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34節
“是一些陳年的老毛病,請了長假是想將這些老毛病都調理好了。” 遲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懂諸多老毛病纏身的感覺,遲穗的奶奶就是這樣的情況,常年與藥物為伴,家中都是中藥熬制的苦香。如果可以的話,她有足夠的經濟基礎,遲穗也想將奶奶送到療養院或者什么可以調理身體的住所,將奶奶的身體徹底養好。 溫斂的聲音又在車內響起,他的語調也平和,甚至帶了幾分調笑,問遲穗:“原來換了我做司機令穗穗不滿意了。” 遲穗煞有介事地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 溫斂的食指扣了扣方向盤,輕緩點頭,“原來是這樣。” “因為你會很累。”在溫斂還沒有接上下一句話的時候,遲穗卡在這個時間點開口了,她能看到溫斂眼下的有淡淡的青黑,不明顯,卻是連日倦怠的證明。遲穗不懂溫斂所涉及的商業板塊,但也能輕易想到這并不能夠輕松管理。 她輕輕地說:“我想你不要那么累。替我充當司機這回事,本就是可有可無。” 她的話音落下,溫斂卻久久沒有說話。 直到這輛車開出一段長長的距離后,開到別墅前漂亮的向日葵花田前,溫斂才開了口,“穗穗在心疼我嗎?” 遲穗盯著那片花田,嗯了一聲。 溫斂卻將她的臉轉過來,折進眉間有夏季清爽的夜風。 “那穗穗再多心疼我一點。”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任誰也都能看清溫斂的歡喜,“我很喜歡穗穗心疼我。” 像是,像是在撒嬌。 可是遲穗對這樣的撒嬌毫無抵抗力,或者是說,完全潰不成軍。 “好啊。”她注視著溫斂的眼睛,仿佛要溺斃在這深沉的黑暗里,“我努力,多心疼你一點。” 這個保證像極了學生對于老師的保證,要多做題,多背書,赤誠坦白,要用盡全身力氣的保證。 “好啊。”溫斂彎著唇角眉眼,像一朵艷麗到幾乎淬了毒的花,用著遲穗的語調,回應她天真稚拙的保證。 他搭在車座上的手,指尖有些微的顫抖,內心不能被遲穗所知道的感情,從其中泄露了一二。 瞧,他的穗穗真的,穗穗真的…… 令他著迷。 他要怎么樣,才能把這樣的穗穗永遠留下。 這是一道需要用盡心機的難題。 - 向日葵花田在白日欣賞才最為美麗,是比日光還要耀眼的,金燦燦的輝煌,可惜遲穗無法在這樣明媚的日光里欣賞花田。在白日里,她總是來去匆匆的。 不過今日的時間可以稍微富裕一些,她醒得早,此時從這里去往學校,時間綽綽有余。溫斂今早被她喊醒做道別時,顯然不是休息得很好的狀態,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要求遲穗叫醒他,清醒地和他說道別。 “如果不想讓司機接你的話。”溫斂眼皮因為倦意扯寬,看人時仿佛慵懶倦怠,他隨手把一串鑰匙放到遲穗掌心,“可以自己開車去。” “把車頂打開的話,吹著風,會很舒服。” 但是手中的鑰匙像是燙手山芋,遲穗不敢動它,還是放回了桌上。 “我膽子很小,害怕出意外。”她聲音放輕,用著柔軟的語調,對溫斂說,“況且有人在我身邊,你會更放心吧。” 溫斂攬過她,將她抱在懷里。遲穗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大型玩偶,但是玩偶不會伸出手,去觸碰他溫暖的背脊。 “只有我在你身邊,才算放心。” 樓下飄窗內,遲穗收拾好了東西,還有時間給這片花田拍了張照,才準備出門。但是,不間斷的鈴聲斑竹了她的步伐。 遲穗在這棟別墅住的時間不算短,從未聽到過這里響起電話鈴聲。 她順著電話鈴聲走過去,在客廳的角落發現了一臺蓋著白棉布的電話機。電話鈴聲沒有停止,依舊在不停地響動著,像是催促著遲穗快接電話。 她掀開白棉布,拿起了話筒。 耳邊是一個溫柔的女聲,聽不出具體年紀,但可以想象,不會太年輕。 “幫我叫一下你們溫先生。”這個溫柔的女聲沒有寒暄,上來就單刀直入要溫斂接電話。 遲穗猶疑著,往上看了看,客廳上方是巨大的水晶燈,它的支架就孤零零的幾條,從第一天見到它開始,她就懷疑,這幾根孤零零的支架能否撐住這巨大的水晶燈。 如果它掉下來會怎么樣? 此時她自然沒有這個念頭,她在想,溫斂此刻應該還在睡著。 “溫先生暫時不在。”遲穗說,“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幫忙傳達的嗎?” 話筒里安靜了一瞬,然后,那個女聲笑了。她輕飄飄地對遲穗說了一句,你有資格嗎? 而后那個女聲的溫柔沒有了,有的只是居高臨下的頤指氣使。 “我說,叫你們溫先生接電話。” 遲穗頓了頓,忽然笑了:“我說,溫先生沒有空。”這句話才說完,她就掛下了電話。 將電話機重新蓋上白棉布時,有人走了過來,腳步聲被柔軟的地毯所吸走,直到眼前的光線被遮蓋住,遲穗才發現溫斂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 “剛剛在和誰說話?” “你怎么起來了?” 兩個人同時說話,像兩臺收音機同時按下開關。遲穗忍不住彎了彎眼,然后先回答了溫斂的問題。 “剛剛幫你接了個電話。”想到自己一言不合掛電話的行為,遲穗到底還是產生了一些不安,對著溫斂,聲音不由地小了點,“我有點沖動,掛了電話。” 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嘈雜的鈴聲如同打電話那人的心情。溫斂走過去,徑直拔掉了電話線。 他抬起眼,是那種萬事不留眼底的語調:“就算你砸了電話,也沒有關系。” 遲穗本該放下心的,溫斂這樣說,表明了剛剛那通電話并不重要。但是,溫斂這句話的語氣,仿佛與電話中那個女聲的語氣重合了,那種居高臨下的不以為意,幾乎如出一轍。 她想得太深入,以致于溫斂的手在她眼前晃時,她才將思緒抽出來。 “還在想什么?” 那串前不久還放在遲穗手心的鑰匙握在了溫斂手上,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笑得有些促銷,“等會遲到的話不許哭鼻子。” “怎么會?”遲穗無奈,但還是忍不住同溫斂玩起幼稚的游戲,“如果哭鼻子的話也會蹭在你身上。” 她走到溫斂懷里,扯起他身上的白襯衫,裝模作樣擦起了臉。只是她沒有讓襯衫碰到臉上,溫斂靠過來的時候,手臂上的白襯衫碰觸到了臉頰。柔軟的,好似還有熟悉的柑橘味。 溫斂的懷里是安全的避風港,也是溫柔鄉。 遲穗將自己埋在里面,嘟囔著不想去學校。人都有惰性,此時她的惰性,被放大了許多,想象自己是一只樹袋熊,掛在了溫斂身上。 他拍拍遲穗的肩,溫柔地向她提出建議,不愿意去的話就不去,遲穗今天的時間,可以完全和他的綁在一起。 人類是如此神奇的物種,喜愛反其道而行。當別人贊同她偷懶的提議時,她反而直起了身,堅定了上學的想法。 又一次坐上溫斂的車,又是一輛不同的車。收集各式的豪車,似乎是溫斂的一個小小喜好。 車頂被打開,四周都置身在空氣中,山風清爽,夏日的燥熱在今天似乎消失了。 遲穗將亂飛的頭發攏起來,想起那一通電話,她還是問了溫斂:“剛剛那個電話,你知道是誰打給你的嗎?” 他肯定知道,不然也不會拔了電話線。 溫斂那雙漂亮的眼被墨鏡遮擋住,遲穗只能看到他走勢流暢的鼻梁,合該有一只蝴蝶,停在這上面。 “知道。”他的聲音清爽如山風,也帶著山風的冷冽,“那是我的母親。” 作者有話說: 第42章 我的母親,這四個字經常出現在小學作文中,小學生稚嫩的筆觸下,我的母親是溫暖的,可以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匯來形容。 可溫斂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遲穗只感覺到了冷漠。 在下一秒,他側過頭,像是微笑了一下。 “她不是什么好人。下次接到她的電話,掛斷就好。” 這樣的評價,很難想象是出自一個孩子對于父母的評價。遲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像怎么回答都不是很合適,就只能安靜著。 溫斂的車開到了學校,并沒有和往常一樣,在校門口停下。他越過寬廣的校門,行駛在s大著名的白楊林。遲穗看著車邊一排排走過的學生,還有搖晃的單車,他們的視線在看到這輛車后,無一例外,都停駐在了上面。遲穗輕輕扯了扯溫斂的袖子,想讓他停在前邊就好。 “一會兒就到了。”溫斂說,“還是——” 他放慢了車速,偏過頭,唇邊含著笑意,“我是這么見不得人?你不想別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遲穗輕輕嘆氣:“我只是不想那么張揚。” 在這樣學生繁多的上午課程,她只要在教學樓下車,論壇上肯定又會出現許多帖子。 遲穗也算摸清了溫斂的性子,吃軟不吃硬,順著他和他說話,多半會答應的。 “下一回,我請你來學校逛這條白楊路。開車過去實在沒有意思,一步步丈量才會見到好風景。” 溫斂的車終究沒有停到教學樓,他開進了校內的停車場,這兒沒什么學生,教職工居多。 “不用等到下一回。”他幫遲穗拿了包,“今天就可以。” 就這樣,定下了今晚的約會。 昨晚紀林深生日聚會的照片,被室友發在了朋友圈。遲穗的朋友圈往下一拉,大學分組的朋友,大多數都分享了相同內容的照片。今天是一整天的課,幾乎沒有空余的時候,在趕到食堂吃飯時,遲穗一面咬著饅頭,一面聽室友說昨晚的ktv。 那個向班長表白的女生昨晚在ktv點了一首《富士山下》,粵語的歌詞,唱得婉轉悲切,潸然淚下。 “我還錄了視頻。”室友將手機轉向遲穗,“真想不通,這樣子的女生班長也不喜歡,昨天即使喝醉了也堅決地離她很遠。” 視頻拍得搖搖晃晃,在嘈雜的食堂放出來,音質也算不上好,但即使這樣,也能看得出女生唱得極好,天生有一把好嗓子。 遲穗將饅頭咽下,說:“大概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室友點點頭,又低頭去刷手機,過了會,她像是刷到什么好玩的,笑著對遲穗說:“有人把昨天的照片發到微博上,不知道誰拍了你和班長的照片,說如果你們在一起的話,真的算是金童玉女。” 她仔細看了看那張合照,對遲穗說:“別說,仔細看真有校園偶像劇的味道。” 遲穗翻到那條微博,不知道是哪個同學的賬號,單單就只放了一張照片,是遲穗給紀林深遞酒的那一瞬間,不知道被誰抓拍了,放在這里。這條微博帶了學校的詞條,頗有熱度,下面的評論挺多,有在打聽照片中的人,有在贊同博主的觀點。 室友打趣遲穗,可以甩了溫斂,和班長在一起。 “班長看著就是純情的少年,你那個男朋友——”室友搖搖頭,“太邪。” 是個奇奇怪怪,但絕對算是不太好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