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2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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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發展正在改變農人的經濟與生活。 以前,農戶掙得口糧一份上交,剩下一份用來吃食, 而家里的余錢,大多來自副業, 比如雞蛋、采藥、刺繡、紡線、織布, 其中尤以織布紡線換來的錢最為重要。 而如今,廉價的貲布正在已經開始侵蝕偏遠的村落,催毀這種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 窮困的百姓失去收入, 當然會有不滿,偏遠之地的州府失去夏布的稅收, 自然更加不悅。 于是, 朝堂之上, 最強烈的呼聲就是將各地的工坊收為官營,從而抑制這種工坊飛速蔓延的趨勢。 當然,也不是所有官員都反對的,比如成都府路、京東東路、江南東路的官員便強烈反對。 雙方在朝廷上吵成一團。 趙士程高居王座之上,撐著頭看他們吵鬧。 最后,這場爭端以各地工坊將會進行加稅為由,暫時平息。 加來的稅收,會補貼各地沒有大規模工坊的偏遠州縣,做為官府的支出。 趙士程知道這會影響工業的擴張,按正常的流程,他應該大規模地沒收土地,讓貧苦無著的農人進入工坊,做為工業生產血rou磨坊,這樣,才能支持工業的飛快發展。 但是如今國內局面還算不錯,北方邊患減輕后,那自然還是穩定更重要,工業擴張可以稍稍慢些。 不過朝廷兩方的官員對此都有些不滿,看對方的目光都如仇寇。 這是如今朝中的兩派,以京東路、京畿路、蜀中四路為首的官吏因為工業吃到他甜頭,極為推崇發展生產,被稱為新派,而以各地普通官員為首的普通儒家進士,則要求要為保守,被稱為舊派。 民間對此很是擔憂,那些時政小報上常常有評論說,當年王安石的新黨和司馬光的舊黨相爭,延綿四十年,差點把大宋送走,但如今朝廷上居然又有了兩黨,乃是不祥之兆。 趙士程對此不以為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黨爭在哪個政權里都不會少,只要控制在合理范圍內,反而是良性競爭。 他需要的新派官員銳意進取,同時也需要舊派官員來彌合工業改革中的受損勢力。 一個都不能少。 不過,這加稅的消息一傳出去,一些小作坊,怕是要開不下去了,也不知又會有多少人在其中被影響。 …… 大宋的京杭運河出河后的那一段往北,被稱為御河,水流平緩,船只密集。 因著在船上也不能耽誤了孩兒讀書,所以李娃一家占了一處中層客艙,不必忍受底艙的憋悶和異味。 船窗打開,御河兩岸是綿延的良田,冬小麥已經收割,田里種的是豆子,綠茵茵的一片片,有些在河邊開辟的田中還種著西瓜,此時已經結出了一個個可愛的小瓜,看著十分喜人。 李娃坐在船板上,一邊拿著陳舊的報紙,一邊翻看著一本厚重的書籍。 那是朝廷新編寫的字典,里邊的字按部首排出了目錄,按書頁查到字時,會用同音的字注音,同時還會用反切法標注怎么讀。不過李娃并不懂得反切法,也不認識那三十六個的聲母,更不知道韻書的韻母字是怎么個拼法,所以,就直接忽略掉了。 她聽說報紙上說,陛下已經在尋人改編寫新的聲韻書,到時肯定會有新的拼法,到時她再去學也不遲。 傍晚時,大船停靠在一處碼頭補給,李娃一家也下來透透氣,順便補充一下吃食,聽說這次補充了石碳后,前邊牽引的大船就會一路直達燕京府,每天于河中行進一百里路,中途八天基本不會再停靠。 因為有了這牽引船,如今各地的貨船客船速度比原來快了三倍不止,幾乎所有的船行都會掛上牽引船,否則,便是大大虧了時間。 李娃也很喜歡這種速度奇快的大船,少了在路上的顛簸和耗費。 她不敢走遠了,只在小小的碼頭街道上逛了逛,街道上有許多賣干果兒的農人。 “這是柿餅兒,”李娃看著筐里捂出厚厚白霜的柿餅兒,一時有些饞了,便問道,“多少錢?” “一文錢八個,你可以自己選大的。”賣餅的老婦人溫和道。 “那要八個。”李娃從荷包里排出一枚大錢,順便問道,“這里生意可好?” “補貼些嚼用罷了,”婦人輕嘆道,“如今村里大小媳婦都不織布了,可不得換些營生。以前家里掛些柿子,都是摘那么百十來個曬著,給孩兒吃個甜味,如今卻是全村出門,將山林里野柿子都摘干凈了,掛成柿干兒,補貼家里。” “這柿干真甜,要是能賣到京東城,怕是能一文兩個,”李娃微笑道,“要不,你們看看有沒有空船去東京城的,那船價便宜,賣了回來,夠一家半年的用度呢。” “還是算了,”老婦連連搖頭,“我家老小就未出過縣城,還是不賺這錢了。” 李娃又和她聊了幾句。 老婦知道的不多,她的生活就是縫補、做飯、種田、喂雞、照顧兒孫,再沒有其它,如今貲布價廉,大小媳婦都不再織了,有些家里有織機的,也做柴燒了,大家都是種麻、拾弄些精細果兒,或者多養幾只雞鴨豬羊來補貼家用。 不過,她對此并沒有意見。 “以前啊,做不完的活,現在布價便宜了,能多做兩身衣服、被褥。女兒出嫁時,我送了她兩床毛褥子,她婆家可開心了,”老婦渾濁的眼里帶著一絲光亮,“如今少了織布搓麻的功夫,卻能多弄些其它雜事,養些畜生,收拾果兒,編些草鞋。這要換以前,哪里抽得出時間呢?現在家里打整得規矩了,也心安許多。” “可是,我看報上說,因著布價太賤,好多農戶無錢生活,稱這為布災,是真的嗎?”李娃已經很久沒種田了,所以專門問這事。 “瞎說!”老婦冷哼一聲,“是那些大戶人家養織戶過不下去還差不多,咱這土里刨食的,哪會嫌布便宜?打麻、漚麻、搓麻、曬麻、翻麻、捻線、上機、布緯,是多折騰人的事?忙活半年也就能得織一兩匹,給孩兒作件衣物,都要省了又省。” “原來如此。” “是啊,如今好了,一匹貲布,有瑕疵的,才一百文啊,可省事了,”老婦笑道,“多出來的時間,干點啥不好,要說難,也就開始的時候,布價賤了,一時心慌,這時間長一點,回過味來,可比以前好過多了。” 李娃光是聽著,就覺得舒心,又買了一文錢的柿子,準備路上吃。 老婦人還叨叨著告訴她,家里為了養豬,抽空在山里搬石頭,修了一個圈,過年的時候,可以讓孩兒們嘗嘗葷腥,就算以后不養了,也是當個屋子,要換以前,哪來的這些時間? 朝廷也是好的,這些年群牧監的總能弄出豬崽、羊崽,都不貴,要是能有牛犢就更好了。 “您說笑了,那母牛兩年才生一胎,哪便宜的起來,”李娃笑道,然后問道,“不過,我聽說群牧監有馬駒,不但不貴,養大了朝廷還能按草市價收呢!” 老婦臉上立刻擺滿了嫌棄:“咱這小門小戶,馬大爺可招呼不過來,連榨油的油坊都嫌棄養馬虧豆餅呢,話說這要是個青驢騾子啥的,該多好?” 李娃搖頭:“這些年百業繁華,青驢騾子牛可漲得厲害,群牧監就算有,估計也早就被人買走了。” “說得也是。”老婦點頭。 大宋如今這百業繁華不是說說而已,自從馬車有那個承軸后,價格降了,修起來方便了,許多人中人之家也開始備著馬車了,但馬車得有牲口啊。 馬匹力大,但耐力不足,且十分嬌貴,驢、騾子、牛就不同了,好養好出手,能拉人拉磨拉車,價格是連連攀升,很多人家買的起車,買不起牲口。 老婦人準備等過年時,將年豬賣了,存下的錢看能不能買一頭牛犢,到時耕種更加方便不說,也能試試能不能一起將村里數千斤柿餅兒也拉過來碼頭上,看看能不能賣給過往船商…… 兩人都很滿意,覺得日子是越過越有盼頭。 談得正歡,那邊卻突然響起了李氏的呼喊,李娃與婦人道別,便提著草繩捆好的柿餅,與母親一起,匆忙回到船上。 李娃將柿餅放在船艙的小桌上,讓家人嘗嘗。 李氏一問價錢,頓時就虎下臉來:“又花錢,就你嘴饞!這兩文錢大東京城都能買兩個大rou包子了!” 李娃笑了笑:“是呢,娘你不吃的話,我便拿去自己吃了。” 李氏哼了一聲,拿了一個柿餅,聞了聞,撕了一片,嘗了嘗,才道:“還算甜。看著我做甚,都吃啊!” 李家父子這才動手,拿著吃了。 “這么多年,我就在那些干果鋪子里見過這東西,”李父感慨道,“臨到老了,沾了閨女的光,才能吃這樣些好東西。” “以后咱們能吃的東西,肯定更多,”李娃的捏著一片果rou,“說不準,再過幾年,咱們每月都能吃一rou呢。” “你就做夢吧!”李氏輕哼道。 “有官家在,沒什么不可能的。”李娃吃完手上的果rou,拍拍手,“他可是神仙。” 她先前看報上說,有許多農人不滿,可今天出去問了問,才發現不是那么回事,那些個小報,就喜歡把小事往大了說! 她覺得貧家百姓,能有什么不滿?能遇到這樣減免稅負、抵御外患、抑制物價、恩濟百姓的皇帝,求神拜佛都來不及呢,還能有什么不滿? 真要再換一個荒宗皇帝,不知有多少人去哭呢! “就你能說!”李氏有些無奈,女兒大了,如今仗著是她補貼家用,主意越來越大,越發不聽使喚。 她都已經二十四了,本就不好嫁人,這要以后嫁出去,也這么懟婆家兩老,可怎么得了? 第328章 天下江山 盛夏, 東京城里繁華依舊。 在張克戩被調往燕京府,管理燕云,接手政務后, 在北邊待了快五年的趙家大哥終于獲得了阿弟的恩準,得以回到東京城。 他走時,那礦城周圍的住戶們扶老攜幼, 十里相送——雖然這位大宋王爺沒有管理駐地, 但他在的時候,卻實實在在庇護了數十萬流民安居, 像定海神針一般守住了一方凈土。 但趙士從卻生生被嚇出一身冷汗, 那些人給他送的萬民傘送行禮什么的, 一個都沒要,連夜走的后門,就差翻墻而出,從燕京一路回來也沒敢靠岸,那模樣,不像是有功之臣,反而像是逃難的流民。 以至于趙士程收到消息后, 忍不住向老爹老娘抱怨:“大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都這么大攤子了,還能怕他功高震主咋的?” 趙老爹優雅地吃著蒸羊rou,隨意指點道:“你大哥可不是怕功高震主, 是怕被你盯上, 再發去那蠻夷之地去住了三五年,他都四十多的人了, 還能有幾個三五年啊!” 種皇后也冷哼一聲, 沉下臉來, 警告兒子:“官家這是又在打家里什么主意,我可告訴你,這家里難得團聚,要是再弄出什么事來,別怪我尋死覓活給你看。” 趙士程一時無語,吃到嘴里的rou都不香了:“娘啊,你好的不學,盡和爹爹學些無理取鬧的招式做甚,兒子我何曾忤逆過您啊!” 種氏冷笑一聲:“虧你說得出口,我算是看明白了,對付你,就不能和你講理,沒人能講得過你,太陽打西邊出來你都能找出理由,還是你爹爹這種無賴招對付你合適!” 趙老爹沒想到火還能燒到自己頭上,不由得反對道:“怎么是無賴,你二人還有沒有誰知道綱常倫理?” 種皇后捏了他一把:“是說這個的時候么,還護不護著兒子了?” 趙老爹這才作罷,兩位老人唉聲嘆氣,說起養育兒孫的不容易,又說起自家老了,受不得刺激,兒子在身邊才是福氣啊,沒有兒孫沒有福,無福這日子還怎么過云云。 趙士程忍住了白眼,輕易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咱們家的侄兒們,好像沒有一個去宗□□選官,這是怎么回事?” 宗室子弟,按遠近親疏,到了五歲就可以任一個閑職,領一份俸祿,當衣食無憂的米蟲,而且每過十年,就能升一品,俸祿也能漲一級。趙士程當年五歲時就已經有官職了,等到十五歲時本來也可以漲的——等他十五歲那一年,他已經是太子了,也暫時不需要升職了。 趙老爹輕嗤一聲:“當年你拉諸宗室入股,如今各家各戶,哪個沒有一份分紅,也看不上那點俸祿。” 趙士程微微一笑,將詢問的目光看向母親。 這種話他可不會信,在大宋,錢再多,那也比不過一個正經官身,怎么可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種太上皇后無奈,只能如實答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在南洋海外立州府么,他們哪敢再索官職啊,要是被你封過去,尋誰哭去?” 趙士程略有驚訝道:“可這不是前些日子才提出的意見么,可他們從前幾年,就未再領職啊。” 就是因為這事一直沒有提,所以他一時疑惑,最近才發現,宗室的官職,居然大多都是去遼東前封的。最后封的,也是父親在位時封過幾個,結果這幾個還悄悄卸任了,宗□□那邊悄悄就給辦了,都沒知會他。 “這……”太上皇與太上皇后對視一眼,用眼神相互推脫一番后,還是當母親出來承認,“你大哥前些年說你有意將他封往海外,吩咐家里的孩子不要為官。” 趙士程恍然大悟:“所以您感覺到不對,找大哥問緣由,大哥肯定不會瞞你,問明后,就吩咐家里的兒孫暫時不要領官,這些事就不再是秘密。” 難怪,他最近翻看宗室年輕人的官位時,居然別說五六品了,居然一個□□品的都沒有。 老趙嘆息道:“所以,你大哥還真不是杞人憂天,你要不是有這個心,怎么會去過問宗室,這么久都沒給你惹麻煩的宗室。” 趙士程不悅道:“都是誹謗,這些都是我的血脈親朋,我關心一下,又怎么了?” 趙家父母一臉冷漠,目露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