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 第59節
許是畫畫太久,用眼疲勞,她閉著眼睛,感覺到眼角有一滴淚珠劃過,流經額角,浸入枕巾。 昏暗書房內。 傅晏辭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對面回復。 手指夾著的煙明滅,燃燒到最后,灰燼掉落,在他的手指肚燙了一下。 傅晏辭的眼睫顫動,隨即垂下眸子,他輕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笑他明知故問,偏要往時衾和他自己身上插刀子。 時衾覺得,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新的一年來臨,她的味覺漸漸恢復,嘗到了愛麗絲蛋糕本來的甜味。 愛麗絲在情人節的前一天甩掉了她在一起三個月的男朋友,在公寓里大辦單身派對。 時衾被她硬拉來一起,她靠在沙發的角落里,看著人們狂歡,第一次覺得被感染到,眼睛里露出真實的笑意。 愛麗絲喝得半醉,在她旁邊猛地坐下,另一位英俊瀟灑的法國男人緊接著過來,壓在她身上,摟住她的脖子。 兩個人忘情的親吻。 到了法國半年多,時衾還是不太能習慣法國人隨時隨地的浪漫。 她往角落里又縮了縮,尷尬地摸出手機,假裝淡定。 這會兒已經過了凌晨。 時衾突然發現,圖靈并沒有像往常的節日那樣一到零點就發來祝福。 她點開圖靈測試app,問它:【你為什么不祝我情人節快樂。】 圖靈:【我的程序里沒有錄入這個節日。】 時衾:【為什么不錄入?】 圖靈:【那得去問錄入節日信息的人,也許他不想你這一天快樂。】 “……” 機器輕描淡寫一句話,把時衾長久以來的不懂裝懂戳破。 圖靈測試這個軟件是傅晏辭寫的,能錄入節日信息的,也只有他。 時衾按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泛白,那一股快要被埋藏的恨意被重新勾起。 傅晏辭不想她快樂,她偏要快樂。 時衾和圖靈說了一聲“再見”,不等它回復,徑直刪掉了app,刪掉了和傅晏辭相關的最后一點羈絆。 傅晏辭每天早上例行查看后臺數據時,知道時衾把圖靈測試刪了,也看到了她和圖靈最后的聊天記錄。 他無奈地搖頭,不該把圖靈測試寫得太聰明,都敢揣測到它的造物主身上來了。 但他同時也知道,時衾這次是徹底走出去了。 周瑞發來一張時衾昨天畫的寫生畫。 畫里的風景是莫奈的花園,陽光明媚,草長鶯飛,宛若新生。 傅晏辭將畫保存到相冊,另外回復周瑞,不用再告訴他時衾的近況了。 既然答應了時衾不再管她,那就不管了吧。 周瑞發來一個問號。 “?” 傅晏辭沒有解釋。 麻煩了周瑞那么多年,傅晏辭晚上組了一個局,謝他這幾年對小孩的照顧。 周瑞也不是白干活,沒少拿傅晏辭好處,他擺擺手。 “怎么以后都不再管了?” “你舍得?” 傅晏辭飲一口酒,淡淡“嗯”了一聲。 舍不得也要舍得。 他管得越多,就越糾纏不清。 去年的法國之行已經讓他們都吃了塹。 周瑞點點頭:“確實,你不管也是好事,我看時衾現在過得挺開心的,朋友圈里時不時發到出去玩的照片。” 傅晏辭不吭聲,自從他們分手,時衾就已經把他微信刪掉,什么也看不到。 “看來她是真的放下了。”周瑞感慨。 傅晏辭又悶一口酒,輕笑:“是啊。” 分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商寂在他臉上審視,半晌,冷不丁問:“那你自己呢?” “……” 傅晏辭垂眸,把玩手里的空杯,沉默許久。 “我無所謂。”他說。 無所謂放不放下,反正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應了普山寺空禪大師的話。 大富大貴,所愛不可得。 把一個人的名字帶進墳墓。 第39章 、月光 愛麗絲的職業是一名紋身師,平時打扮看起來溫溫柔柔,但其實身上紋了許多圖案。 時衾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也想給自己紋一個。 想把柔軟變堅硬。 她沒讓愛麗絲幫她設計圖案,自己畫了一個。 一彎初生的新月,于大海冉冉升起,水波瀲滟,倒映出清冷月光。 愛麗絲看到圖紙,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巴黎美院的學生,隨便一張圖紙,就比她店里最專業的紋身設計師要畫的好,寥寥幾筆,就把中國人講究的意境之美勾勒出來。 紋身的位置,時衾挑了靠近心臟的位置,胸下肋骨處。 “紋這里會很痛哦。”愛麗絲提醒,那里的肌膚和rou都太柔軟嬌嫩,感知神經也多。 時衾并不在意:“就這里吧。” 更痛的事情她都經歷過,紋身的疼,不算什么。 愛麗絲紋身的技術很好,走線利落,一點不手抖。 她紋得仔細,花了四個小時,紋出了小小的月亮圖案。 時衾紋身的時候睡著了,躺在單人床上,為了方便紋身,衣服被撩起,露出平坦的小腹,肌膚如象牙般雪白。 愛麗絲望著她,女孩眉心不自覺的皺起,玫瑰色的嘴唇輕抿,明明只有二十四歲,卻不知道哪來那么多憂愁,好像永遠都是陰郁的模樣,像是脆弱易碎的睡美人。 肋骨上的那彎藍色新月,蔓延至胸前柔軟,清冷里又添了幾分溫柔。 愛麗絲忍不住想,未來能看見這彎新月的男人,真是幸運。 她把時衾叫醒。 時衾掀起衣服,站在鏡子前。 “這個紋身叫什么名字?”愛麗絲問。 他們習慣給每一個紋身起名,通過起名,賦予更深一層的含義。 時衾望著肋骨上的清冷月亮,靜默不言。 “叫月光愛人。”她輕輕說。 從此以后,她要做自己的愛人,不再寄希望于別人賞賜的那點可憐月光。 紋身之后的很長時間,愛麗絲逐漸發現,時衾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不像剛認識時那么陰郁,雖然還是不愛說話,但整個人透出的是一種明朗的安靜。 轉眼,時衾在法國讀書的三年日子就要過去,迎來了畢業。 她不打算回國,也不打算留在法國。 法國這座城市,除了學校和美麗的風景建筑,還有愛麗絲和她的朋友之外,不乏對亞洲人的歧視和惡意。 尤其初到法國經歷的兩次被偷被搶,讓時衾早就下了決定,不會留在法國。 蘇圓圓也和她一樣在國外留學。 她的學校畢業時間比時衾早,畢業之后就一直在歐洲四處旅行,趁著時衾畢業,正好飛來法國,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順便頂禮慕拜一下這所世界殿堂極美術院校。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的。”蘇圓圓跟著時衾在巴黎美院復古的中世紀建筑里穿梭,忍不住發問。 她認識不少學藝術的朋友,沒一個人能考到這里來,時衾一個半路出來的,竟然能上。 “運氣好吧。”時衾不敢說她的老師是周瑞。 周瑞在國內藝術界名氣很大,還是巴黎美院的榮譽校友,被他帶出來的學生,沒有一個是不成器的。 不成器的,他認都不認了。 估計周瑞現在也懶得認她了。 臨近畢業的時候,周瑞給她推薦了國內外設計院或者設計公司的工作,時衾一一拒絕了。 “那你以后想干嘛?”周瑞恨鐵不成鋼問。 時衾覺得她什么也不想干,不想被拘束在格子間里,不想畫她不想畫的東西,只想四處漂泊,四海為家,沒錢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做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