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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215節

    于是又勾起了劉氏的怒火,她只覺得委屈,她雖然賠本花了家里的錢,但先前賺到錢也沒有虧待家里,可是二老就是覺得兒子既然已經當了官,她已經是官夫人,再出門拋頭露面不好,要她跟著隨軍。

    她不想東奔西跑,但家里二老已經對她很有意見了,只能隨軍,可是走到半途,發現有了身孕,一路車船勞頓,吐得天昏地暗,幾乎就沒下過床,真真是遭了大罪。

    而到了駐地,見此地只是一個小城,沒有半點汴京繁華,沒有井水、沒有戲班子、沒有各種精致好吃的果子,更沒有那些混熟的姐妹,心

    中怨念便越發重了。

    岳云看著委屈母親和無奈的父親,不懂他們在吵什么,只是習慣性地爬床去鬧母親,被母親煩躁地瞪了一眼,有些害怕地躲在了爹爹身后。

    岳飛無奈道:“如今天寒地凍,你身子重,若真不想待在這,等孩子出生,養好身子,我送你回去便是?!?/br>
    劉氏神色稍霽,還是抱怨道:“這燕京有好大夫么,若是在東京城,只要花上百文不到,便能去陳氏的醫館接生,那里的女大夫醫術精湛,在這里生,讓我怎么放心?!?/br>
    岳飛思考了一下,溫和道:“信王也在此地,你若不放心,我便去尋他家的大夫,想來以信王與官家兄弟情深,必然會有太醫院的醫官跟隨?!?/br>
    “這還差不多!”劉氏神色終于好了些,“去,讓伙頭給我殺只雞,做些rou羹,我餓了?!?/br>
    ……

    安排好妻兒,岳飛又牽著馬匹,巡視他即將接手駐地的巡邏路線。

    據信王所說,這里常會有流民,小規模地襲擊城外村落,這些流民大多是一些流亡的契丹軍卒,不愿意搬貨賺錢,也不愿意去軍中打仗,人數不多,卻很煩人,需要經常巡邏清剿。

    按官家的要求,今后他與韓世忠、李彥仙、劉琦等四部,會輪流駐守大遼的幽州邊境,防衛金人南下,其中三支是常駐燕京北方的撫州、東方的平州和西邊的居庸關,剩下一支會在三個月后換防,替代一部在于燕京休整。

    當然,如果哪里有危險,他們這只駐守后方的部隊就會上前線支援補充。

    可以說,在金人沒有退去之前,他們三五年內,他們基本不會有回鄉的機會。

    這里將會是他們的另外一個家。

    他仔細地審視著這座小城,燕山府邊的小城是依托煤礦建成的,周圍許多的農戶家家養著羊和雞,菜市上并不少rou,只是如今冬季,能吃到的菜便只有葵菜了。

    聽說這里的建成不到三年,但看這城的擴張規模,哪怕在大宋,也有些州城的氣勢了。

    街道上,有縫補的攤子,有修鞋、鋦瓷、補鍋、的匠人,各種鋪子在有些凌亂的街道上開著,米面糧油一樣不少,不時有穿著補丁的平民進進出出,背著米糧口袋出來時,就算眉頭的溝壑再深,也會舒緩許多。

    布料店鋪里沒有什么貴重的綾羅綢緞,但厚重的麻布、毛線、毛布卷、葛布卻是壘得極高,買的人也很多,他在沿途看到,許多人用裝米面口袋改成衣料,裝入羊毛,用針線細密地縫上幾圈,便算是一件能越冬的好襖兒。

    路過一個小攤時,他看到有老婦人專門把已經壓成氈子的毛料重新梳開,用熱水泡后烤干至蓬松,塞到鞋面里,給一個腳趾凍得青紫腫脹的婦人穿上。

    路過一個賣雞子小攤時,他想到家中妻子有孕,便準備買些回家。

    那小小雞蛋攤子正好在街道的拐角邊,能擋些寒風,他們旁邊有一個正在讀報的讀書人,許多人圍在他身邊,聽著他讀著南方的小報。

    報紙的內容有些早了,是六個月前的,寫的是金國要求與大宋盟約的消息。

    “怎么在讀五月的消息?”岳飛輕聲問那賣雞蛋的婦人,“沒有這兩月的么?”

    “能有消息聽,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怎么還敢想這些,”老婦人麻利地的點了二十枚雞子,“咱這里不像你們大宋,聽說每個州縣都有公學,每家每戶都有個識字人,這邊打了十幾年,又遇到好些年的天災,能活著就不錯了?!?/br>
    “對!”旁邊一個聽消息的力夫一拍扁擔,插話道,“咱以前不知道大宋的好,就覺得能活就好,但這信王來了,總算知道什么是人過的日子了!”

    “誰說不是!”正好讀報的年輕人說得口干了,用身邊竹筒喝了一口水,用一種欽佩的目光看著岳

    飛和他身邊的馬,“這位壯士是宋國新來的敢勇吧,不知你們何時出兵燕山府???”

    岳飛一時驚訝到語塞,數息之后才道:“這話有些不妥……”

    這還是大遼國土吧?怎么能把引鄰國大軍滅國說得那么理直氣壯?

    “哪里不妥當!”那年輕人不以為然,“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如今朝廷上下何曾將我們這些燕山人當成人,加以重稅,竭澤而漁,前些日子,還帶人搜刮走了所有牛馬,說是去送軍需,我等早就不堪其擾,就等宋軍一至,便舉大事也?!?/br>
    岳飛被這過于直接的話驚到了:“這,大宋與遼有十年之約,如今才過三年……”

    “我等早已度日如年!”年輕人甩袖道,“哪還能再等七年,只求大宋圣君發慈悲心,早日使我等脫離苦海,只要大宋愿意,我愿登高一呼,便能讓燕京百姓趕走遼人,奉還幽云!”

    “對!”

    “我等愿與韓公子一同,反他娘的!”

    一時間,氣氛十分火熱。

    但旁邊一個正好路過、穿著草原打扮的契丹人冷笑道:“爾等也就能在這城里叨叨,上次爾等在信王那處以血上書,信王理會過爾等嗎?”

    這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

    下一秒,許多力夫高喝一聲,拿著扁擔就沖了過去,那契丹人也極為熟練,拔腿就跑。

    岳飛看完,忍不住搖頭,給買雞子的婦人付了錢,提著草編的口袋,繼續巡邏。

    心中不由感慨,他從軍多年,走過許多地方,最佩服的,便是當今官家的治國之道。

    無論是遼東還是太原,又或者是這一處小城,他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能把大宋那最難的財政輕易梳理開來,廢除各種雜稅,讓越來越多的人安居樂業。

    朝廷眾臣以為能伺候官家為榮,在太子時就想盡辦法希望今上快些當政。

    而如今在這遼國之地,居然都能不戰而屈人?讓異國之人愿為臣民。

    突然間,他便有了些危機感——想在陛下面前爭功的人,實在太多了。

    第296章 我可不是壞人

    臘月, 燕山府。

    做為遼國如今的都城,這里如今是rou眼可見的凋敝。

    雪花飛揚中,一名裹著羊毛披風的年輕人提著一壇酒, 在寒風之中,左顧右盼數息, 敲響了一處兩進宅院的后門。

    門很快打開, 老仆見來者一喜:“大公子,您回來了,快、快進來?!?/br>
    年輕人應了一聲, 飛快進門,老奴左右看了一眼,見無人,也關上了后門。

    穿過狹小的弄堂, 年輕人輕聲問道:“最近朝廷下發俸祿了么?”

    老仆無奈道:“沒呢,從都六個月沒有發俸祿了,家里開銷, 全靠夫人的嫁妝撐著,咱們這些本地戶有些田產還好些, 聽說老爺那位泰州的同僚,如今淪落到去給人題字補貼家用了?!?/br>
    “爹爹不過是個少府少卿,管理宮廷用度, 可是宮中哪還有什么宮廷用度, ”年輕人忍不住笑道,“以前還能混點俸祿,如今連俸祿都不發, 我聽說許多朝臣都已經逃了?”

    “唉, 如今朝廷就燕山府這么點地方, 哪撐得起那么多官職,又要供應軍需……那些逃亡過來的外官,可不就得挨餓么,”老仆搖搖頭,把內屋的門推開,“公子快進去吧,老爺叨念你許久了?!?/br>
    進內屋之后,他見儒雅的老父親端坐桌后看書,便熟門熟路地提著酒水走到老爹面前,把酒往地上一放,恭敬地叩首:“爹爹,孩兒回來了。”

    他父親將手上的書本一放,重重地哼了一聲,旁邊的母親已經熱情地把兒子扶起來:“地上涼,你這孩子,那么多禮干嘛,他就你一個兒子,還能把你怎么地?為娘看看,哎,看你這瘦的,在外邊吃了不少苦吧?!?/br>
    “你回來干什么,繼續在那小鎮里聚斂匪類,反了朝廷啊!”他爹韓昉冷笑道。

    “看您說的,兒子是那么不知輕重的人么?”韓公子上前狗腿地給老捶背,一邊道,“先前好些流寇被朝廷打散,躲到那宋鎮里,我這聚幾個人說說,那是多小的一點事情啊?!?/br>
    說到這,韓公子不由冷笑道:“至于朝廷,爹你倒說說看,如今朝廷里,還有誰會管這點小事?是那耶律余睹,還是那蕭干,又或者是那位太后娘娘?”

    韓昉不由嘆了口氣。

    “如今朝廷里那些大臣,誰不是仗著兵馬在手,可盡收刮咱們這些本地人,”年輕人手勁不自覺地重了起來,恨恨道,“他們都想著法兒往南邊跑,又或想在大宋得一官半職,哪里得空去尋那些‘反賊’,不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么?”

    他們這些燕京本地人,對歸金還是歸宋本無所謂,但金國兵馬悍勇,且掠劫成性,還會將本地人掠為奴隸,因為,他們對大宋來接管燕地,都是頗為期待的。

    尤其是這兩年來,大宋的貨物救了不知多少流民百姓,雖然也少不了克扣和以次充好等事情,但好壞都是比出來的。和遼國那些從流民里撿選出來的“瘦軍”相比,大宋軍隊至少不會搶掠,相反,因為有他們鎮守,宋鎮那邊少有流寇,治安不是一般的好。

    韓昉把兒子的手拍開:“就你滿肚子歪理,我已經收到消息,大宋今后也會有在燕地開科舉州學,你有那功夫,不如多讀讀書!為父是狀元,若你考科舉,我也不為難你,有個進士,便可了?!?/br>
    “爹,”韓公子頓時不高興了,“你這還不是為難我?你考的是大遼的狀元!大遼的文制能和大宋的比么?大遼整年考進士的人都沒大宋一個福建路多,你這才學要放到大宋,能入三甲就不錯了!”

    韓昉頓時大怒:“逆子胡言!看我今天不家法伺候。”

    頓時一番雞飛狗跳,費了好些時間才平息下來。

    熟練地打完兒子,韓昉這才和顏悅色地拿出一套足有一尺厚、帶著油墨香的數十書本,放在桌上,

    溫和道:“我已經打聽過了,大宋皇帝有意在朔州、大同府等地開設‘恩科’,招考十人入朝,這事朝臣已在商議之中,如此,若是將我燕山府收回,必是也要開恩科的?!?/br>
    說到這,韓昉無視兒子發青的臉色,語重心長地道:“這是僅有機會,咱們燕山府的文教,肯定比不過宋國那些沉浸此道多年的學子,但這恩科不同,這些年燕京兵荒馬亂,大多人都荒廢學業,為父這幾年雖對你放松了些,但你底子還在……”

    他越說越興奮,還拿起大宋那可以加分的“雜科”書籍,分析其中哪些可以加分,以及給兒子準備的多段補習……

    韓公子聽得面無人色,頭皮幾乎都要炸開了:“爹爹啊,孩兒我實在不是那塊料,我覺得,要不然您再考一次,至于兒子我、我還不如我多在那宋鎮立些聲望,沒準便進了哪位州官的幕僚里呢……”

    “一派胡言,這是天大的機會,若有了進士身份,將來便是名正言順天子門生,將來有機會進入館閣,為宰輔之臣,為父我若是入仕,便是貳臣,能有什么前途……”

    “爹啊,不試試怎么知道……我,啊!娘,我餓了,好幾個時辰沒吃東西了!”

    在韓夫人的插手下,一家人終于艱難地達成協議,小韓同意認真苦讀,但老爹可以督促,不能動家法,同時他如果有事出門,不能阻擋云云。

    ……

    大宋,東京城。

    臘月依然在認真工作的趙士程伸了個懶腰,將筆放到一邊,手上筆是他命工匠特制軟毛頭水筆,筆桿里有用橡膠草制的膠管,可以加墨水,不用頻繁蘸墨,分量很輕,不用懸腕,大大提高了他的工作效率。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看他這些小字批文的老臣們如今幾乎人手一個放大鏡,張叔夜有一次旁敲側擊,提醒陛下這樣寫不太正規。

    趙士程的回復是送了他一支筆。

    然后張叔夜便把腰間魚符袋換成了筆袋,喜歡在各種場合拿出來,給別人提個字什么的。偶爾與宗澤王洋陳行舟等人聯系,也用這個筆寫信,還特別喜歡告訴別人這是陛下賞他的。

    再然后便是舟兒第一個抱怨,自己在遼東苦寒之地,還拿著普通筆,手生凍瘡,但為了陛下,這是小事,但他想念陛下,希望有個念想,比如陛下用過的筆什么的……

    趙士程立刻去信,答已經讓人送了過去,是自己用過的云云。

    這個頭子一開,他的手下們便暗示明示地表示他們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沒有,陛下您怎么能只賞兩個人!

    再再然后趙士程便在宮中開了一家鋼筆鋪子,每天一支換著用,筆上有他的宮廷印記,哪個用得順手,便用來送人。

    唉!

    趙士程看著這支新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一個個怎么還和小孩似的,爭這點氣?

    起身走動了一下,舒緩了下筋骨,想著最近天冷好像沒鍛煉了,得抽點時間多練練身體才是。

    隨后,他又坐回去,命人召見了遼國使者。

    如今遼國的人心越來越散,蕭干和耶律余睹雖然掌握了軍政大權,但燕山府就那么點地方,很難供應起幾萬大軍的開銷,搜刮已到極限,若不是他支持一些軍需,燕山府人說不定已經遍地反旗。

    這位使者是耶律淳的兒子撒改,過來是請求大宋再送糧十萬石,供應遼國朝廷近期的開銷。

    趙士程對此沒有討價還價,一口答應送這十萬石糧食,只是如今北方封凍,只能暫時讓河北路均一萬石糧食過去,剩下的,需要明年開春,渤海和運河解凍,才能送到。

    耶律撒改十分感動,拜謝這位大方的宋國皇帝,兩人說了些官方的問候話。

    耶律撒改告訴皇帝陛下,他已經在東京城的外城買了一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