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44節
書迷正在閱讀:豪門逆子他親媽回來了、一盞薄荷、小饕餮靠吃求生綜藝躺贏了、掌中物、穿成偏執男配他后媽、她有一片果園、欲言難止、舊日之箓、八零重組家庭、不夜墜玉
這時他已經有些后悔,沒有聽張榮的,去奪取鎮江和江寧府兩地——先前他看各州駐軍一擊而潰敗,就覺得自己的教軍天下無敵,但如今真和大宋精兵對上,才知道先前真的是坐井觀天,但世上沒有后悔藥可以吃,如今只能盡量挽回了。 一眾將領紛紛出言,有說要大軍聚集圍攻,有人說要守城抵抗,有人說要決一死戰。 但都鬧哄哄的,大家各有意見,誰也不服誰,他們都是普通人家,并沒學過兵法戰陣,也不懂軍事,這半年雖然有所磨礪,卻離鍛煉出一位百戰強將還有很大距離。 方臘聽了他們的意見,一時犯了難,覺得哪個好像都比其它的差一點,于是轉頭,詢問道:“軍師有何意見?” 他本想將王洋和他的親戚方肥一起立為左右二相的,被王洋拒絕了,說是無寸功不可為相——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王洋相信自己能打敗陳行舟當上師父的宰相,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一個沒有水平的方圣公,于是方臘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王洋聞言,露出遲疑之色。 方臘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不由溫和道:“軍師有言,但說無妨,如今這局面,還有什么可怕的?” 王洋猶疑了數息,終是道:“如今之計,當然是收縮戰線,放棄其它城池,將大軍匯集到睦州、杭州兩地,互為掎角,以睦州地勢與杭州堅城固守,如此,方能穩住局面。” 此言一出,方百花首先反對:“不可,咱們花了好幾個月,才有如今局面,若是直接撤離,那不白忙活一場?再說了,失了地盤,人只會越打越少,到時還不是要被宋軍包圍消滅,不過是多活些時日。” 其它將領也紛紛贊同方百花的意見,如今局面雖然有點困難,但又哪里到要退回老家的情況! 王洋微微低頭,不再說話。 方臘怒道:“都閉嘴!聽軍師把話說完!” 先前他已經拒絕了王洋的幾個建議,但事實證明,王洋對局面的把握極強,所說之事基本都中了,做為首領,他已經感覺到了巨大壓力,急需更好的辦法。 說完之后,他又用期待和請教的目光凝視王洋。 王洋環視了一眼周圍,才緩緩道:“收縮陣勢,據城而守,只是第一步,這第二步,能不能做到,才關系到咱們以后能否破局。” 方百花性情最急,直截了當道:“你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要怎么做。” “如今大宋為了剿滅我軍,精銳盡出,腹地空虛,”王洋終于淺淺露出獠牙,用不徐不急的話語指引道,“若我方能出一只兩萬精兵,渡海北上,從揚州至開封,直取東京,那敵廷上下,必然惶恐,將立刻招集的大軍北上勤王,則江南之圍立解。此謂圍魏救趙!我軍則可趁此追擊,只要占下江寧與鎮江兩地,扼守長江天險,便可從容經營江南之地。” 此話說出,整個齋堂一時間安靜無聲,都被這個大膽的計劃驚到了。 北上攻擊汴京,那是遼廷才敢做的事情啊,他們真的能做到嗎? 他們如今都打成這樣了,真的能做到嗎? 王洋看眾人神色驚疑,緩了緩,等他們回過神來,才繼續道:“大宋最精銳的,便是西軍,而各地鄉軍都是不足數,只要不進攻沿途州縣、不掠劫,全速奔向東京,那么,只有一個月甚至半月,就能在各地都未阻擋前兵臨城下。汴京已被攻破一次,宗室皇子盡失,只需做勢,便可讓皇帝驚慌失措,再說,若不如此,咱們怕是要被大宋舉全國之力,盡數絞殺。” 周圍一片寂靜,眾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 而方臘從剛剛開始,就陷入沉默,仿佛一個風化的石頭,一言不發。 “那、那……”方毫終于找回自己的舌頭,問道,“軍師,這北上攻打汴京的大軍,要怎么回來?” 眾人都望著這位軍師,仿佛看到了他身上的光。 王洋搖頭,平靜道:“回不來。” 頓時,堂中又是一片寂靜。 在他們的目光里,王洋仿佛討論天氣一般平常地道:“這些北伐將士,必須是最忠心、最能打的士卒。除非能在西軍回師之前攻破京城,俘虜皇帝,否則那些士卒,一個都回不來,不但回不來,且連尸骨都無人收殮,他們去,本就是送死的。” 方臘猛然一拍扶手,厲聲道:“教眾皆我子民,豈能徒讓他們送死!此事休要再提!” 王洋平靜地低頭:“是。” 于是這次會議就此散去,只是沉沉的心思壓在了諸將身上。 雖然方臘當面拒絕了,但其它誰都知道,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 接下來的一個月,正如趙士程給王洋交代的預測一樣,方臘大軍在各地節節敗退,方七佛在秀州兵敗,七萬大軍人逃回了兩萬,有九千多人被宋軍所殺,人頭壘成了五座京觀,只能退回杭州,南邊攻打信州起義軍也中了敵軍埋伏,不得不退回睦州,以新安江附近的急流峽谷為屏障,暫且喘息。 如此,王洋先前龜縮收攏的建議,已經在敵人主動幫助下完成了。 方臘眾人都知道如今局面有多難,他們自然也越來越意識到,派孤軍北上固然是孤注一擲的冒險,但若不如此,怕是真的要被一一絞殺,直至大勢去盡了。 或者說,越拖延,他們的生路便要短一分! 而更多的消息也隨之而來,秀州失守后,宋軍水陸并進,童貫、譚稹的前鋒快要到達清河堰,一旦拿下那里,杭州這個臨海之城便要被圍困,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們猶豫了。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方百花、方七佛兩人主動請纓,愿意率軍北上,為大軍爭一條活路。 這可是九死無生的事情,方臘看到此情此景,不由與他們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還和他們約定,來世必然還做兄妹! 王洋當時不在場,沒看到這場面,他也沒什么興趣。 他只關心自己的土地改革,能不能堅持到開春——必須有一季的收成,才能證明他的土地分配有沒有效果。 而且他最近還發現了一點,和自己努力減免地稅相比,隔壁東瀛的海商告訴他,他們幕府收稅都收到五成了,所以國家財政一直不錯。 王洋一時被驚住了,他當時無法理解地追問對方,這樣重的租子,農戶怎么活? 對方很淡定地告訴他,如此一來,地主最多再收一成,因為再收高了,農戶就死了,一成都收不到。他們以前也試過減少稅租,但他們一減少,地主就增加租子,還不如幕府多收一點,這樣財稅才能輕巧些。 但他也很好奇王洋的這種辦法,讓國家來收當地主收租,又會是什么效果。 王洋算是開了眼界,送走那位日本商人,并且征用了幾家海商的大船,準備送那一萬多密教軍北上。 這些士卒是教中最忠心的戰士,是與方臘一起從青溪殺出來的老兵,如今,他們已經安置好家庭,給好補償,都在神靈面前立下誓言,要打入京城,生擒那帝王! 王洋則私下里找到張榮,問他會不會也去。 張榮因為沒有出去征戰,所以手下的士卒已經是精簡過幾次的了,只有兩千人,如今拿上火槍的,則只有一百來人,這些人每天趾高氣揚,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張榮還沒說話,趙士程已經幫他回答了:“他當然會去。” 王洋用求知的目光看著公子:“您的意思是?” “張榮熟悉水師,沒有他指點,方臘軍不可能快速北上,”趙士程溫和道,“如此,到開封時,張榮就可以帶兵,換快馬離開了。” “離開?”王洋眼睛一亮,看向一邊趙家大哥,“您的意思是……” “當然是要守株待兔。”趙士程道:“折騰這么久,也差不多了。” 趙家大哥長嘆一聲:“我堂堂大宋宗室啊,居然要為你們做內應,虎頭啊,以后史書里可千萬別記這事,咱家還是要臉的。” 趙士程翻了個白眼,大哥這咸魚,盡在些沒有用的地方掙扎。 倒是王洋輕笑道:“大公子說笑了,這點小事,到時怎么寫怎么改,一定先讓您過目。” 趙士從托起頭,長嘆道:“唉,這就是命啊,小弟,老爹那邊,你真的不提醒一下嗎?” “提醒什么,提醒了他一定先跑,把你架上去,”趙士程淺笑著看著他,“怎么,你想和我再來一回太祖太宗的燭光斧影、金匱之盟?” 趙大哥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按你說做吧,放心,等事成了,老趙最多打咱們一頓,要打你,也有我攔著。” 第196章 快點 局勢艱難, 方百花等人并沒有絲毫耽誤,就乘上大船,前去北方。 這其中的當然有王洋的鼎力相助, 否則光是調集這些船上的水手和辨認航線, 就足夠將他們阻止在外。 江南的臘月陰冷, 這些士卒每日在船上念叨教義,夢想著自己進京擒王,整個人都仿佛散發著光, 似乎隨時都準備著為教焚身,直上天國。 張榮則有些嘆息, 這次北上危險極大, 但公子卻是毫無誆騙, 這確實是方臘軍喘息的唯一機會、他們的救命稻草,不容有失。 方百花等將領看起來一往無前, 但平日里卻總是找機會和他說話,問當初遼人是怎么拿下皇帝, 似乎想堅定自己的意志。 她想盡可能地帶著活著的教眾回去。 大船從杭州灣出海, 一路頂著風, 來到長江口, 這里還沒有沖出后世的崇明大島, 廣闊無垠。順著水路, 就能去運河, 但在這里,張榮卻找來方百花, 讓他們改變路線, 北上淮南東路, 從淮河口北上。 “我收到消息, 如今大宋水軍在大江之上徘徊戒備,防范咱們的攻打鎮江、江寧兩地,咱們大船并不適合在大江航行,速度不夠,也極易被點火的小艨沖撞,到時船上官兵必然危險,”張榮出謀劃策,“若能沿淮南海岸北上,從淮河水東行,那么,只要及時上岸,打敗淮河口的漣水軍,就能一路無阻,從淮陰到宿州,再到應天府,過陳留,便至開封!” 他本就是北方水系里的頭目,對于京東路一帶的水運如數家珍,公子不了解的事情,他當然需要幫公子查漏補缺。 方七佛看了張榮建議的路線,也不得不承認,這條路走起來遠比從長江北上來得安穩,若是從長江口入運河,他們的行蹤就一覽無余,幾個渡口重鎮必然有硬仗要打。雖然他們不怕死,但若耽誤時間,影響大計,便萬死難辭其咎了。 方百花也目光中透出異彩:“此計甚妙,這條水路只有一千余里,且沿途守備松散。淮水之上,有泗水、運河、渦水、渙水、淝水等數條大河直抵京城,又遍地是漕運糧庫,咱們只要走這里,便無糧草被斷被憂,而大宋得知消息,命江南軍隊北上時,也難以尋到咱們的行蹤,到時,江南大軍必然一刻也不敢多待,圍困立消。”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交流中,都明白對方已經做下了選擇。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張將軍,這沿海北上,會不會有風浪……”方七佛猶疑道,“我曾聽聞,每年都有大船,于海中沉沒,我等莫要未等上岸,便全喂了海中魚蝦,那可就太冤枉了。” 張榮微笑道:“將軍方心,這寒冬臘月,是正是海浪平穩之時,大風大浪,多是夏秋兩季,如是在這臘月都能遇到大風,打滅咱們整只船隊,那我只能說——這是天意不讓我們成事了。” 言下之意,這都不行,那就是你們的神不保佑你們,認了吧。 一說到神靈保佑,對面兩位目光便漸漸堅定起來,一起同意了這次計劃。 他們相信,無所不能光明神一定會保佑他們的。 張榮對此不置可否,他家公子是天神下凡,神靈本尊,至于你們那神且不說真假,便是只能遠在天上這點,就差太遠了,再忠心,跟錯了神,又有什么用? …… 自長江口北上淮河有六百多里的海路,如今黃河還沒有改道奪河入淮,所以淮南沿海只是地勢較低,并沒有太多的灘涂和泥澤,沿海還有長達千里的海堤,防御海水倒灌。 張榮這二十余大船雖然很是引人注目,也未引起什么波瀾,最多就是是沿岸漁民對比著自家小船,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 借海風而上,只用了六日,便到了淮水港口,這里的守備只有五百人的編制,還有一半被吃了空餉,所以,當一艘大船里突然冒出一千士兵后,此地的守備乖巧地放下武器,磕頭求饒,沒有一點相爭的心思。 隨后,張榮讓大軍上岸,且為了顯示破釜沉舟之意,將大海船們遣返了——不遣不行啊,這些船都是遼東海運的主力,是郭藥師和陳行舟眼珠子一樣的寶貝,要是損失了,說不得便又要派大軍打過來了,連方百花他們一起端了。 隨后自然是大軍北上,但是接下來的場面,則讓方百花又重新感覺到了當初起兵時所向披靡的感覺。 淮南一路仗著運河,都很是富庶,百年不見兵戈,沿途知縣、鄉軍聽說南邊的方賊天降大軍打了過來,無不心膽俱裂,屁滾尿流,跑得比兔子還快。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先前的大軍南下,在他們這里補充了兵員,將很大一部分士卒都調去當了運送的糧草的民夫,所以,如今正是淮南路最空虛的時候。 方百花一路掃過去,但這時已經沒工夫讓他們燒殺搶掠了——他們的目的是圍困京城,每一天都很寶貴,基本只是開倉拿取糧草,然后將里邊的糧草分發給了周圍民眾,就一路火花帶閃電打了過去。 十三日的時間,他們已經從淮陰,一路打到了亳州,離開封府只有五百里之距了。 而在這時,張榮與他們分了兵,帶著千余士卒離開。 他的理由很正當:“我需要得帶輕兵東去,避免皇帝西逃,到時有我拖延,也算是斷京城后路。” 方百花本想質問他是不是想臨陣脫逃,但卻被方七佛阻止了,他倆私下商議了一番,方七佛覺得,張榮能陪他們北伐征宋,一路到此,已經是了不得了,北伐關系到圣教此役的生死存亡,實在是不適合與張榮起爭執,無論他會不會去阻止皇帝西逃,他離開都是利大于弊。 于是,三人吃了一晚送行酒,在預祝諸人都功成后,張榮帶著他的隊伍,悄悄離開。 方百花則目光堅定,與方七佛一起,在黑暗里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