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 第43節(jié)
他那時候過于年輕,不到二十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和他沒關系的事情就是沒關系,他并不因此感到內(nèi)疚。 傅晏辭甚至覺得人類比機器愚蠢,會因為一次事故,否定自動駕駛輔助系統(tǒng)能夠有效降低人類駕駛事故率的事實。 他沒有那么多泛濫的同情心,去對每一起交通事故負責。 “……”梅森一陣沉默。 “我知道了,抱歉。”他說,“我不該質疑你的判斷。” 傅晏辭是他見過的人里面,極致聰明,極致理性的一個,注重事實和邏輯。 雖然看上去這樣顯得很冷漠,但是梅森知道,他不是會因為服務于ngt而歪曲事實的人。 傅晏辭抿了抿唇:“你剛才說,事故的受害者是你學生的親人?” 梅森“嗯”了一聲。 傅晏辭想起了當年在醫(yī)院里看到的那個小女孩。 事故發(fā)生時,公司出于國外輿論的壓力,要求他去醫(yī)院慰問。 他不認為是自己的問題,避開了家屬,只草草看望傷者,便離開了。 算起來那個小女孩的年紀,差不多是該上大學了,和衿衿的年紀差不多大。 想來她應該是還沒有放下對這起事故的執(zhí)著,不然也不會這么多年了,還想要追究自動駕駛系統(tǒng)的責任。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不該有的感覺,突然涌上心頭。 傅晏辭靠在椅背上,抬手蓋住了眼睛,輕嘆了一聲。 “代我向你的學生道個歉吧。” 這話,反倒令梅森愣住了。 “傅。” “這不像你了。” 換作以前,他根本不會把這種事攬到自己身上。 “我不會替你去道歉的。”梅森說,“本來就不是你的問題。” 梅森沒想到,之前輿論壓力那么大的時候,他都沒有道過歉,時隔十二年,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明明他是最不可能愧疚的人。 掛了電話,傅晏辭在書房里又待了五分鐘才離開。 客廳里,時衾趴在沙發(fā)扶手邊,伸著脖子,探頭探腦地在看玻璃魚缸里的機械魚。 每次給魚喂食,她最積極。 傅晏辭眼神柔軟下來,走了過去。 “少喂一些,別撐壞它。”他玩笑道。 時衾抬眸看他一眼,又拿了一塊魚食丟進去。 “它和其他魚比,也就這么一點兒值得高興的事兒了,不用擔心被撐壞,還不讓它想吃就吃。” 傅晏辭輕笑,在她旁邊坐下,就那么看她喂魚。 小姑娘撅著個嘴,滿臉天真嬌憨的模樣。 時衾扭頭問他:“對了,這條魚它有名字嗎?” 傅晏辭愣了愣,垂眸沉思前事。 許久。 他答道:“七秒。” 聞言,時衾一怔,似也在想什么。 “這么巧,我小時候養(yǎng)過一條魚,也叫七秒,后來不小心被我弄丟了。” 時衾沒想到他們起名都能起到一起去。 也可能七秒這個名字并不算特殊,含義來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小姑娘隨口一句話,傅晏辭的眼皮卻倏地掀起,腦子里的一根弦莫名繃緊。 “丟哪了?”他的聲音沉沉。 時衾抿了抿唇,想起那個混亂的一天。 她輕聲地說:“丟醫(yī)院了。” 時衾捏起一顆魚食。 小小的金屬塊跌進水里,緩緩下沉。 傅晏辭腦子里的弦也一下斷了,后背發(fā)涼。 恐懼成真。 時衾眨了眨眼睛,注意力一直放在七秒身上,小小的機械魚肚子里含了一顆圓滾滾的金屬球,游動起來笨拙又可愛。 等她回過頭來時,才發(fā)現(xiàn)客廳已經(jīng)沒了傅晏辭的身影。 走廊里傳來書房門被闔上的聲音。 她沒怎么在意,繼續(xù)喂食,一下一下叫著機械魚的名字。 “七秒。” “七秒乖。” ——“七秒。” ——“七秒乖。” ——“我們乖乖的,爸爸mama就會回來了。” 小女孩蹲在醫(yī)院的走廊,小小一團,懷里抱著一只飯碗大的玻璃魚缸,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可憐無助。 她一聲一聲喚著魚缸里的那一只金魚。 眼淚像珍珠,啪嗒啪嗒落進水里。 傅晏辭整個人摔進座椅,腦海里這一幕不停反復上演。 明明已經(jīng)模糊的記憶,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小女孩哭得濕漉漉的眼睛,纏結在一起的睫毛。 像是利刃,捅穿了他的心臟。 他覺得手腳發(fā)麻,渾身仿佛失去知覺。 傅晏辭一向自負,知道他和時衾未來也許有變故,但就算有變故,他也會把變故的苗頭一根一根掐掉。 只是他沒想到,這個變故,在過去就已經(jīng)埋下。 如今已經(jīng)盤根錯節(jié),扎根串連。 時衾抬頭,看一眼墻上的鐘,凌晨十二點。 傅晏辭自從進了書房,已經(jīng)四個小時沒有出來。 她一開始以為是工作,但平時如果要工作太晚,他十點多就會出來告訴她一聲了,今天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時衾踱步到書房前,敲了敲門。 叩門聲仿佛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她眉心微蹙,猶豫片刻,擰開了門把手。 書房里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撲面而來一股濃重的煙味,充盈了整個室內(nèi)。 天知道他抽了多少煙。 時衾被嗆得一陣咳嗽。 聽見咳嗽聲,傅晏辭回過神來,抬眸,看見了門口站著的人。 他眼睫振動,站起來,打開了窗戶散味道。 “抱歉。”男人的聲音低啞。 時衾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不好,不然也不會在書房里不開燈抽煙。 以前傅晏辭在家時,從來不吸煙的。 時衾不知道他是突然怎么了,以為是和他晚上接到的那個電話有關。 工作上的事情,她很少過問,問了也不懂。 時衾走到窗邊,抱住男人的腰,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安慰。 女孩的身體貼至他的后背,傅晏辭整個人瞬間僵硬,站在那里許久沒動。 時衾臉埋進他的背上,像是乖巧的小貓蹭了蹭。 “很晚了,睡覺吧。” 她的胳膊環(huán)住男人精瘦的腰,兩只手伸進他衣服里面,沒了布料的阻礙,和她掌心相貼的肌膚,guntang熾熱。 傅晏辭沒想到她突然撩撥,腦子里的思緒還沒收拾干凈。 他隔著衣服,摁住時衾在他的后背來回撫摸的手。 “別鬧。”男人的嗓音愈加嘶啞。 時衾歪著腦袋,覺得他心情可能是真的不好,平時哪有輪到她主動的時候。 好不容易她主動一次,還被拒絕了。 她故作不知,眨了眨眼睛,抱他抱得更緊。 “我鬧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