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32節(jié)
他坐在窗邊,思考著還有哪里沒有考慮到。 畫宗去的前線,是大名府,渤海的河道過去,有五百多里。 這個機會可得抓住了,抓不住,就得等金人來送他們雪鄉(xiāng)旅游,那大宋的花費可就是巨虧了。 朝中那位太子也是個麻煩人物,其水平之低劣,可以說是完全繼承了其父。 接下來,就要見機行事了。 也不知道那位打金軍唯唯諾諾,對宋軍重拳出擊的耶律大石,上臺了沒有。 第177章 正常水平 七月二十日, 畫宗來到了大名府,天氣炎熱,不便出行, 于是七萬禁軍在此地休整,而童貫則率十五大軍一路北上,來到遼國邊境,向遼人張榜示眾。 榜文洋洋灑灑一大堆, 簡單說, 就是告訴這里人:幽燕之地本來是大宋的, 只是陷落在遼人手里二百年,我們是一家人啊!如今遼國動亂,我們大宋心痛你們生靈涂炭, 所以我奉大宋皇帝的旨意,來帶兵前來救你們于水火之中,你們只要投降了, 那官還是官,地還是你們的地, 如果有人來投降我們給優(yōu)待,就算是契丹人歸順,也和漢人一樣的待遇,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還能免兩年稅賦, 你們還等什么呢? 同時,他還在榜文里反復(fù)聲明, 我們不會殺你們一個人, 有誰違反的話, 告訴我,我軍法處置! 大宋都統(tǒng)制(臨時元帥)種師道面對這樣的命令,氣得牙齒都要咬碎,怒問童貫道:“行軍打仗,哪有不殺人之理,如此軍令,豈非自取滅亡?” 童貫冷冷道:“都統(tǒng)你老糊涂了?此令難道是我發(fā)的?這可是陛下旨意,你難道不愿遵守?” 一頂抗旨的帽子壓下來,老將種師道還能說什么呢? 只是讓手下準備大棍,棄了刀槍,以備事變。 而童貫其實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如今也很慌,只是作為的統(tǒng)帥,最基本的不動聲色還是能做到的。 他很快給大名府的皇帝去信,在信里,他有些焦急地告訴皇帝:他一路急行軍,二十多天就到了高陽關(guān),整頓軍備時發(fā)現(xiàn)河北這里的將兵驕惰,都是沒cao練過的兵就罷了,人員也不夠,軍糧雖然有,但都是粗糠,且完全不夠,兵器也非常缺,雖然從太原、大名府這些地方調(diào)集了,但守城和攻城的裝備這里都沒有啊! 他這時覺得有點不妙,先打個窩子,讓皇帝做一點心理準備,但本身還是覺得宋軍人數(shù)比遼軍多那么多,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敗吧? …… 同一時間,遼國,南京府。 耶律淳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巨大的行軍圖,眉頭緊皺。 在他面前的是南京僅有的大將蕭干——前幾日金人繞過遼陽,攻打渝關(guān),另外一位能托付重任的大將耶律余睹前去守關(guān),而臨時提拔上來,接替他位置的,是一位僅僅三十歲的宗室,耶律大石。 這耶律大石兩年前剛剛中了進士,當時還是皇族中的盛事——開科舉一百多年了,契丹人里終于有人中進士了,可以這孩子生不逢時,才剛剛出任泰州刺史,泰州就讓金人攻陷了,調(diào)去祥州,祥州又讓金人攻陷了,遼陽那里的州府被陳行舟把持,只能調(diào)回南京府,但這一年來,他領(lǐng)著騎兵平定亂匪,立下不少功勞,儼然是少有的人才,耶律淳便作主,讓他統(tǒng)領(lǐng)了南京僅剩的契丹騎兵七千人,蕭干則領(lǐng)一萬兩千余奚族騎兵,這是南京道僅有的戰(zhàn)力了。 “探子回報,童貫在河間府分軍,十萬大軍分為東、西兩路軍,一路往白溝去,一路往范村前行。最后,會在雄州匯合,”耶律淳神色凝重,“東路軍為種師道部,他是西軍老將,身經(jīng)百戰(zhàn),蕭大王,東路軍由你前去應(yīng)對。” 蕭干抱拳領(lǐng)命。 耶律淳又看向那年輕儒雅的青年,輕嘆一聲道:“大石林牙,西路軍便由你前去應(yīng)對,你只需要拖住這路宋軍,勿要讓他們于燕京會合,便算大功。” 耶律大石自然領(lǐng)命。 耶律淳上前,拍了拍這年輕人肩膀:“我大遼百余年,才養(yǎng)出你這一位翰林學(xué)士,可惜這國勢動蕩,沒有讓你一展文才的機會啊。大石林牙,多多保重。” …… 趙士程雖然遠在他鄉(xiāng),但這十年來經(jīng)營的信鴿網(wǎng)絡(luò),讓他能比大名府的皇帝更快收到各地戰(zhàn)報。 不出他所料,宋軍的架勢,和歷史上第一次伐遼別無二致,童貫被河北的廢弛軍備嚇到,覺得有點懸,便先選擇茍。他先是讓人在界河招降,命令軍隊不得過界挑釁,然后便每天隔著河讓軍隊練習(xí)嗓子,告訴對面的遼軍大宋的好。 而對面的遼軍也很有定力,見大宋軍隊不打過來,便也紋絲不動。 兩邊軍隊就這樣的在界河白溝前,生生對坐了一個多月,對坐到了八月底,大宋這邊的糧草有點支應(yīng)不住了,等大名府的畫宗也覺得這樣的下去不行,便開始送去了陣圖,開始在千里之外微cao——這是大宋的規(guī)矩,如果不按皇帝發(fā)的陣圖來打,那么打勝了有罪,如果按皇帝給的陣圖打,打敗了也是無罪。 童貫心腹愛將楊可世接了這陣圖,率數(shù)千輕騎攻入遼境,他聽說燕地漢兒們早就思歸,覺得若他入境,燕人必簞食壺漿以迎接,結(jié)果在半路上遇到了耶律大石,與對方的鐵騎一番沖殺后,大敗而歸,數(shù)千騎兵僅有數(shù)百回來。 可就這樣的,畫宗還是下令,不能讓軍卒擅自殺一人,并且讓童貫多送幾張皇榜,甚至還寫了一封親筆手書,希望交給遼國皇帝。 大意是宋遼是兄弟之國,如今你國眼看就不行了,與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兄弟,兄弟會好好對你的。 但遼國上下顯然領(lǐng)會不到畫宗的用心良苦,不但沒有聽令,反而當場送了對面一番箭矢,表達了自己的心情。 隨后當然是一番大戰(zhàn),具體是怎么打的,種彥崇的信里寫得很清楚,他非常生氣地告訴的虎頭,西軍里當時為到底還不還手吵成一團,是他爺爺種師道拍板不能束手就死,還擊有功,但那時契丹乘渡河,與他們交手,他們用棍棒打退了一波進攻,卻又收到消息,說西路軍辛興宗那邊被一個叫耶律大石的遼將打散,傷亡慘重。 種彥崇很憂慮地告訴虎頭,這一戰(zhàn),他們才發(fā)現(xiàn)遼國將士居然那么能打,大宋的軍陣被沖殺上兩次,就無法維持,極易潰散,可遼軍被沖殺了七八次,都沒有潰散,這樣的大軍都打不過金人,那金人的大軍是有多可怕? 接下來的十幾日,趙士程都沒有收到種家軍的消息,卻收到了遼東郭藥師用秘密渠道發(fā)來的消息。 郭藥師的信就很平淡簡潔,告訴老大,他已經(jīng)帶兵從界河港口上岸,截斷了宋軍的糧草,宋軍見勢不對,開始撤退,但被耶律大石和蕭干找到了機會追擊,他也跟著一起追了上去。 他還告訴趙士程,他這一路正好遇到了種師道的士卒,看在您的份上,我只略略擋了一下,就放水放他們撤離了,以及大宋的軍隊真的有點不行啊,感覺就算我不帶常勝軍過來,他們也打不過蕭干等人。 看完這封信,趙士程也很無奈,這個事情,他當然知道,但又有什么辦法,大宋的軍制,是爛到根子里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又何必建立自己的軍隊呢? 又過二十來天,趙士程沒有收到郭藥師的消息,卻收到了朝廷的急報——大宋皇帝與一眾大臣,被兩萬遼軍圍困在大名府,急求各路大軍勤王。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東京城,監(jiān)國的太子趙恒接到消息時,聽說當場就暈了過去,好久才醒過來,急招東京城中的大臣商討對策。 張叔夜因禍得福,反而成為朝中如今威望最高,最有能力主持大局的人。 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很快擺在朝臣面前。 簡單地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童貫謊報軍情,掩蓋了大軍慘敗的事實,只說是“略受損失”。 大名府的畫宗不疑有他,便安心等待,誰知遼軍直接率鐵騎一路南下,也不攻打周圍城池,就一路南下,直接圍攻了大名府。 大名府中有七萬禁軍,禁軍統(tǒng)領(lǐng)姚平仲見城外就兩萬遼軍,立功心切,主動率大軍出擊,結(jié)果大敗,本人失蹤。大名府的君臣們被嚇破了膽子,龜縮其中,不敢出城,剩下兩萬大軍守在城上,但城中沒有什么糧草守備,支持不了多久。 太子對此難以置信:“大名府乃河北路首府,大宋五京之一,為何會糧草不濟、軍備不齊?” 張叔夜嘆息道:“河北路承平百年,軍備廢弛,且此次北伐,大名府僅有的軍備,都已經(jīng)送給了北伐軍士,自然空虛。” 誰能想到,才二十天的時間,遼軍居然敢孤軍深入五百里,直攻大名府,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河北路沿途諸城,連一只稍微阻擋其軍隊速度的步卒都拿不出來? 更有誰能想到,大宋最精銳的皇城禁軍,居然不是遼軍的對手,雖然河北的軍情堪憂這事大家都知道,但居然壞到這種地步,卻是他們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 如今居然連皇帝都被圍困,這樣的事情,誰能料到? 但無論如何,皇帝是必須救的。 可…… “將從何出啊!”趙恒完全慌了,“西軍與禁軍都已經(jīng)被調(diào)走,就連東京城都只有幾千禁軍駐守,若是將他們?nèi){(diào)出去,那萬一遼軍南下圍困東京,該如何是好?” 張叔夜神色嚴肅至極:“如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讓各郡縣都募兵勤王!再抽調(diào)西軍,與東南駐軍,星夜開撥,前來解大名府之圍。” 趙恒有些憂疑:“使各郡縣都募兵勤王……有違祖制,而如今抽調(diào)西軍,怕是來不及啊。” 張叔夜嘆息道:“有備無患罷了,若臣所料不差,陛下那邊,定是會與遼國議和,到時,還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78章 把門開開 就在東京上下急得團團轉(zhuǎn)時, 大名府那邊,情況也不太好。 或者說, 這邊無論是遼國士卒, 還是城中的大宋諸君,其實都處在一種懵逼的狀態(tài)。 事情還要從上個月說起。 那時,郭藥師帶著自己的兩萬常勝軍前來助陣, 跟著蕭干耶律大石一路追擊宋軍, 戰(zhàn)果斐然,但追著追著, 眾人豁然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深入宋境數(shù)百里, 從界河一路追到了河間府。 這時,就產(chǎn)生了點爭議,要不要繼續(xù)追下去? 諸軍之中,雖然耶律淳為都統(tǒng)帥, 但無論是蕭干還是耶律大石,又或者郭藥師都是有極大自主權(quán)的將領(lǐng), 而且都被金人按住暴錘過的百戰(zhàn)之軍,面對大宋這讓人驚詫的戰(zhàn)斗力,一時間都有些無所適從。 蕭干是求穩(wěn), 準備回去請功, 但郭藥師卻有不同看法:“大宋士卒雖弱,但人多將廣, 糧草豐足,便是今日敗了, 說不得過上一年半載便又卷土重來。我朝與金人交戰(zhàn)正酣, 若是總被夾擊, 也是麻煩。” 耶律大石眼一亮, 道:“你的意思是,要在河北劫掠一番,讓大宋收拾河北路的局面,再無攻遼的國力?” 郭藥師心說當然不是,真這樣做了陳扒皮不吃了我,便道:“我看這宋軍孱弱,我等可以大軍入宋,不攻諸城,只做渡河之勢,逼宋人與我朝議和。” 耶律大石皺眉道:“孤軍深入,風(fēng)險太大,若是被圍困,我等失了性命事小,害了家國事大。” 郭藥師當然沒有打算直接讓他們孤軍深入,便道:“不如咱們一路南下,試探一番,若是見機不妙,便立刻退出。” 看在郭藥師這次相助的份上,蕭干同意了,但卻約定,只要阻攔便退回北境 可是接下來的遭遇,卻是讓人萬萬沒想到。 因為郭藥師手下的常勝軍是在遼陽帶出來的,不但軍餉充足,家屬也會妥善安置,所以能約束軍士不能隨意殺平民,但私下的搶掠之類的,他很難阻止。 可大宋的潰軍,那就真的是比蕭干手下的遼人還狠,燒殺搶掠極為順暢,半點沒有憐惜同胞的心思。 但,更讓他們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這從河間府一路向南,他們居然沒有遇到一丁點的抵抗,甚至小一點縣城,直接洞開城門,任他們隨意取用補給,就怕他們屠城,問就是他們這里根本沒有守城的鄉(xiāng)軍——都被吃空餉了。 就像是在草原上追獵物一樣,暢通無阻,他們就這樣直接順暢地圍住大名府,也圍困了大宋的皇帝。 蕭干和耶律大石真的沒想到這仗能打成這樣,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擔心有援軍來救,只讓郭藥師圍城,蕭干和耶律大石則四下探查援軍,準備圍點打援。 可等了十來日,除了和城中禁軍一番對陣,見識了對方那讓人發(fā)笑的戰(zhàn)斗力外,還就真沒遇到一支像樣的援軍。 倒是城中不時派出使者,想要與遼人議和。 但這消息已經(jīng)傳到遼國,議和的事情還得遼帝做主,耶律淳還得把消息再送到上京,一來一回,不知道多少時間了。 蕭干覺得議和這事是個燙手山芋,便丟給了郭藥師,讓他拿主意——畢竟這位是遼東治下,平時也不怎么理上京的命令。 郭藥師的意思就是,干脆把宋朝君臣拿下,扣為人質(zhì),帶回遼國再慢慢談。 蕭干覺得這辦法不錯,還可以免得宋人反悔,便允了。 …… 大名府,這座河北路的州府,北方的防守中樞,如今已經(jīng)處于一種半癱瘓狀態(tài)。 這一次,畫宗的各個狗腿們都跟隨來此,可以說一個不落,就連在外領(lǐng)兵的童貫,在遇到敗仗之后都連夜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在畫宗面前一番哭訴,將這次受挫的罪責都甩給了種師道。 畫宗當時雖然不悅,但還是寬慰童貫,保證這事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并且連種師道該定什么罪,都已經(jīng)說好,就等此次戰(zhàn)事平定,再拿下他問罪。 當時,他們君臣還是很和睦的。 但這種和睦,在遼人南下的消息傳來時,便蕩然無存。 當時朝臣分為兩派,一派說立刻離開險地,回到東京;一派說據(jù)城固守,待援軍來救,否則若是路途中被遼軍截住,這局面便無法挽回。 畫宗當時也慌了,選擇求穩(wěn),據(jù)城以守。 但沒想到遼軍星夜便至,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準備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