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你想要的

    大越國人的離開,并沒有帶來絲毫的影響。

    他們訂購的那三套設(shè)備包括訓(xùn)練培養(yǎng)的工匠，立刻便落到了另外的州府，當(dāng)?shù)卮髴艉凸俑紱]想到會遇到這種天降大餅,還私下里悄悄擺了皇鈔,祭拜感謝陛下保佑。

    趙士程既然從那些訂單上看出不對,便也讓人問責(zé)了廉州的知府。

    但隨即，他發(fā)現(xiàn)了一點問題。

    整個嶺南的官吏,都是不太優(yōu)秀的那批——倒也不是說真的不優(yōu)秀，但自古以來，嶺南之地的官吏都是犯官，準(zhǔn)確地說,是在朝廷里犯錯后，貶斥到那里的。

    中原的官吏，生活在溫帶的普通人，被派到嶺南那種的熱帶亞熱帶去，在這種缺醫(yī)少藥的年代,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傷害，按官府給的記錄,嶺南的官吏死亡率非常高，死亡原因絕大多是因為疾病。

    這樣的情況下，就基本不要指望這些人蘇軾那樣到哪都能“此心安處是家鄉(xiāng)”做出一番成就了，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好,不擺爛就不錯了。

    因此,趙士程需要提高嶺南官吏的地位,最簡單辦法就是多提拔那里的官吏,不能讓他們以為自己是被流放邊疆,將來還是有前程的。

    這可是個頂復(fù)雜的工作。

    但卻絕對不能少,將來廣州必然會成為整個南洋的海運中樞，擁有了足夠的政治經(jīng)濟地位，才能擁有鎮(zhèn)住南洋一干小國的能力。

    如果小國們不服……

    趙士程看了一眼地圖，要知道越南等地曾經(jīng)從秦朝開始就是中原的國土，只是在五代十國的亂局里才脫離出去，如今已經(jīng)有些家底的他，是可以考慮把那片土地收回來的。

    不過，現(xiàn)在他要解決的，不是已經(jīng)基本平定的外患，是越來越麻煩的內(nèi)部問題。

    因為，每一次的工業(yè)發(fā)展，都不會全是好的一面。

    機器的每一次轟鳴，高爐的每一次點火，燃燒的，不只是黑金血液，還有凡人的血rou。

    -

    十月，江南的雙季稻米收割，他們十條船編為一綱，沿著大運河，送到了繁華的汴京城。

    大船來到城外時，引來許多小孩們的圍觀。

    每綱船為首的拖船上，都冒著滾滾白煙，拖船兩側(cè)有兩個巨大的水輪，哄哄的機器鳴響中，船輪緩緩轉(zhuǎn)動，掀起一長串的水花，拖動著身后十艘吃水甚深的糧船。

    “哇，快看，大輪船來了！”有小孩子伸出臟臟的手指，大聲喊著。

    “大輪船可厲害了，能拖好多的東西！”

    “聽說大輪船是活的，要吃東西！那里的人會給船里喂石碳吃，大船就會自己動起來！”一名小孩子揮著手，比劃著鏟煤的動作。

    “我娘親說，要是晚上不早點睡，大輪船就會過來吃小孩子！”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立刻補充自己聽到見聞。

    “那是嚇你的！”一個略高大的小孩驕傲地道，“我叔叔就在大輪船上喂石碳，他可是神霄院的士子，就你，連船都上不了，還想被吃？”

    “那你上去過嗎？”小孩們立刻便匯聚起了一個中心。

    “我、我雖然沒上去過，但是叔叔給我說過了，在船上每個月有十貫的月錢呢，每天都有rou吃，”小孩驕傲地道，“我以后也要去開大船！”

    其他小孩子也討論起來：“我要去當(dāng)大官！”

    “我要去當(dāng)大將軍，像岳將軍、李將軍那樣！就能分到一套內(nèi)城的大屋子！”

    “我要去做織坊的管事，有穿不完衣服。”

    他們討論著未來，直到一個小孩子突然問道：“授衣假要過了，你們的課業(yè)做完了么？”

    瞬間，原本激烈的討論安靜下來，熱鬧的氣氛也在一瞬間煙消云散。

    提問的孩子遭到

    了周圍小伙伴的劇烈批評。

    ……

    天漸漸黑下來，京城的東郊三十開外，白氏正陪著慈恩所的管事姑娘考察新的學(xué)舍。

    這片地方并不安寧，所以李姑娘帶了三個高大的幫隨。

    在東郊，因為土地便宜，有一處鎮(zhèn)子便成了工坊的聚集地。

    而大宋京城人口十分地多，許多城郭戶因為各種問題破產(chǎn)后，便會舉家遷出，在東郊尋一處便宜的宅子，暫時安家。

    這十來年京城物價平穩(wěn)，十年生育，人口便又增加了許多，生活不易，他們在京城東郊找活，形成了一個很大的貧民窟。

    來這里的還有附近的州縣前來討生活的人，他們沒有沒有多的錢入住的正常的房子，便大多在郊外用木頭和草蓋一個窩棚，有的人情況好轉(zhuǎn)一些后，便會想辦法離開這里，但也有人長年得不到改善，便就這樣住下來了。

    按理，這里應(yīng)該污水橫生，道路狹小，難以下腳。

    不過，被朝廷十分重視的“硝田管理所”可不會放過這種地方，凡是能產(chǎn)“人硝”的他們都不會放過，亂倒污水會給重罰，而這里最好的房子就是公廁，要不是有人看管，廁所必然會被人占著當(dāng)房子住。

    “就建這里吧，”李姑娘來到一處低矮的棚區(qū)，“這里是工坊必經(jīng)之路，取水也要經(jīng)過此地，送孩子過來也方便些。”

    白氏也贊同：“是如此，能建好，便是一件大善事。”

    京城的工坊太多，許多的婦人平日也會尋些活計，會將孩子們寄存在街坊中的某些婦人院里看管，但這種地方并不安全，常常有小孩子越獄出去玩，當(dāng)然也就會出現(xiàn)各種意外。

    年初的時候，京城出了一個大案，有一個婦人以“幫著看管小孩”的名義，在收錢之后，帶著七八個孩子消失無蹤，若是以前，貧民區(qū)的少掉一些孩子，也不會鬧得多大。

    但如今京城的報紙行業(yè)發(fā)達(dá)，被一個頗有名氣的小報追蹤報道，引來熱議，這事瞬間大了，鬧上了開封府。

    雖然后來破案了，但找回來時，這些孩子都被乞丐幫買去，做了采生摘割的行當(dāng)，救回來時大多已經(jīng)已經(jīng)肢體殘缺，一輩子算是毀了。

    皇帝為此驚怒，不但嚴(yán)辦了罪犯，還掀起了一番“從嚴(yán)打擊幫派惡霸”的行動，整整半年的時間，京城的大小幫派幾乎都被從上到下擼了一遍，引得無數(shù)人拍手稱快。

    隨后，陛下專門從國庫中撥款，要求慈恩所在貧民較多的地方，建立一些小學(xué)，這里每個孩子只要很少錢就能入學(xué)，也不要求教什么特別深的知識，把十歲以下孩子放在這里，讓父母能抽出一點空閑就好——十歲以上孩子在家里已經(jīng)算半個勞力，不會送到學(xué)校的。

    這半年來，他們已經(jīng)建立了三所學(xué)校，如今正在準(zhǔn)備第四所。

    李姑娘又看了遠(yuǎn)方的冒著白煙工坊，微微皺眉：“聽說新開那家工坊，工錢又是抵著陛下定的底線開的，還要工人付一份飯錢，這不是鉆著空子扣人家的工錢嗎？”

    白氏輕輕嘆息：“沒法子，這織戶如今是越來越多了，布價賤了，前些天，一家工坊關(guān)門了，有一個婦人帶著孩子跳了蔡河。”

    京城人太多了，沒有土地，又沒有活干時，是真的會餓死的。

    她們慈恩所偶爾會施粥，但一口薄粥又怎么抵得過一份穩(wěn)定的、能賺錢的活計。

    “那些賣布的，就不能賣去高麗交趾么，”李姑娘抱怨了一句，“布價賤了，人又買不起，工坊又不能停，停了就沒活。”

    “陛下不是已經(jīng)公布新法了么？”白氏安慰道，“可以機器和貨物做抵押，從錢莊里貸些款子出來，而且還收購了新布，做為一份俸祿折算給諸位朝官。”

    不只如此，因為京城的人口太多，工坊太集中，陛下還專門

    從各地收攏布價信息，免了布匹的過橋稅，有效地把這次麻煩給平息下去。

    因為這事，朝廷吵成一片，過橋稅是大宋的工商收入大頭，稅官在橋頭，只要是貨物過去就收稅，雖然只是免了布匹一項，但這頭一開，以陛下的心思，說不定便又會想著減免什么稅收呢？

    李姑娘當(dāng)然也明白這一點，但她掌管慈恩所久了，習(xí)慣所至，總是看不慣人受苦。

    她嘆息一聲，道：“還是先看看要拆哪些棚子吧。”

    幾人考察了周圍的棚戶，問題不大，棚戶中的幾口人家都愿意收錢搬走，不過他們沒有地契，需要官府重新過來丈量土地。

    忙碌大半天后，天已經(jīng)全黑了。

    李凝靠在車窗上，托著下巴，看著遠(yuǎn)處許多工坊點起了燈火，讓這蔡河兩岸，像是有無數(shù)星辰落下。

    其實也還好，官家是一位好皇帝，雖然心狠了些、小氣了些、要求高了些，可在他治下，天下已經(jīng)好些年沒鬧饑荒了，以前荒宗在位時，幾乎每年都有一地要鬧災(zāi)，不是江南就是西北，要么就是河北、京東。

    聽說黃河容易決堤的河道處退還了許多田地，河北路的很多人都遷去了兩湖開墾，發(fā)放種子和兩年的口糧做安家費，這樣花費，以前朝廷怎么可能拿出來？

    京城的織坊在經(jīng)歷過一次麻煩后，按官家指導(dǎo)，不再比拼低價，而是開始尋找不同的印花染色、織造方法，還有人開始改進機器，看能不能讓成本再低一些。

    大宋的變化真的好大啊。

    聽爺爺說，他那前半輩子的五十年，變化都沒有官家當(dāng)政這六年來的大。

    要是再過十年，二十年，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李凝遮住唇，輕輕打了個哈欠，又忍不住貪婪地看了一眼官道，這時，一輛由兩匹挽馬拖曳的鐵輪車從鋼鐵鑄成的道路上經(jīng)過，后方還多拖了三個車廂，明明是很沉的貨物，兩匹大馬卻是游刃有余的模樣。

    多美的天下啊。

    第317章 一整天的忙碌

    在一派平穩(wěn)的形勢下,天氣轉(zhuǎn)寒，趙士程算了一下，1124年即將過去。

    啊,一轉(zhuǎn)眼,他都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呢。

    日子過得真快。

    燕京傳來新的消息，在糾集許久后，大遼在燕京最后的一位將軍蕭干提出一個建議,他想依附在大宋治下，希望大宋提供一部分的糧草，幫大宋守衛(wèi)邊疆。如果大宋愿意,他也可以為大宋領(lǐng)兵出征，若是將來能拿回奚族故地,他希望能歸還給他。

    意思就是，這位奚族大王,還是沒有熄滅保存國祚的心思。

    趙士程思考數(shù)息后，同意了他的意見,但不允許他繼續(xù)駐防燕京府，而是將他調(diào)到了西北的東勝州,在關(guān)外駐守,防備金軍的同時,也維持著與耶律大石在大漠之北的商路。

    耶律大石如今在漠北混得算是風(fēng)生水起,這位大遼最后光芒不但收服了漠北諸族，還將勢力擴散到西域北疆的范圍。

    但也僅此而已了,西域和漠北之間的土地阿爾泰山和天山山脈，不但地廣人稀,還有崇山峻嶺,除非耶律大石帶著手下所有族人遷到西域,否則是不可能占據(jù)西域的。

    趙士程對此也沒有辦法，新疆和西夏的土地離開中原已經(jīng)三百多年了，原本遷徙過去的漢人大多已經(jīng)被同化，真主的信仰正在代替原本占據(jù)主流的佛教文化，他再不努力一點，將來就算收回西域的土地，就也得像乾隆消滅葛爾丹部那樣，流無盡的血。

    所以，支持他們是很有必要的。

    簡單說，又要花一大筆錢了。

    花錢的地方還不止于此，蕭干接受大宋收編后，燕京府就完全沒有任何反抗了，朝廷為此設(shè)立了燕山府路，大小官吏正在選拔中，算是已經(jīng)正式收服了燕云十六州。

    這十六州到手后，他免去了此地三年的田賦，也就是說，至少三年內(nèi)，這燕云之地都是純成本，朝廷需要大把銀子投進去。

    不投是不可能的，燕山府路這些年被流民、敗兵、天災(zāi)、重稅壓得極為凋敝，想快些回血，那就必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讓逃亡的流民回去耕作，恢復(fù)生產(chǎn)。

    趙士程估算了一下戶部能動用的盈余，神色很是淡定。

    這兩年，就算有小規(guī)模戰(zhàn)事，但大宋財政都十分寬松，寬松到他可以繼續(xù)扶持工業(yè)，開挖運河，甚至能再修一條長一點的鐵路……

    天色漸晚，趙士程繼續(xù)處理手下的事情，燕京已經(jīng)奪回，金國要處理內(nèi)政，能維持一年兩年的安穩(wěn)，他現(xiàn)在不需要耗費太多心力，只用解決一些小事。

    打開一本奏書，是工部發(fā)上來的，說河北路要繼續(xù)勘察黃河水道，為將來修黃河做準(zhǔn)備。

    批準(zhǔn)。

    下一本，內(nèi)容有點啰嗦，是戶部一位侍郎，上書說京東路如今是北方海貿(mào)中心，圍繞著密州已經(jīng)形成一個頗有規(guī)模的工坊帶，產(chǎn)出焦炭、織品、蟲蠟、葡萄酒、純堿和肥料，并且有小規(guī)模地生產(chǎn)殺蟲藥劑和藥品，這里的人非常富，可以考慮加稅了。

    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