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243節(jié)
而自己治下的遼東,會再一次成為前線。 “要不然,像高麗國那樣,修個小長城防備金國?”陳行舟忍不住開了腦洞。 但他隨后又搖頭:“不可,高麗長城沿山而筑,遼東平坦無險,建不了長城。” “到時,肯定要讓朝廷帶大軍支援,”陳瓘旁觀者清,“不必心急。” “抵抗金國罷了,這點小事,不必勞煩官家!”陳行舟說這話,是有充足自信的,畢竟這十幾年來,遼東城高糧足,兵精將猛,鎧甲火器都不缺,遼東健兒更是一等一的善戰(zhàn)。 “愚蠢!”陳瓘看了兒子一眼,“你只看著眼前一畝三分地,卻不知官家看得,可不只是這遼東!” 陳行舟一怔,眉眼慢慢彎了起來:“爹啊,姜果然是老的辣,是我想得太少。” “不錯!”陳瓘自信地摸著長須,笑道,“咱們官家總稱自己是守成之君,無征伐之意,但你看他做事,像是個守成的樣子么?” 陳行舟也笑了起來:“自然不是。” 陳瓘點頭:“官家有些自謙之主,咱們不能當(dāng)真。” “就是,他若不想要金遼之地,怎會十幾年就開始布局,怎會到現(xiàn)在還養(yǎng)著那遼國耶律大石和蕭干?那河潢開墾這般花錢,他也未喊過停,更別說南洋之地,他都在準(zhǔn)備海中水師了。”陳行舟想著已經(jīng)好兩年沒被撥款的遼東,略有嫌棄地道,“明明遼東才是最富庶之地,還沒到手,他就已經(jīng)在想著別的地方了。” 陳瓘看著兒子那努力想要引起皇帝關(guān)注的模樣,不由搖頭:“若想攻打金國,直搗黃龍府,從燕京出兵耗費日久,補給足有三千余里,且遼西海岸沼澤遍地,春夏難行大軍,若能從遼陽出發(fā),便大不相同。” “不錯,若是從遼陽出兵,只需要北上千里便能到興慶府。”陳行舟撐起頭,忍不住道輕嘖了兩聲,“爹爹啊,我拿下遼東,本就立下大功,若是再有滅金之功,會不功高震主啊……” 他甚至還聯(lián)想了一番:“您是否愿意,以咱們陳家的綿延,換取這青史之功。” 陳瓘險些把手里稅目砸到兒子臉上:“你還是莫要多想,官家若真要北上,必然會另外調(diào)撥兵馬,你不會以為就你手上這兩萬人,就能打下興慶府吧?” 陳行舟只和老爹開個玩笑:“當(dāng)然不會,爹爹莫氣,我便是說說而已。” 說歸說,準(zhǔn)備是真要準(zhǔn)備的,十萬大軍,那得把稻米換成粟米,后者便能陳放,十年也不會壞,金國的探子和貴族收買還要再下力氣…… 突然間,馬車停下了,車夫轉(zhuǎn)頭道:“先生,到城外了。” “入城便是,不必停下。”陳行舟正在盤算,頭也不抬地道。 就在這時,車簾被驟然掀開,陳行舟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被一個俊美青年伸手拉出來:“阿舟,今天我射到一只大魚,你有口福了!” 陳行舟差點閃到腰:“撒鸞你快放開,這么大人了,怎么還一驚一乍的?” 他已經(jīng)是中年老人了,一把老骨頭,沒辦法再陪他打獵了! 但面前的青年早就陷入狂喜之中,對好友的反抗全當(dāng)聽不見,拉上自己的馬車,便親自駕馬,一番風(fēng)馳電掣,帶他到海邊,其中顛簸自不必說,下車時,腿都輕了幾塊。 不過,在看到海灘上的大魚時,陳行舟還是驚到了。 他以為只是大一點的魚,但這次看到,卻是真被驚到了,沙灘上的大魚,方頭方腦,那身長怕不是有八丈,僅僅是看著,便有一種龐大的壓迫感。 “是不是很大!”耶律雅里驕傲地炫耀,“我去海上,見這大魚,又沒有如此大的魚鉤魚線,便讓人用了床弩,射得三箭,中了兩箭,拉扯了大半日,這才將他拖到海上。” 陳行舟點頭:“這么大的魚,得多少個鍋來燉啊……” 耶律雅里一時也被這個問題問到了,聳聳肩:“這得拿大刀來割啊,今晚有的忙了。” 能獵到這樣的大魚,他可以吹噓一輩子。 他們很快派數(shù)十人前來,相互配合,用刀、大斧頭、木鋸,分割開這只大魚,讓他們驚喜的是,這魚有好厚好厚的魚油,于是駕起大鍋,就在海邊,將魚油熬煮出來——夏天天熱,未熬制的魚油會很快腐壞。 只是這魚rou味道十分不好,又腥又柴,差羊rou許多。 不過遼澤城的居民倒是不嫌棄,五文一斤的rou,管它是什么rou,有誰會嫌棄呢? 他們還發(fā)現(xiàn)這鯨魚骨十分有彈性,被軍械監(jiān)的拿去,似乎是有什么靈感。 陳行舟看著這只大魚剩下一灘內(nèi)臟,轉(zhuǎn)頭問道:“這種大魚,渤海里多么?” 他平時甚少入海,倒是耶律雅里,現(xiàn)在一天不下海就不舒服。 “多啊,不過最多不是這種方頭魚,是一種扁頭魚,比這魚要稍小一些,也有七八丈,有時遇到了,小一點的海船都得避讓。”耶律雅里答道,然后眼珠一轉(zhuǎn),“怎么,你想獵這魚?” “倒也不是不行,”陳行舟輕聲道,“我想多存些糧草,正在為錢糧煩惱,若是能多些這魚油,倒也不錯。” 第330章 指點 北方的鴿子送來遼東的消息時, 趙士程正在翻看一本申請將驛站與鴿館合并,從而降低成本的奏書。 趙士程也是服了這些手下,他們仿佛已經(jīng)把“省錢”二字, 刻寫在骨子里, 什么事都能扯得上裁減經(jīng)費, 如今信鴿的網(wǎng)絡(luò)依然是貼錢運行, 但合并到驛站里卻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為馴養(yǎng)鴿子是一件很專業(yè)的事情,一旦被合并到驛站里,很快就會浮于人事,不是成了rou鴿就是失去傳遞消息的能力。 而且在這個生態(tài)環(huán)境超好的世界里, 一次需要至少放飛三只, 才能避免被鷹隼吃掉、迷路等失信問題。 為了這點錢因小失大, 趙士程當(dāng)然不會干的。 打開陳行舟送來的消息, 其中除了金國的變動,便是他的準(zhǔn)備組建一只船隊,在渤海獵殺大魚, 用增加的收入來儲備糧草等, 言談之中, 那全心全意為陛下服務(wù)忠誠, 躍然紙上。 趙士程當(dāng)即微微皺眉, 他其實是不太想動鯨魚的,在后世, 石油科技才是發(fā)展前景, 但他又想如今的石油分布帶,微微皺眉, 回信把舟兒夸獎了一番, 并對他的行為表示了支持。 石油開采是需要很強大的工程水平來支撐, 在蒸汽機的穩(wěn)定性還沒確定之前,他并不想在這方面投錢。 但若是不動石油化工,那么肥料與農(nóng)業(yè)的革命也就無從談起。 所以,先用鯨油撐著吧,海洋捕撈也是航海業(yè)發(fā)展的源頭之一,當(dāng)年北美的紐芬蘭漁場可是給歐洲提供了大量廉價蛋白質(zhì),若是能把沿海漁場用起來,也能填補工業(yè)占據(jù)人口對農(nóng)業(yè)影響。 把給遼東的回信寫完,讓人送出,趙士程繼續(xù)處理政務(wù)。 在暫時沒有外敵之后,他的臣下們便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它地方。 最近朝廷提得最多的事情,居然是漲薪…… 這么一會,他就已經(jīng)翻到兩本奏書,都是要求漲薪的。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朝廷里,官員俸祿一般只發(fā)三分之二的錢幣,剩下三分之一,是用布料、炭火、糧食、草料來折現(xiàn)。 他們對應(yīng)的是服裝補貼、供暖補貼、伙食補貼、交通補貼。 問題出在哪呢,出來如今除了糧食價格保持穩(wěn)定外,布料、炭火、草料的價格都大幅度下降了,也就等同于他們的薪水跌了20%左右,一些中下層官員,便開始覺得承受不住了。 按理來說,物價有所下跌,但他們的薪水不變,收入其實沒什么波動。 可如今開銷也大了啊,官家弄出來的玻璃、羊毛、調(diào)料、藥劑、還有新出的各種報紙、因為陳留鐵路開通,京城周圍新鮮蔬菜供應(yīng)大漲,還多了許多水果糖蜜,油料也不貴,鐵鍋大家都有了,生活成本自然也就上去了。 尤其是一些京官,家中沒有土地,卻有著一大家子人,開支輕輕松松地就飆了上去。 而與之相對的,是朝廷的收入上漲,去歲,朝廷的收入超過六千萬貫,且在有了燕京府、大同府后,北方的軍費開支驟然下降,又沒有每年的歲幣支出,加上當(dāng)今皇帝不修園子、祭天、賞賜朝臣,戶部的盈余甚是可觀。 所以,便有大量官員上書,希望調(diào)整一下收入。 趙士程在朝廷上,對此是表示支持的。 但他也不是全部支持。 他是有條件的。 “什么?”張叔夜悚然而驚,“不收丁稅?!” “不錯,”趙士程坐在花園里,品嘗了一下加冰的酸梅湯,“官員有免役、少納之權(quán),皆是大族,占田無數(shù),若能攤丁入畝,便不必再憂慮朝廷糧草難以為繼。” 如今大宋是既按人丁戶收稅,也按田畝收稅,兩份稅一起壓下,加上無地的佃農(nóng),占六成以上,他們還要額外付田租,負擔(dān)極重,一些大戶有良田千頃,卻是雇人租種,如果按人頭收稅,他們一家?guī)装倏谝彩詹簧隙嗌伲糁话刺锂€收稅,便大不相同。 張叔夜眉頭緊緊皺起:“官家三思,如此,怕是要有大風(fēng)浪啊,前朝也曾有過抑制之法,但……” 大宋并不是沒看到大戶占田的危害,仁宗、神宗,甚至上一任的荒宗都曾經(jīng)規(guī)定了官員占田數(shù)目,比如荒宗就規(guī)定一品官員占地一百頃,二品九十頃,到九品十頃,這些土地是免稅的,超過了這個數(shù)目,那就要按普通土地繳稅。 可是并沒有什么用,各地世家大族該占還是占。 如果只是取消人頭稅——那是不可能,如果這樣,朝廷立刻會有嚴重虧空,但將人頭稅納入田畝稅混著收,無疑是找田稅的麻煩。 “我自然是三思過了,”趙士程淡然道,“當(dāng)初清除童貫等人時,拔起了不少朝中大族。” “可是,”張叔夜低聲道,“那些才占多少田產(chǎn),這占田最多的,是勛貴與宗室啊!” 尤其是軍中勛貴,當(dāng)年太祖為了收回兵權(quán),給勛貴們廣賜良田,讓他們當(dāng)一富家翁,如今讓他們以田畝納糧,那是在斷他們的根基。 “不需要太多,只是要開一個口子。”趙士程笑了笑,輕聲道,“否則,我為何要裁撤禁軍?” 一瞬間,寒意直直沖向張叔夜的天靈蓋,他瞬間明白,皇帝并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就有所準(zhǔn)備。 趙士程輕嘆一聲:“降丁稅,升田稅,才能抑制一下如今占田盛況,否則,那么多的工坊貨物,給誰買?” 大戶收入高了,可是他們本身能消費的有限,大多去購買那些奢侈的織料,杭州、密州的大量織戶就是為他們的服務(wù)的,但他們的錢放在那里,能做的事情,除了繼續(xù)買地,就是囤積起來。 如今倒是多了一個投入工坊的選擇,但那畢竟也是少數(shù)。 趙士程也明白其中的困難,所以,他一手大棒之余,也拿了一根蘿卜——那就是提高中低層官員的俸祿,大宋有大量選人,就是候補官員,這些人的生活其實比平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一些貧瘠州縣的縣令、主簿們,也就是剛剛能糊口的程度。 張叔夜知道陛下已經(jīng)決定,只能應(yīng)是。 趙士程于是同他談了一下官員俸祿問題,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沒有挽留,讓他先回去想想。 見老張有些的沉重的背景消息在宮門之外,趙士程喝了一口冷湯,撐起下巴,陷入沉思。 他是知道的老張為什么糾結(jié)的。他們張家就是典型的勛貴之家,曾祖張耆是真宗年間的大將,他祖父、父親、兄長、族弟都是官身,如他們這樣的官宦之家在朝廷隨處可見。 同時,這些大族大家還以師生、聯(lián)姻組成一張巨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是大宋官場如冰山一樣龐大的勢力。 不過,趙士程卻并不畏懼,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因為這個時候,大宋那讓人詬病無數(shù)的選官制度就展現(xiàn)出他的優(yōu)勢了——簡單說,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上萬的候補官員等著上位呢,大宋的科舉制有一點是非常不錯的,世家大族沒辦法占據(jù)這條渠道,大部分的新興官員,都是中層或者貧民出身,他們哪怕和大族聯(lián)姻、有師生關(guān)系,但在真的有機會取而代之時,是不會遲疑的。 也正是因此,歷史上在靖康年間,欽宗下達讓人搜刮東京城所有人家的銀錢,搶了無數(shù)民女,包括官員的錢財給金人,這種完全侵犯官員人生財產(chǎn)命令,還是有人為他執(zhí)行。 “做事,總要提前預(yù)備著啊。”趙士程笑了笑,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安排,西軍已經(jīng)在對抗金國時,被他打散拆進了新軍的隊伍里,北軍已經(jīng)在燕山府一役中被全數(shù)裁撤,南邊的諸軍在方臘之役后并未重建,西南的軍隊是打那些夷人的,算是最弱一環(huán)。 嗯,沒有問題,京城的最強大的新軍都在他手中,殿前軍穩(wěn)如泰山,張叔夜看來是不支持的,他需要讓他去河北代替他族弟,同時張克戩調(diào)到大同府,把宗澤調(diào)回來。 這種大事,以宗澤的品行,很容易就名留青史,他也是絕對會支持的。 他告訴張叔夜,也是透個風(fēng)聲出去,讓這些人有所準(zhǔn)備。 如果他們愿意將手里的土地出手,他還準(zhǔn)備好好收一筆交易的契稅,連這筆錢怎么用都已經(jīng)在計劃中了。 小小一碗梅湯喝光,趙士程伸出手,給自己重新倒了一碗。 “這么熱的天,不喝一碗就直接出去,老張也不怕中暑。”他搖搖頭。 李凝在一邊躊躇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小聲道:“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