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乃見狂且
秦國之興,這話說得真重啊,秦王果然是對秦衍寄予了厚望。和上位者說話也不是一點半點的累,秦徵想,一直到結束他還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 秦徵牽回自己的馬,拍了拍它的脖子,準備好好犒勞犒勞它。 秦徵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委實讓一旁的秦往想不通。秦往也實在是個憋不住話的人,頗有些遺憾怨念,也不知是為誰,“秦王讓你做郎官,你還問什么家里人的意見?你爹娘難道不希望你有出息?好男兒志在四方啊。” 秦徵沒有辯駁,望著被群山阻隔的高天,目光在很遠很遠處,“是呀,志在四方。” 秦徵收回視線,微笑轉頭,覺得秦往神色有點古怪,問道:“你怎么了?” 他們這群有心栽花的花不開,無心插柳的卻不在乎,怎能讓人不唏噓。 “沒事,”秦往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轉移話題,“這匹馬,你馴服了?” 秦徵給秦往演示了一遍,作勢要騎上去,馬一如既往退后半步。 秦徵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可能它就是想逃命吧,順帶捎我一程。” 這匹馬原是有主人的,是太仆寺的監正。原主人染病去世后,這匹馬就變得難馴,根本騎不動,很是讓太仆寺頭痛。 秦舁讓人把這匹馬牽給秦徵,可不是為了讓他風頭大震的。 秦舁騎著通身棗紅的大馬,踱步到秦徵二人跟前,見他們在這里悠哉游哉遛馬,揶揄道:“徵公子,你方才不是意氣風發嗎,怎么此時連馬也騎不上去。本來我還想找你賽一場呢。” 秦舁胯下的,是翟國進貢的神駒,有日行千里之能,非平常之馬能敵。 秦往本不想招惹他,但還是有點氣不過,“是阿徵這只馬太倔了。” “善書者不擇筆,看來徵公子騎術還有待精進啊。”說罷,秦舁就要掉轉馬頭,卻被秦徵叫住。 “好啊。”秦徵說。 秦舁回頭,目光銳利地看著秦徵,“你說什么?” “我說,我跟你比。”秦徵自信滿滿的樣子,仿佛看不出來秦舁所騎之物。 秦往扯著秦徵的袖子,輕聲而嚴厲地叫了一聲:“阿徵!” 秦徵與公子舁本就有摩擦,公子舁逞完口舌之快已經準備走了,他們的恩怨也就此了了,秦徵又何必再招惹一遭,而且一點贏面也沒有。 “你,真的不是一點的狂妄,”秦舁拿馬鞭指了指秦徵,有點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竟然有點想笑,“好,我們就比一場!” 這可不好辦了,秦徵意氣用事,公子舁就算贏了也會被人說勝之不武,他們的過節怕是要更深一層。 想到此處,秦衍上前插到兩人中間,語態從容,欲做那個中間人,“正巧衍也想向開公子、子徵請教一下騎射,不若也算衍一個吧。” 要輸一起輸,誰都不至于尷尬。 公子衍未免有些老好人了。 陪在秦衍身邊的鄭桑柳眉微蹙,輕輕喚了一聲,想要提醒秦衍三思,“公子……” 秦衍擺手打斷了鄭桑,沒有理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秦衍身邊一向不乏從眾。他們見公子衍如此,也紛紛應和。秦舁知道公子衍想做和事佬,沒有拒絕。一下子,原本兩人的比試,變成了一群人的賽事。 對于這樣的變化,秦徵心中沒有什么波瀾。一群人都鬧得興起,只有亦步亦趨跟著秦衍的鄭桑一臉憂心。 比一場而已,輸了又不會怎么樣,怎么老苦著臉,秦徵心想。 忽然一雙青色身影出現在秦徵視野之內,秦徵忙不迭叫住那人:“許循之!你也來吧!” ---------- 許秩只是陪嬴陰曼牽馬路過,不明所以。轉頭一看,是秦徵在叫他,還有公子舁。 秦徵,又是他。他與公子舁前幾天的齟齬,許秩也聽說了,不想秦徵與公子舁又撞在了一起。 公子徵此人,當真大無畏。 許秩不禁皺眉。 看許秩神情,嬴陰曼猜想許秩大概是不想牽扯到他們的私人恩怨中。 那可不行哦。 嬴陰曼好心地把自己的馬給了他,勸道:“不去,可就太不合群了。” 如果嬴陰曼不是一臉坐等看戲的笑容,許秩大概會相信她是為他著想。 可她又說得沒錯,那么多人在等他的回復,他也沒辦法像秦徵一樣不識時務。 許秩看了嬴陰曼一眼,又看了秦徵一群人一眼,無奈何接過韁繩。 廣闊的平地,用柵欄隔出橢圓形的馬道,繞行一周約是一里,率先跑完全程、回到起點的人為勝。 數十人并列在起點,紅旗一揮,馬蹄揚塵,如箭雨猛射而出。 跑在第一的,是秦舁。不愧翟國神駒之名,起步加速,就已經甩出眾人兩三個身位。其余人緊隨其后,但彼此之間的差距并不明顯。 最后一個,不出所料是秦徵,他還在和他胯下的馬磨合,看他身形搖擺就知道。跑了一段路程后,眾人都漸入佳境,名次也漸顯,或有浮動,但腳下的速度都是越來越快。唯有秦徵,眼看就要越落越多。 直線盡處,開始第一道彎,大家放慢了一些腳步。 眼角余光,現出一道影子,一閃而過。 是秦徵! 他整個上身伏在馬背上,繃得死緊。在這樣危險的彎道,不僅沒有勒韁減速,反而奮勇向前,越過了眾人,直趕第三位的許秩。 瘋子! 許秩暗想。 瘋狂的人,亦可以帶出別人心中的瘋狂。 強風過耳,許秩恍然見秦徵如此,也盡出全力,不讓分毫。 塵土飛揚,過完第二道彎時,只剩他們二人,眾人被他們甩在身后。 暢快!難得的暢快! 秦徵來咸城憋的勁都發在了此處,簡直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讓他熱血沸騰,盡管為了駕馭這匹倔馬,他掌心已經磨出鮮血。 終點就在眼前,他要與許循之分個高低! 并駕齊驅的許秩也看到終點的紅綢,理智回籠。 這一頓一慢,千帆已過,許秩成為不上不下跑過終點的人。 魁首,秦徵! 第二名的秦舁懊惱著一聲長嘯,望著秦徵,咬牙切齒地說:“亡命之徒!”說罷,悻悻然離開。 在場諸位無不驚詫于秦徵的騎術,紛紛上前恭喜。 秦徵卻沒有一點獲勝的高興,跑馬到許秩面前,繃著一張臉,卻一句話不說。 他的怒火盡在一張臉上。 許秩只是笑,瞟了一眼秦徵血rou模糊的雙手,說:“徵公子,好勝心太強,有時候不是好事。” 秦徵是這樣的鋒芒畢露,絕不退讓,不給公子舁好臉色。 “呵,”秦徵冷笑了一聲,不以為意,掉轉馬頭離開,“所以我才不喜歡你們這群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