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人壓低聲音，“我估計那些機器挺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快看，“要不然那人也不會一直盯著我們。”

    他們朝他說的方向看去，有個挽著發髻的女人坐在服裝廠的后面，她手上正拿著繡花針，一直在繡著東西。

    這么大的太陽，她不跑去樹蔭底下乘涼，反倒坐在烈日底下，說她不是盯著他們都沒人相信。

    “算了。讓她盯就盯吧。我估計人家也是不放心我們。”

    原先還有些好奇的工人被這陣仗嚇住。算了，可不能為了一點好奇心把工作都給丟了。

    另一邊，蘇錦繡繡完最后一針，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沖小洋樓喊了一嗓子。

    小華顛顛跑過來。

    蘇錦繡將繡活放在簸籮里，讓他幫著看一會兒，“一步都不許離開。我先去吃個飯。”

    小華到這邊工作，最聽的自然是秦無雙的話。因為她給他發工錢。第二是陳掌柜，因為他是領導。第三就是蘇錦繡。雖然她管不著他，但是誰叫她跟東家一塊住呢。所以不能得罪。

    有事沒事也愛到她邊上湊。蘇錦繡也很喜歡他的機靈。知道他正在長身體愛吃rou，她常常會將自己碗里的rou夾兩塊給他。

    兩人的關系更像是姐弟。

    蘇錦繡吩咐的事，小華沒有二話，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完成。

    被兩人嚴防死守的工人們此時卻根本沒時間到車間門口看姑娘。因為他們被顧施清指揮得團團轉。

    工地上的活計是相當累的，都是重苦力活，除了吃飯有點空閑，其余時間要么干活，要么原地歇一會兒再繼續干，根本離不開工地。

    小華盯了十幾天都沒發現他們靠近過車間。

    作者有話說：

    第46章

    一周時間轉眼即過,秦無雙先去楊慶和銀樓拿到了十個金錠，然后回了趟21世紀,她換了家黃金回收公司,這家比之前那家還要黑心，要不是她之前賣過，估計又要被對方坑了,跟對方討價還價后，最終對方一臉rou疼,給出上回的價錢。

    秦無雙拿到了77萬。她沒有急著買設備,而是先回到民國。

    購買鉛筆設備很容易，但是她要先解決原材料的問題。

    秦無雙坐著黃包車在民國街道四處閑逛,她連泥瓦匠都問了一遍，就是沒能找到她需要的原材料。

    這天蘇望亭過來通知她,“我幫你約好了人。中午十二點，你有沒有空？”

    一周前,秦無雙讓小華幫她送信，就是想問蘇望亭認不認識地質專家。鉛筆光買設備肯定不夠，最關鍵的是原材料，包括木材,黏土、石墨和膠。

    木材可以用上海這邊最為常見的椴木,價格便宜。膠可以從現代買也可以從洋行購買。但是黏土和石墨需要地質專家幫她尋找。

    民國時期還沒有開采好的大批量石墨，她需要找專家去實地勘察。確定無誤后，她再把山買下,然后雇傭人手開采。

    只有地質專家能夠勝任工作。但是她來到民國這么久,認識的人也不少,卻根本不認識這樣的專業人士。而蘇望亭是這個年代的高材生,秦無雙自然第一時間請他介紹。

    蘇望亭確實認識這樣的人,答應幫她介紹，但是這位朋友一直在外面跑，時常不在家，他花了一周時間才約到人。

    秦無雙等了這么久，也不差這一周時間，現在終于約到人，她表示沒問題，“他是地質專家嗎？”

    蘇望亭笑道，“專家談不上，不過他確實是地質研究所的研究員。之前在日本留過學，是個實干派。”

    秦無雙眼睛一亮，看來這是專業人士，“那他愿意給我找礦嗎？”

    蘇望亭頷首，“他平時的工作就是一直在外面尋找各種礦。你是為了建鉛筆廠，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他一定會幫忙。”

    秦無雙松了一口氣。她發現這個年代的人都的很淳樸，也樂于助人。在他們身上，她能體會到nongnong的愛國情懷。

    兩人到了約定地點，只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兩只小眼睛聚精會神翻開手里的日記本。

    那本子一瞧就有些年頭了，外面泛著黃，還有經常翻動后留下的斑駁痕跡。

    秦無雙和蘇望亭過來時，他頭也沒抬，繼續用鋼筆記錄著什么，偶爾還皺著眉頭，嘴里時不時念叨幾句。

    經過的人會下意識掃他一眼，而后又飛快移開視線。

    秦無雙也不指望他能抬頭，于是先拉開椅子坐下。蘇望亭剛要開口提醒對方，秦無雙舉起手示意他先別打斷他。

    蘇望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正盯著對方看，于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秦無雙打量對方，這位無疑是帥氣的，但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卻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年紀輕輕，眉頭卻皺成三條線的川字，他耷拉的眉眼間也有幾分憂愁，她還是頭一次在這個年代見到憂郁系的文人。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服務員過來點餐，對面的人被打擾才如夢初醒，一抬頭就見對面坐著兩個人。

    蘇望亭終于能開口說話了，開口就是打趣，“李兄，你可真是寸秒必爭啊。我們東家一直沒舍得打擾你。”

    李仲東撓了撓頭，沖秦無雙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將手上的鋼筆蓋好，將本子收起來，“抱歉，是我太失禮了。”

    秦無雙好脾氣笑笑，“咱們先點餐吧。不能讓服務員一直在這兒等著。”

    李仲東示意他們先點，“我什么都吃，你們做主吧。”

    最后秦無雙點了幾樣湖北菜（李仲東是湖北人）。

    服務員走后，秦無雙沖李仲東笑道，“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專家，你們是值得敬佩的科學家。將來一定會成為棟梁之材。”

    李仲東愕然，隨后又苦笑，“政府部門每個官員都在不擇手段往上爬，個個都尸位素餐，這樣的國家還有未來嗎？”

    蘇望亭也跟著沉默了。

    秦無雙對這個時代還處于摸索之中。但是就她接觸過的幾位小官，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她沖他笑笑，“你還這么年輕，怎么就知道國家沒有未來呢？只要心存希望，咱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好的。”

    李仲東只是苦笑搖頭，小時候看到列強在華國作威作福，官員不僅不為百姓出頭，還鎮壓無辜的百姓，他就勵志救國，可是真的等他進入政府部門，他才發現這個國家早就沒救了。所以他寧愿在外面跑，也不愿待在所里。

    秦無雙不想他灰心喪氣，勸他不要胡思亂想，“看到你這樣愛國的有學之士，我堅信總有一天我們國家會迎來光明。”

    她這翻話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畫大餅。被欺壓一百多年，落后西方一百多年，無數百姓死于貧困。李仲東留過學，就更能體會到兩者之間的差距。他早已看不見希望，他甚至想像那些遺老遺少抽大1煙，暫時忘卻現世的煩惱，可是他殘存的愛國意志只想保持清醒。

    不過心里郁郁寡歡，李仲東卻不想再說些掃興話，于是問兩人找他什么事。

    蘇望亭把秦無雙要建鉛筆廠的事說了，李仲東眼睛一亮，“這是好事啊。沒問題。”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找他的用意，“你是想找礦吧？”

    秦無雙朝他翹了個大拇指，“正是。比起礦，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我想在上海建個廠，所以找的這個礦最好離上海比較近。這樣來回運輸方便，也能節省路費。”

    李仲東對她的想法給予高度肯定，頷首，“沒問題。你們想要什么礦？”

    秦無雙脫口而出，“黏土和石墨。”

    李仲東愣了一下，他示意兩人先等等，把剛剛收起來的日記本又重新找出來，開始一頁頁翻找，終于在其中一頁找到。他喜上眉稍，告訴兩人好消息，“我曾經去蘇州勘察過。那邊有個黏土礦，當地百姓都用黏土造磚。但是這幾年磚窯生意不行，礦就一直廢在那兒了。”他又翻了十幾頁，又念給他們聽，“我前年去湖南游歷，在那邊發現一個石墨礦。”

    秦無雙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需要的礦，她還以為要等好久呢。她頓時樂了，“那你什么時候有空？我想去實地勘察，然后把礦買下來，早點開采，早點將原材料運過來。”

    李仲東見她這么急，有些好笑，“光找到礦不行啊，你得把它變成材料。剛采好的黏土和石墨硬邦邦的怎么用啊？得把它提煉出來。你知道怎么提煉它嗎？”

    秦無雙搖頭，她還真不知道。民國時期的化國基礎工業薄弱，幾乎等同于沒有。別說煉鋼，就連最基本的黏土和石墨都不會提煉。這也是她為什么要自己出來找礦的原因。

    李仲東給她出了個主意，“這樣吧，我幫你約研究所的幾位同事。他們就是做這個的。不過需要購買設備和材料，這樣才能將石墨分離出來。”

    秦無雙一想到自己購買鉛筆設備鬧出來的烏龍，她就頭大，她試探問，“我可以委托他們幫忙購買設備和材料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他們。”

    隔行如隔山，她一個外行人真的擔心露了某樣設備。以防萬一，她還是請個懂行的人更省心省力。

    李仲東卻半點不意外，也很樂意幫她的忙，“我給你找的一定都是專業人士，絕對不讓你的錢打水漂。”

    秦無雙問他需要多少錢？

    李仲東預估一下，“大概需要兩萬大洋。黏土和石墨的設備從日本購買，比較近便。歐洲那邊在打仗，再說價格也貴。”

    秦無雙頷首，“沒問題。就從日本買吧。”

    她從包里掏出錢遞給李仲東。

    李仲東愣了一下，“你就這么給我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適合做生意嗎？你就不擔心被我騙了？”

    他們才剛剛見面，蘇同學的東家也太兒戲了吧？

    秦無雙搖頭，“我覺得一個不畏堅苦到處攀山躍領的研究員，應該不會短視到被這點錢打動。”

    大概人都喜歡聽好話，尤其是李仲東這樣不被人理解的獨行者，就更需要多一個人肯定自己，他看向蘇望亭，“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放棄那么好的工作，反倒要給秦小姐做事了。她是個很大氣的女士。”

    蘇望亭揶揄道，“放心，你為東家做事，不僅能收到贊美，金錢方面她也不會虧待你。”

    秦無雙頷首，“對。您可以告訴您的幾位同事，只要他們教會我的屬下如何使用這些設備，我會付他們一百大洋。”

    李仲東倒吸一口涼氣，他一個月工資才10個大洋，她一出手就是一百，抵他一年工資了。

    不過她愿意花錢，李仲東對說服同事又多了幾分信心，“你等我答復吧。我會盡力說服他們。”

    吃完飯，三人分開。

    回去的路上，蘇望亭讓秦無雙放心，“仲東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秦無雙頷首，“看得出來。”她頓了頓，“不過他似乎有心事的樣子。”

    蘇望亭嘆氣，“他的心事只有國家重新強盛才能解。”

    秦無雙沉默半天，看向他，“總有一天可以的。你能見到，他也能。你們都還這樣年輕。一切都有可能。”

    蘇望亭定定看著她，她總是對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報有極強的信心。他常常懷疑，總覺得她眼里的華國跟他看到的不是同一個。

    翌日，李仲東讓人送來一封信，他已經說服幾位同事，一塊去蘇州和湖南。至于設備，他已經發電報給留學的朋友，請對方幫忙采購。半個月后就能將設備送過來。

    秦無雙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他們也想跟著一塊去蘇州和湖南？”

    負責送信的是李仲家的仆人，“是，少爺是這么說的。他們也是想出去散心，不想待在上海。”

    雖然這次沒想帶他們去，但是既然他們樂意跑一趟，秦無雙也不會拒絕，于是點頭同意了。

    秦無雙給李仲東回了一封信請仆人帶回去。

    仆人拿著信，恭敬告退。

    秦無雙讓小華跑一趟火車站，買四張火車票到蘇州。

    小華接過錢，好奇問她要去哪兒？

    秦無雙把自己要去蘇州和湖南一趟的事說了。

    小華急得不成，“東家，我跟你一塊去吧。我幫你跑腿兒。”

    秦無雙確實用慣小華，別看這孩子年紀小，但為人機靈，但是帶他出遠門，她難免有些遲疑，“你還這么小。”

    “我都13歲了，不小了。”小華擼起自己的袖子，握起拳頭，露出扎實的肌rou，“我現在可有勁兒了。讓我跟你一塊去吧。”

    蘇錦繡也在邊上幫腔，“帶他去吧。你沒去過鄉下，對村里的事情可能還不如他了解。讓他一塊去，也能幫幫忙。再說了，他皮實著呢。”

    秦無雙思來想去，答應帶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