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把發完東西剩下的紙箱還給路遙，“我們走了十幾條街，東市這一片的人都知道電影院明天要開張了。不過后面東西發完，最后三條街只喊了號子。我們在那三條街多轉了三圈，住家戶應當都聽到了。”

    平日那些人嫌他們臟，隔得老遠就驅趕他們。

    爆米花的香味太扎眼了，聽說不給錢就能拿，好些人主動找他們要。

    后來不夠，狗子跟幾個小乞兒說，把路遙送給他們的幾盒也全都送了。

    狗子其實有計算過，不然那一小箱東西撐不到那么遠。

    路遙從兜里摸出一個小錦囊，遞過去：“這是酬勞。我身上沒有余錢，只能給你這個。你若是覺得不方便，我讓店員陪你去附近當鋪換成銀錢。”

    電影院還未開張，她兜里確實沒有大武朝的錢幣。

    如今兜里的銅板都是今天賣爆米花和可樂收來的，也就十幾文錢。

    狗子接過錦囊打開看了一眼，一粒拇指大小的鮫珠又圓又亮，品質極佳。

    他搖頭道：“不用麻煩掌柜，我們有換錢的地方。”

    狗子小心把錦囊塞進衣服里，轉身準備帶著小乞兒們離開，身后的廣告屏里忽然放起廣告，和《天下第一》的片花不一樣。

    他不禁回頭，畫面里和掌柜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在說招人的事情。

    狗子一動不動，專注的聽女子說完，緩緩低頭，看了一眼幾個小乞兒，轉身回到柜臺邊，從衣服里摸出剛才的錦囊，“掌柜，我想用這粒鮫珠在這里換一份工，您看成嗎？”

    他說話時不敢抬頭看路遙的眼睛，怕從那雙剔透淡然的眼睛里看出譏諷和嘲意。

    他們是乞兒，自有記憶起就在梁京的大街小巷乞討，受盡白眼和嫌見。

    其實對那種眼神和表情早就沒什么感覺，沒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但這個人不一樣，或許因為她對他們的態度過于平常自然，狗子心里特別排斥在她眼睛里看到那樣的神色。

    方才他仔細聽了屏幕里的人說話，腦子里猛地閃過這個決定。

    別的店沒人愿意收乞丐做店員，這個人會不會不一樣？

    狗子抱著萬分之一的期待。

    如果他能在這里做工，賺了錢養小的，就能減輕爺爺的負擔。

    至于為何要用鮫珠去換，一粒鮫珠確實可以改善他們的生活一段時間。

    可錢花光了吃完了，他們還是街頭的乞兒。

    假如有一次機會改變乞兒的身份，狗子覺得就是這一次。

    前方沒有聲音，狗子熱意上涌的心漸漸發涼，肩膀隱隱發抖，握在手里的錦囊被捏成一團。

    他偷偷吐出一口氣，緩緩抬頭，想要擺出一個平常的表情，收回手把這個話題揭過。

    路遙在打量狗子。

    請這些小乞兒做事前，她其實提前觀察過。

    這些小孩兒年紀都不大，平日就在附近乞討，相當機靈。

    求生不易。

    她有惻隱之心，只是就這樣招進店里，別的不擔心，就怕有不干凈的小毛病。

    思索片刻，小孩兒看起來快哭了，路遙出聲道：“你想應聘哪個職位？賣東西還是做打掃？”

    罷了。

    假如有小毛病就糾正，實在不行就放了。

    開了四間店，什么大風大浪都見過，沒必要在招店員的事情上束手束腳。

    路遙反省了一下，從小乞兒的身份考慮，狗子看起來也才十多歲，挺有決斷力了，是個好苗子。

    忽悲忽喜之下，狗子的表情失控，眼睛瞪到最大，眨了一下，又一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愿意收我？”

    路遙沉吟：“你多大了？”

    狗子：“十三。”

    營養不良，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

    路遙心說和朱珠同年，年紀倒不算小了。

    “鮫珠是今天辦事的酬勞，你拿回去。”路遙手指在柜臺上輕敲，招呼系統收集狗子的身體數據，轉而道：“明早辰初來店里，暫時先做引導客人和清掃的工作。七天試用期，通過后正式入職。”

    狗子有點呆，不敢相信掌柜真的愿意收他，幾個小的拉扯他的衣服才回過神。

    “多謝掌柜。”狗子退后一步，躬身朝路遙行了大禮。

    幾個小的有樣學樣，也對路遙行禮。

    路遙擺手道：“天快黑了，回去吧。”

    狗子一行走了，路遙招來溫簡和朱珠，把兩套工作服遞過去：“明日店里正式開業，員工都穿統一的服飾。我參照你們的穿衣習慣做了改良，看看如何？”

    大武朝的百姓出入皆穿長衫長裙，和路遙認知里的漢服十分相似，細節略有差別。

    穿著好看，就是天氣太熱，裹著一層又一層，很是繁瑣。

    她不能立刻改變店員十幾二十年的認知，讓他們和她一起穿襯衣長褲，便做了大武朝服飾改良款的工作服。

    如今是夏日，男子著青衫，女子穿白綠漸變暈染的裙裝，看著清涼又雅致。

    朱珠拿到裙子一臉驚喜，“掌柜，這裙子也太好看了。別說上班，平時我也愿意穿。”

    培訓之后，朱珠的意識已經有一些改變，嘴里時不時冒出一些路遙經常說的詞語，比如“上班”、“片花”、“廣告”。

    溫簡抖落開長衫，顏色清淡，面料滑柔，比市面上常見的布料都要輕薄，“這長衫不錯。”

    路遙也很滿意，末了又說：“剛才離開的狗子明天也來上班，新人沒時間培訓，你們多帶帶他。”

    朱珠驚訝：“店主，你要收那些乞兒做店員？”

    溫簡眼中也有些詫異，掌柜雖是女子，卻比他見過的很多人都要大氣。

    路遙搖頭：“只有狗子過來，其余的都太小了。只是做些打掃和引導客人的活計，我看他挺機靈，應當沒問題。”

    發放完工作服，天色已暗，溫簡和朱珠不便多留。

    路遙從電影院出來，商店街這邊還是下午。

    她從毛茸茸小店到盲盒店、美甲店，一路巡視過去，最后在小吃店提出要拍個爆米花廣告。

    上次在毛茸茸小店拍完廣告，路遙就意識到布景和燈光很重要。

    小吃店可以用幻術捏道具，杏子作為電影院前店員，捏出來的爆米花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聽說店主要拍爆米花廣告，一眾店員聚在小吃店四樓出主意，最后又一起捏道具，做布景。

    列車長正好帶著員工在店里吃飯，聽說這事，大方地借出員工，拍攝加剪制成片，僅用了十多個小時。

    半夜，路遙帶著新廣告的數據到電影院。

    梁京這邊天已微微亮，外面有雞鳴聲。

    路遙把爆米花廣告的數據考進后臺電腦，放入廣告屏播放列表，到時放映廳里的大屏幕也要播放這支廣告，算是先試用一下廣告位。

    她剛把數據設置好，出來準備炒爆米花，就看見狗子在門外張望。

    他臉洗得很白，穿了一件打滿補丁的衣服，身材消瘦，尷尬地朝路遙笑了笑。

    路遙叫他進來，遞過去一套昨晚讓系統趕工的工作服：“這衣服是上班的統一服裝，你去里面換好。這會兒時間還早，等下我教你用爆米花機和飲料機。”

    人招就招了，她打算培養試試。

    狗子小心翼翼摸著衣服，轉身去換了，出來發現這衣服就跟照著他模子做得一樣，十分合身。

    晚些時候，溫簡和朱珠也來了。

    路遙從隨身倉庫里取出從小吃店帶過來的粥和小菜，四人坐在休息區吃。

    用完早餐，天已經完全亮了。

    路遙拿出早前先準備的巨幅海報，帶著店員到門口拉上，彩燈海報放在門的另一側。

    紅色字樣的《天下第一》幾個字，配上葉輕舟、凝霜師姐以及一眾角色的海報展開，百分百還原劇中人物形象的彩色圖片，與大武朝常見的人物畫像完全不同。

    紙張又很大，幾乎占了放映廳一側全幅透明玻璃的位置，惹眼又震撼。

    路遙的超時空影院，正式營業。

    第157章 第五間店

    陳京山整晚輾轉難眠, 腦子里想著電影院的事情，一會兒是那塊神奇的屏幕，一會兒是可樂和爆米花, 思緒一陣又轉到神秘的掌柜身上，還有那個人人喜愛的葉輕舟。

    聽到雞鳴，他就起了身。

    在院子里打水洗臉, 收拾干凈后揣著錢袋出門。

    他在常吃的面攤叫了一碗陽春面, 吃完就準備去電影院。

    小二端著面過來，陳京山從筷簍里抽出筷子, 低頭大口嗦面。

    旁邊桌子的客人聊天, 陳京山不由抬起頭, 今晨這小面館人格外多, 嘈雜聲中時不時冒出“葉輕舟”、“電影院”等言語, 竟都是等著吃完早飯去電影院觀影。

    陳京山加快速度吃面，幾乎是幾大口喝干一碗面，摸出幾枚銅錢扔在桌子上，匆匆起身往松安街的方向跑。

    隔得老遠, 陳京山就看見電影院門口掛起的巨幅海報，周圍許多路過的百姓和松安書院的學童觀望。

    他停在門口看了一陣。

    這是圖畫？

    看起來和那屏幕里的人物一般無二, 未免太真了。

    陳京山的心有些沉, 這家店太奇怪了。

    他是說書人，為了講好故事，最喜看那新奇鮮見的奇書怪聞。

    自以為博覽群書，見過太多不聞于世的怪事異事，可就算是最詭譎難解的奇聞, 也沒有眼前的這間店鋪給他的沖擊大。

    電影院門口進了不少人, 在售票臺前排隊買票。

    陳京山抬手整了整帽子, 稍微收拾心情，抬腳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