽到報信的小廝高聲喊了一句。 “吏部左侍郎謝塵謝大人前來吊唁老太君!” 這一聲出來,靈堂內霎時一靜。 滿廳的達官貴人,頓時不再交談,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門口。 白歌也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大姐夫有些好奇,目光跟著移了過去。 片刻后,一襲披著玄色裘皮斗篷的瘦長身影走了進來。 外面陽光正好,靈堂里煙香裊裊。 透過朦朦光暈,隱約瞧見那人清俊幽邃的面容輪廓,儀態矜貴,氣質疏冷。 這般姿容氣韻,僅是一出現,便將在場無數權貴的氣勢瞬間壓下,仿佛占盡世間風流。 白歌這些天見過的大人物也不少,卻從未見過有這般風姿氣度的,忍不住微怔了一下。 瞬息間的安靜后,剛剛正與戚國公說話的眾人中,立刻有迎上去打起招呼的。 “謝大人來了,事發突然,還請節哀順變。” “謝大人,切不可哀思太過,保重身體要緊。” “謝大人——” 一瞬間,靈堂里竟有些熱鬧的喧囂。 戚國公臉色頓時有點掛不住,這些圍上去的人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員和宗室勛貴,可面對他這位女婿的態度,可比對他這位國公爺殷勤了許多。 身為老太君的孫女婿,謝塵此時才出現吊唁,本是件極其失禮的事情,可在這些人眼里,他卻仿佛成了孝子賢孫一般,不得不叫人嘆一句權勢動人心。 而此時被眾位貴人圍在中央的謝塵神情卻顯得有幾分疏懶冷淡,他隨意寒暄了幾句,便淡淡道:“在下要為老太君上柱香,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圍著的人頓時訕訕的退了兩步,讓出了通道。 謝塵上前恰與戚國公打了個照面,在戚國公不滿的目光中,他也只是拱了拱手,無甚誠意的道了一句:“岳父大人,節哀順變。” 這問候簡單的近乎敷衍,令白歌不禁有些詫異,身為姻親這位大姐夫此舉未免顯得有些冷情了。 正這般想著,忽聽身邊響起“嘶——”的一聲,白歌連忙側頭看去,卻見嫡出的大姑娘戚白玉正緊抿著唇角,面色發青的盯著謝塵。 她的兩只手死死捏住自己的帕子,綢帕不堪重負的發出裂帛聲。 謝塵顯然并不在意自己這位岳父的心情,他點了一炷香,又給老太君的牌位叩了頭,算是全了禮節。 隨后,他好似走流程一般的來到老太君一眾兒孫的身前,又是神色淡淡的敷衍一句“節哀順變”。 白歌緊隨著自己一眾兄弟姐妹磕頭還禮。 只是心里難免覺得怪異,這位姐夫吊唁的禮節,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不過這會兒離得近了,她起身時,恰巧便將這位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謝大人瞧了個清楚。 膚色極白,像是上好的胎釉,眼眉卻又是極深濃的墨色,幽邃陰沉,五官漂亮鋒銳,嘴唇很薄透著冷情。 身量頗高,著一件松青色暗紋繡竹云緞直綴,外罩毛色均勻水滑的玄色裘皮斗篷 ,腰間系著玉帶,更襯出積石有玉,列松如翠的風儀。 竟是位俊朗若仙人般的美男子。 而此時這位仙人之姿的謝大人卻微微轉頭,正望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了望支持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秋水明,黛眉輕。綠云高綰,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么?和笑道,莫多情?!鲎詮埫凇督亲佣住?/br> 唯愿君心似我心——改自宋代李之儀《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第二章 當那冰涼的眼眸看過來時,白歌頓時心中一緊。 還以為是自己偷窺人家被抓個正著,卻發現這位謝大人并沒有看她,而是望向她身邊。 她順著謝塵的目光轉頭看去,只見戚白玉一張明艷俏臉上仿佛布滿寒霜,她定定的站在那里,毫不示弱的與謝塵對視著,兩人間氣氛仿佛降到冰點。 謝塵沉冷幽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諷刺,卻又在瞬息間隱沒。 · 好容易等到快中午殯禮結束,主仆兩人才回到白歌住的小院,撩開簾子進屋,溫暖的氣息鋪面而來,將外面冰天雪地隔絕開。 小招扶著白歌坐下,先給她沏了杯熱茶暖手,接著掀起她的褲腿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凝脂般玉白無暇的膝蓋此時青紫一片。 小招驚呼一聲:“姑娘你這膝蓋得怎么傷成這樣了,得多疼啊,你等我給你找點藥擦擦!” 說完她轉身便要去藥箱里翻找,被白歌連忙拽了一把。 “算了,擦完一身藥油子味道,怪不好聞的,你給我揉揉就行了?!?/br> 小招心疼的眼圈兒發紅,用手揉著白歌青紫的膝蓋,嘀咕道:“姑娘你從前哪里受過這樣的罪,這京城又冷,又要看人臉色過日子,我看還是回淮安好?!?/br> 白歌用熱茶捂著手,覺得手指總算不那么僵硬了,稍微舒服了些。 她喝了口茶,緩了緩嗓子里的灼燒感,這才懶洋洋的開口。 “你別指望了,如今祖母過世,按朝廷規矩父親得丁憂三年,短時間內是回不了淮安了?!?/br> 小招憤憤的道:“這長房的兩位姑娘,這幾天總共也沒見幾回,她們才是老太君正經的親孫女呢,怎么不見她們盡孝,您看六姑娘的丫鬟那個囂張樣兒!” 白歌擺擺手道:“算了,如今寄人籬下,能忍則忍。好了,我不疼了,你幫我把衣服換了,汗濕了難受的很?!?/br> 小招去柜子里取了里衣,嘟囔著道:“那大姑娘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連身邊的婆子都跋扈的很?!?/br> 她說的是前兩日去廚房取吃的,結果被戚白玉的仆婦將廚房給三房備好的吃食都一并取走了,便是連一聲解釋都沒有。 “還不是因她那位夫君身份貴重,才事事都先依著她?!?/br> 小招一邊說著,一邊幫她將濕冷的里衣換下來。 “不過我聽說那位謝大人這兩日都沒出現呢,看來也就是個面上風光。” 小招在國公府這段時間混的不錯,消息靈通得很。 白歌換好衣服站起身覺得舒服了許多,這才對她道:“好了,背后不語人——” “不語人是非——,我知道,不說就是了。”小招異口同聲的接道。 “你啊?!卑赘锜o奈笑著用水蔥般的手指戳了戳小丫頭的額頭。 “這是京城國公府,不比在淮安的時候人事簡單,你也瞧見了。我們須得事事謹慎,你把這張嘴管牢些,別給你家姑娘我招禍?!?/br> 小招吐了吐舌頭,又看著她贊道。 “難怪人都說,要想俏一聲孝,姑娘你這披麻戴孝的比平日里還好看幾分呢,這要是讓裴公子瞧見,不定又要做出幾首詩來贊你呢!” 白歌懶得理她,看看鏡子里的自己,依舊是熟悉的眉眼,只是一身白色的孝衣襯的少女更加目如秋水,裊娜娉婷。 小招此時猛地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險些叫我忘了。” 說著她從懷里抽出一個信箋遞了過來,笑嘻嘻的道:“姑娘,今早剛從門房那取來的。” 白歌心上微微一跳,伸手接過那帶著淡淡墨香的信箋。 展開來看,果然是裴桓那熟悉的端正字跡。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秋水明,黛眉輕。綠云高綰,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么?和笑道,莫多情?!?/br> 這人分明是變著花的說她不解風情,頗有些哀怨意味。 不愧是淮安的解元公,還有一月就是春闈大考了,居然還有這份閑情逸致。 想到前幾日裴桓派人捎信給她,可她因祖母的喪禮太忙,忘記回信,不由有些歉疚,卻又因裴桓這般態度生出幾分歡喜。 白歌摸著腕子上那只質地略顯粗糙的玉鐲子,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頰邊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快步走到桌前,抽出一張信箋,提筆落下一行秀氣的小楷。 【唯愿君心似我心——】 筆尖停頓,后半句便沒出來。 白歌將這信箋折起,找了個信封塞進去,這才放心的交給小招。 · 上午出殯禮,下午宴賓客,這是大魏朝喪禮慣例。 謝塵坐在主桌,身邊坐著的是戚國公和閣臣宋昌,還有幾位朝中同僚都是熟面孔。 在這數十桌的宴席里,能坐到這一桌的,自然不是朝中要員,便是宗親貴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