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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74節

    林靈素定睛一看,便見上邊寫著:懸賞一,改進灌鋼法獎勵一千貫。

    懸賞二,找出軟錫礦如何煉鐵才能制作好鋼,獎勵三千貫。

    懸賞三,改進高爐,提高鐵水產出,獎勵一萬貫……

    林靈素輕嗤了一聲:“胡里花哨,這些東西,該是朝廷獎賞,要你多事。”

    趙士程反對道:“若我能弄到這些方子,便能有更多的鋼,賣更多的錢,遠比我得到的懸賞多,這些匠人如今可是有空就在試驗配方,我看是有戲的。”

    尤其是第二種,他找來的軟錫礦是含有大量錳的軟錫礦,錳的脫氧能力不但能把鋼中的氧化鐵還原成鐵,還可以與硫反應,去除鋼鐵中的硫,是后世鋼鐵中用量最大的添加劑,錳鋼堅硬又極富有韌性,燒紅后又會變得十分柔軟,加工方便。不但能做軸承和齒輪,用來當的槍管更是能將□□水平提高到十七世紀,只要對面沒槍,那就能讓游牧民族能歌擅舞起來。

    林靈素嘆息道:“徒弟啊,家財萬貫,你一天也就能吃那么幾碗飯,賺得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趙士程不屑道:“人總要個愛好,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給你一個懸賞。”

    林靈素板起了臉:“胡鬧,知不知道什么是師徒,什么是人倫,那應該是的你孝敬我,怎么能是懸賞呢?”

    趙士程翻了個白眼,淡定道:“行吧,您要是能把酸酐、水楊酸之類的原料做出來,徒弟我立刻就孝敬你一萬貫,如何?”

    林靈素輕嘶了一聲,果斷道:“那,一言為定?”

    趙士程肯定道:“那是自然,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林靈素摸了摸胡子,嗯了一聲:“那徒弟,就等著孝敬師父我吧!”

    第97章 義不容辭

    大觀三年的冬天冷得特別早。

    趙士程的房間放了火盆, 還是很冷,小手練字沒幾天,食指的第二指節就生出了一個凍瘡, 紅紅的特別癢, 涂了他自制的凍瘡膏才好了些。

    種氏看到了就很心疼,不但禁止了兒子練字, 還親手給兒子織了一副羊毛手套,就是做得不太好, 不是缺針就是多針,凹凸不平。

    但老娘怕兒子冷,兒子還能反對不成?

    于是在他妥協后, 不但有了手套,還有了虎頭帽、羊毛護脖、護耳……而趙老爹也因此多了一項新愛好, 那就是去看老妻給兒子換裝, 兒子那反抗失敗的表情簡直能讓他笑上半個時辰。

    趙士程忍了又忍, 終于忍不了, 決定同歸于盡,他積極學習織毛線, 給母親織了紅紫配色的護額,給老爹織了說是條龍看著更像泥鰍的腰帶。

    趙老爹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忙不迭地跑了, 種氏糾結許久, 還是覺得這玩意戴不出去,就這樣一番折騰后,趙家人終于相互妥協, 只做紀念收藏, 不用穿戴。

    就這樣, 在和諧美滿的家庭環境中,新的一年降臨了。

    趙士程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他這時也感覺到宗室身份的好處了,基本上,只要他不作死,不去觸及紅線,那么,不管他是欺男霸女還是壓榨貧民,都不會有人管,可以讓他安安靜靜地在前期發育。

    過了年節,趙士程準備繼續在家里貓冬時,小蟬傳來消息,說宗澤要請他喝茶。

    宗老頭一向不主動打擾他,這是有什么事情么?

    馬車行進在覆蓋大雪的道路上,周圍的大小房屋里都傳來陣陣的機杼聲,如今的密州城,已經是一個新興的紡織中心,羊毛產業已經初步展露了它的獠牙,紡紗機的改進讓毛線的產出速度提升了數倍,而依靠市舶司的便利的海運,這里的羊毛開始遠銷江南、遼國、高麗、扶桑等地,大大提高了無數密州家庭的收入。

    羊毛線的價格自然也沒有最初時那么高,但抵不住這東西產量大啊,而先前與趙家簽訂了最初合約的蘇家,憑借著先發優勢,織出了柔軟輕薄的羊毛料,這種的面料一改絲綢、麻布的柔軟,顯得十分硬挺耐磨,沒有飄逸垂墜感,可卻極適合做男裝,同樣的寬袍廣袖,男子穿起來很有精神,連甩袖子都十二分的有氣勢。

    趙士程對面前這一幕很滿意,他現在已經逐漸在剝離羊毛業務,而主營制堿,紡織的蛋糕太大,他一個人是吃不完的,制堿的產量足夠他在進行之后的計劃。

    倒是他準備的制皂業遇到坎坷,油料的問題很難解決,植物油和動物油人吃都不夠,更不必說用來制皂了,如果能弄到油棕樹的種子就好了,讓人去東南亞種植,那玩意產起棕櫚油來簡直開掛,一畝能出四百斤油,是大豆的十倍,還能解決食用問題。

    可惜這玩意在非洲西部,□□對他們的經濟作物的管理,就像是東方對茶葉和蠶桑的管理一樣,敢隨意販賣的,都是天大的重罪。

    在心里盤算著下一步時,他到達了自己的神霄職業技術學校。

    因為有熱水食堂,交通方便,這里如今已經變成了趙士程與伙伴們的接頭地點,趙士程專門隔了一間房間做為會議室,林靈素人菜癮大地提了“群英堂”三個字在門上。

    趙士程看到這個名字后,讓學校的木匠把椅背雕刻成蘿卜的形狀,讓林靈素大感不解,不懂為什么徒弟為什么要把萊菔弄在椅子上,更get不到徒弟叨念的“蘿卜開會”是什么意思。

    所以,趙士程走進群英堂時,就見宗澤裹成一團,正坐在蘿卜椅上,觀看一本書,見趙士程來了,便笑盈盈地起身,將小孩迎到坐位上:“小公子,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趙士程心中打了個突,忍不住道:“有事說事,你這樣我慎得慌。”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啊!

    宗澤笑道:“你這便是冤枉老夫了,老夫只是見了今年歲丁數,甚是感激,這才過來謝過小公子義舉。”

    趙士程怔然道:“人丁關我什么事?”

    宗澤給小孩子倒了一杯茶,溫和道:“自然與你有關,本朝口賦和丁賦甚重,小兒未及冠時,每年要給掛丁錢三十文,成年之后,需繳身丁錢七十文,許多貧寒之家,不敢多生,每有子嗣,或棄于野,或溺于水,以此逃避丁錢。”

    說到這,他舉杯敬道:“小公子啊,老夫為官十數載,無論如何勸課農桑,興修水利,卻還是無法止制治下這溺殺子嗣之舉,但今歲,這密州之中,上報的掛丁錢卻驟然多了兩千余份,這都是你帶來的善功啊!”

    趙士程被說得有些臉紅:“這,我又沒給他們錢,是他們自己的努力賺錢養家,你何必謝我。”

    宗澤感慨道:“若非你以羊毛之利,供養上下,他們又如何會養育子嗣,這世上,努力求存之人何其多,但能為萬民尋到出路的,又何其少。”

    趙士程被吹得有些飄飄然,接了宗澤的敬茶,輕咳道:“這只是無心插柳之舉,宗老你就沒有其它事了么,沒有我可就走了。”

    宗澤笑了笑:“倒還真有一件小事,是朝廷傳來,或許對公子有用。”

    趙士程恭敬道:“請講。”

    “朝廷已經有消息,要停用舊錢引,改用新錢引,”宗澤說到這,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小公子你手中錢財甚多,還是要早作準備才是。”

    趙士程忍不住嘶了一聲:“這,當真?”

    宗澤嚴肅道:“千真萬確,如今消息已經下發各地,讓我等做好準備,這其中深意,你應該明白。”

    趙士程當然明白,這種行為太過粗暴了,錢引就是如今的紙幣,很多商戶都在使用,本來大量發行,就已經稀釋了錢引的購買力,如今停用,卻不是用以兌換,而是直接把舊錢引做廢,這簡直就是搶劫。

    見小孩神情嚴肅,宗澤嘆息道:“錢引多為鹽商運貨于西北所用,而本朝鹽田大多都在京東東路,如此一來,怕是一場浩劫啊。”

    朝廷為了降低送糧于西北的成本,都是動員鹽商運貨,鹽商將糧食運到西北,西北軍給鹽票,鹽商拿著鹽票,去京城換鹽,但這其中是有漏洞的,鹽票在如今已經成為一種炒作轉賣的票據,所以,大部分鹽商為了方便購買,都囤積的銀票(錢引)。

    如果一下將錢引做廢,那就相當于把整個山東的鹽商都搶劫了,到時無數商人傾家蕩產,絕對會重傷整個王朝的經濟系統。

    趙士程于是懂了,他撐著下巴,看著這老頭,嗤道:“我說你怎么突然給我戴那么高的帽子,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那我的回答是:救不了,等死吧,告辭!”

    說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就準備走掉。

    “別啊!”宗澤立刻起身,大手伸出,就把孩子拎起來,放回坐椅上,好聲勸慰道,“小友別急,老夫這不是和你商量著么,便是不能,你也不必急著走啊。”

    “居然還是鴻門宴啊,”趙士程哼了一聲,“這事還不好辦,把朝廷停用錢引的消息散出去唄,到時那些商人一定會想辦法解決。”

    宗澤立刻道:“萬萬不可!一但消息泄漏,商戶們必會將手中錢引低價售出給別人家,到時傷就不只是商戶,還有無數平民受難啊!”

    趙士程撇了撇嘴,沒說話。

    宗澤也嘆息道:“如今國庫虧損甚重,這事朝廷已經定了下來,無可更改,若是不想些法子,密州這剛剛興起的羊毛之業,怕是也要受到牽連,我思來想去,也只能尋你相助。”

    趙士程當然也知道這點,密州當初參加的商戶,大多也是鹽商,如今大宋商業繁華,所以金融業也極為發達——不要誤會,大宋金融業不是股票也不是保險,而是貸款,俗稱高利貸,印子錢,驢打滾,這樣的巨大的放錢量那些個貧困戶是吃不下的,大多都是給商人用于周轉或者擴大生產。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么,商家們的錢不是錢了,最多也就是傷筋動骨,要不了命,可若是再加上印子錢,這些商家里必然有許許多多,是要自掛東南枝的。

    看到趙士程陷入深思,宗澤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這小神仙愿意出手,那怎么都會有一點解決的機會,總比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要強。

    趙士程指尖微點,他如今已經有了極為龐大的資本,全國都解決不敢說,但若只是密州這一地,甚至是京東東路,應該都能試試。

    “倒也不是全無辦法。”趙士程撐起腦袋,思考道,“我們可以做一個,抵押商鋪。”

    宗澤謙卑道:“哦,還請小公子細說。”

    “等到錢引被廢除時,咱們可以收購他們的錢引,”趙士程緩緩道,“但是,這不是做慈善,我們收購他們的錢引,就要他們商戶的一部分,需要他們隨后每年將賺到的錢交給我們一份,或者多花一點錢,贖回當初抵押的錢引。”

    宗澤皺眉道:“可是,你如何拿得出那么多錢?”

    整個京東東路的錢引,怕不是要上百萬貫……

    趙士程淡定道:“開動腦筋啊宗老頭,為什么一定要拿銅錢,既然可以有錢引、鹽引,茶引,那么,為什么咱們的作坊不能有個‘堿引’、‘毛引’之類的東西?當然,不能直接這么說,比如說‘堿幣’‘毛金’之類的,反正有個叫法就行。”

    思路一打開,他還那想像的翅膀也就控制不住了:“趁著這個機會,我還可以拉著京東路的商戶,做一個商業聯合互助會,一起做這個貨幣的生意,整合整個密州的人脈和銷路……”

    甚至可以去并購很多船行,加快造大海船的速度……

    宗澤忍不住潑冷水道:“當年交子也是四川路十六家商行聯手發行,聲勢浩大,但后來也被收歸朝廷了。”

    趙士程翻了個白眼:“人都要死了,你還在擔心他們以后會不會被收拾?先活下來再說行不!”

    宗澤一想覺得也是,便點頭道:“那此事,有哪些老夫可以出力之處?”

    趙士程想了想:“你最近的名氣在密州有些大,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官,到時,這事還需要你在明面上主持,你要做好被非議的準備。”

    宗澤這二十年清廉的官聲,就是有價值的財富。

    宗澤微笑道:“義不容辭!”

    第98章 這合理嗎?

    大宋宮廷在保密一道上, 做得向來不是太好,宗澤這剛剛給趙士程透了個風,各種關于錢政的小道消息, 就已經流傳在市面上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有當回事,畢竟事實真假, 那得有分量的人出來說了才算,否則,那一概都屬于小道消息。

    一部分謹慎的商人試圖兌換一點現錢,但能換到的卻很少,想大規模兌換銅錢, 基本是不可能的。

    趙士程于是又去找老爹打聽了一下。

    做為宗室,很多國策都能直接從宗正司那里拿到, 可比知州的消息快多了。

    “這事啊……唉,還不沒錢鬧的,”宗澤都收到了消息, 種氏和老趙自然不可能沒有消息,甚至于趙老爹還能說出具體時間,他一邊把玩著珊瑚一邊告訴兒子, “宗正司那邊早早給我們透消息, 年底就會收兌、禁用錢引, 且不只是錢引, 還要禁當十錢和夾錫錢。”

    趙士程目露困惑, 他平時不怎么用錢,對這些沒有體驗, 于是便認真討教:“那爹爹, 朝廷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趙仲湜難得被兒子用求教的眼光凝視, 便悠然道:“說來話長, 本朝錢政本就是一團亂麻,但追述源頭,還是沒錢,當初神宗五路伐夏大敗,把多年變法儲存的錢財全賠在這了,后來先帝親政后,改了法子,開始在西北修筑城寨,一點點把西夏土地變成我宋土,前后花了二十年,才有河湟開邊千里的成就……可是,這修城筑的打法,可比直接派大軍伐夏花錢多了!”

    趙仲湜感慨道:“修一個城寨,至少要征幾十萬力夫,其中的錢糧、物料哪個不是從東南千里送到西北,本朝至今于西夏已經修了五百余個城寨,還招納了二十余萬西夏羌人為卒……”

    “等等,為什么要招西夏人當兵?”趙士程疑惑問。

    趙仲湜懶散道:“那么多城寨,總得有人防守啊,再說了,只要給錢,把這些西夏漢人養起來,西夏的兵卒就會少許多,一增一減之間,才會有如今西夏那步步敗退的局面。”

    趙士程無言以對。

    趙仲湜繼續道:“這個打法當然就費錢得緊,可今上雖然愛玩了些,卻也有建功立業之志,是以,便讓蔡京在錢上想辦法,光是這錢引,就發了無數,一千貫的錢引,如今兌換下來,能兌到一百貫小平錢就不錯了,還有當十錢,一枚大錢硬要當十枚小平錢,可又鑄得那么多,如今一枚當十錢,能換三枚平錢就不錯了,還有夾錫錢,民間拒收,但西北軍州又要強買強賣……”

    他是很佩服蔡京的,在收刮錢財方面,這位蔡相簡直玩出了花來,除去了錢引、當十錢、夾錫錢這些,還弄出了鹽鈔、茶鈔、酒憑之類的玩意,不但供應了西北軍需,還能幫著今上修筑宮廷、收攬奇石,也難怪今上離不開他。

    趙士程忍不住道:“爹爹,你還是沒說朝廷想做什么,他把這些廢除了,是不想再繼續刮錢了嗎?”

    趙仲湜大笑起來:“我兒,你這就犯傻了,這怎么會廢除,廢舊鈔發新鈔,不過是再來一次罷了,如今商戶備著錢引,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收,而是實在是收不到那么多的銅錢,你是不知東南錢荒有多離譜,但凡家里小平錢的,絕不會拿出來用。都是用劣幣,更別說還有各種熔煉小錢盜鑄大錢的案子,這一年時間,是讓咱們把錢引去朝廷里兌換,至于那些普通商戶,借他們一個膽子,他們敢去衙門兌換么?”

    趙士程鄙夷道:“爹,遇到這種事情,你好像還很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