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頷首,“已經做了三萬套，剩下的兩萬套十天之內肯定能完成。”她擔心東家忙著別的事情把其余東西給忘了。

    秦無雙表示沒問題，但是蘇望亭這個翻譯不在，她得找個翻譯才行。

    秦無雙特地去了趟大學,找了兩位曾經留過法國的教授,想請對方充當翻譯。

    她給錢痛快，兩位教授對秦無雙這樣的民族商人很是尊敬，也沒有拿喬,欣然答應。

    翌日,她帶著兩位教授跟法國采購軍人簽了合同。

    合同內容與之前簽定的合同一模一樣。

    船會停留一個月,她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將所有物資全部打包上船。

    秦無雙自然沒什么問題。

    一個月交付時,秦無雙沒想到遇到了一位北洋政府的高官。軍需局局長,姓高。

    這種級別的官員，秦無雙自然不好怠慢，送了些見面禮。

    高局長掂量著手里的鈔票，臉上毫無喜色，而是開門見山問她藥方。

    秦無雙怔住，這人胃口竟如此之大，居然想獨吞她的生意。

    的確，在所有物資當中，只有藥品利潤最大，也最值得他們動心。

    秦無雙真不知道藥方，“這藥是多從別人手里買來的。那阿西林是國外買的，咱們國內沒有賣的。白藥是我從別人那轉手的。我不知道方子。不信你可以去我的服裝廠看看，我沒有煉藥的地方。”

    高局長將信將疑，拍拍她肩膀，哈哈大笑，“沒事兒，你別緊張，我就是隨口問問。”

    他擺明是想奪了她的生意，怎么可能是隨口問問。秦無雙心生警惕，俗話說得好，不叫的狗咬人最兇。那云南白藥的創始人不就是被這些軍閥害死的嗎？

    她有閻王相救，但是其他人呢？她不能不防。

    秦無雙交完稅，拿到尾款，顧不上高興，直接叫王虎出去打聽軍需高局長的事情。

    王虎出身市井，很會打探消息，這事交給他，她很放心。

    王虎出去盯了一周，打探到消息回來匯報，“東家，這高局長似乎不受人待見。因他家道中落，請不起客，所以沒人帶他玩。我聽說他的位置快要保不住了。”

    高局長看似在坐冷板凳，但秦無雙沒辦法掉以輕心。北洋政府的官員關系錯綜復雜，派系之間斗爭非常激烈。高局長夾在中間，日子難過，想要翻身，只能另辟蹊徑。

    而她就是最好的契機。

    秦無雙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她要防患于未然。

    她特地請了雷飆請他幫忙當說客，她也沒有瞞著對方，“我幫著法國人運送物資，掙了點小錢，他想要藥方，但是我只是個二道販子，不懂醫藥。高局長似乎不高興。我想請你幫忙牽線搭橋，給我找個靠山。”

    她與雷飆只能算是普通交情。別看是他建議開車行，但是每次他從她這邊拿貨，她次次都是收費。所以他未必會感激她。想讓他幫忙，不可能空手，她將五十大洋推了過去。

    雷飆剛開始還推三阻四，見到她如此大氣，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幫忙，“我認識段總司令身邊的紅人。有他出面，沒人敢動你。”

    秦無雙松了一口氣。

    雷飆拿著大洋，答應幫她約時間，秦無雙將人客客氣氣送出去。

    翌日一早，蘇望亭帶著織布廠的廠長回來了。

    他們從日本運回來了三套設備，東西已經搬到廠里，蘇望亭過來，是想通知她過去看看。

    秦無雙也沒耽擱，叫了兩輛黃包車，一塊去了織布廠。

    秦無雙去過織布廠參觀過，不過后世的機器要精巧，現在的機器更為笨重。

    她讓廠長帶著工人摸索，蘇望亭則是向她匯報這次去日本的情況。

    “這套生產線是日本最高端的設備。廠家說可以日產一萬件。”

    可能有夸張成分，但是就算只有一半，也比國產要快很多。也難怪日本的坯布漂洋過海運到這邊，還能那么便宜。

    秦無雙頷首，“那就讓他們好好琢磨。”

    她將法國來船的事說了，“貨已經全部交付出去，我也拿到了尾款。可能是尾款太多，有人得了紅眼病，向我討藥方。但是我沒有藥方，我只是二道販子。”

    蘇望亭剛開始還喜氣洋洋，聽到這話蹙了蹙眉，“誰？”

    “軍需局的高局長。”秦無雙把自己找雷飆周旋的事說了，“這次來頭不小，找警察恐怕不管用。我只能巴著那些大官。如果大官還想對付我，我可能會換地盤。”

    換個地盤，她就放棄醫藥生意。只做服裝廠、鉛筆廠之類的生意，只是這樣一來，她就得重新起家，一來一去要耽誤不少時間。

    蘇望亭想到上回請客吃飯，那個官員伸出咸豬手，有些不放心，主動給自己攬事，“你的計劃是對的。不過你出面不合適，還是我來吧。”

    秦無雙點頭答應，“好。”她有些過意不去，“你剛回來，我就交待這么重要的任務，有些對不住你。”

    蘇望亭的疲憊是寫在臉上的，原先打扮得精神抖擻，現在被海風長時間吹著，皮肢有些干裂，他笑道，“你給我開那么高的工資，我總得做點什么才能讓你物超所值啊。”

    秦無雙就喜歡這樣的下屬，頓時哈哈一笑，“行。只要你解決好這件事，我記你一功。”

    蘇望亭抽了抽嘴角，她好像什么事情都喜歡用錢解決。這個方法真是白試白靈，品性再高尚的人也禁不起金錢的誘惑啊。

    秦無雙將這事交給蘇望亭，她就一直等結果。

    雷飆拿了五十塊大洋，很守信，真的幫她約到了人。蘇望亭前去赴約，回到時，人已經醉熏熏的。

    天已經黑透了，秦無雙已經躺在床上睡著，被樓下的動靜吵醒，下樓開門。見到他醉成這樣，她有些無奈，“你怎么這么晚了還過來？明早再說也不遲。”

    蘇望亭喝醉了不會撒酒瘋，他只想坐在地上，聽到她的話，他大著舌頭道，“我怕你擔心，所以先來告訴你，嘿嘿嘿……”

    秦無雙好氣又好笑，蘇錦繡聽到動靜下了樓，聽到他的話，撲哧一聲笑了，“他還挺貼心。”

    秦無雙示意她幫忙，“把人扶到我房間吧，咱倆睡一間。”

    蘇錦繡趕緊上前幫忙，車夫見三人要走，追在后頭喊，“還沒給我車錢呢。”

    秦無雙立刻掏了一個大洋丟給他，“不用找了。”

    那車夫朝著大洋吹了一下放在耳邊聽響，確定是真的后，他臉上掛滿笑意，“謝謝小姐的賞！”

    秦無雙將門關上，扶著蘇望亭往樓上走，樓廳太窄，沒辦法三個人并行，蘇望亭不想讓她們攙扶，甩開她們的手，扶著樓梯一步一步上了樓。

    將人安置到房間，脫掉他的鞋子，蓋上被子。秦無雙和蘇錦繡退出房間。

    蘇錦繡輕咳一聲，“我覺得蘇掌柜挺熱心的。”

    秦無雙沒有聽懂她的未盡之言，只道，“他這人做事確實很靠譜。”

    明明以他的學識可以到大學當老師，每月工資怎么都不低于一百大洋，可是他卻愿意給她當掌柜，這樣好的幫手真的很難得。

    蘇錦繡想說什么，見她打了個哈欠，似是困了，只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翌日一早，蘇望亭睜開眼睛，腦袋隱隱發疼，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這儼然是女子的閨房，他昨晚明明在陪客人，怎么會……

    正納悶著，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秦無雙走了進來，她手里端了一碗湯，“這是醒酒湯，快喝了吧。你昨晚喝醉了，跑過來。我只好將你安置在這兒。”

    蘇望亭臉成了豬肝色，“這……我怎么能睡你的房間，這也太失禮了。”

    秦無雙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沒辦法，我家沒有客房，只有兩個臥室。快喝了吧，洗漱后，下來吃早餐。”

    蘇望亭點頭，麻溜將一碗湯喝下肚。

    秦無雙指了指衛生間，示意他進去洗漱，自己則端著湯碗下了樓。

    吃完早飯，蘇望亭把昨晚談的事情說了，“對方已經答應會擺平高局長，不會讓他瞎搗亂。”

    秦無雙昨晚就聽到他已經將事情擺平了，這會再聽也不意外，只問了一個問題，“送了多少禮？”

    蘇望亭嘆氣，“一萬大洋。”

    秦無雙還沒有說話，蘇錦繡倒吸一口涼氣，“一萬大洋？咱們五萬件衣服也只能掙這么多。他一口氣就要了一萬大洋，真夠黑心的。”

    蘇望亭點頭附和她的觀點，“給的太少，我怕不起作用。再說了，這人確實是段將軍身邊的紅人，以后有他照著，那些官員都不敢再撒野。”

    秦無雙倒是對錢不太在意，“只要解決這件事就行。一萬也不貴。”

    她都這么說了，蘇錦繡再憤恨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吃完飯，蘇望亭沒有急著離開，他躊躇半晌，指了指樓上，“那衛生間……”

    秦無雙懂了，他應該是看出衛生間的東西有蹊蹺了，她剛想找個理由解釋，卻聽蘇望亭繼續道，“花了不少錢吧？我在法國留學時，聽說這樣的一套設備要幾千法郎。”

    秦無雙愕然，現在就已經有衛浴了嗎？那她以后不用擔心他們懷疑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氣，點頭，“是啊。花了不少錢裝的。”

    蘇望亭點點頭，告辭離開了。

    秦無雙原以為這件事過去了，沒想到三天后，高局長親自登門。

    秦無雙以為他是來找茬的，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他。

    高局長見她如此小心謹慎，哈哈大笑，“秦小姐人脈很廣嘛，居然與段將軍有瓜葛。你是這個！”他伸手翹了個大拇指。

    秦無雙打著哈哈，“我只是生意人，最擅長的是與人為善，輕易不跟人結梁子。”

    這話算是半討好，希望這人別一直追著她咬。

    高局長自是聽出她話里的潛臺詞，他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咱們都是為段將軍做事的。你說你是二道販子，不知道藥方，這話我信了。這次登門是想請你幫忙牽線，定一萬盒云南白藥以及一萬瓶阿西林。錢我已經帶來了。”

    他將鈔票放到桌上，最下面是一份采購合同。

    以秦無雙對北洋政府的了解，他們不明搶都算不錯的，怎么會提前給錢呢？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拿不準他的目的，也不敢拒絕他送上來的大單，看過之后，確定沒有問題，爽快答應，“好。我一定會幫政府采購。”

    高局長很滿意她的態度，不過緊接著他又說軍隊要的急，“軍隊一直在外面剿匪，受了傷，就等著藥救人呢。你能不能快點送過來。”

    秦無雙想了想，“給我一周時間。”

    高局長沉吟良久，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十萬將士的性命可就要交托在秦小姐身上了。我敬候秦小姐的佳音，”

    秦無雙將人客客氣氣送出門。

    蘇錦繡聽到兩人聊天，雖說兩人都是笑著，但是她跟秦無雙認識這么久了，對她的表情也有點了解，她分明是咬牙切齒的，于是上前詢問，“怎么了？”

    秦無雙解釋，“他就是高局長。”

    蘇錦繡糊涂了，“你不是說他想要藥方嗎？為什么又給你送這么大的單子？”

    秦無雙也琢磨不透，“可能是想通過我找上家吧。”

    她這話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說中了。

    當天晚上，秦無雙睡覺時，閻王也不知抽得哪門子瘋，居然主動找上門提醒她，有人在監督她。

    秦無雙困意頓消，“是高局長派來的人？”

    閻王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你渾身都是破綻，在這兒混了一年多，都沒人懷疑你，已經很難得了。你打算怎么打消他的疑慮。”

    這話沒錯的。因為秦無雙每次有新貨都有一條海船。但是沒人見過她的海船。有心人去查，肯定能查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