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有大人, 和白夢、和秦暮嚴是不一樣的。

    “要是我們也能遇上阿姨這樣的人……”

    那他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討人厭的模樣了吧？

    葉棠敲了敲秦洛垂下去的腦袋。

    “別把自己的錯誤歸咎到別人的頭上。”

    “父母對你不好，你也沒有權利對別人撒氣。同學不理解你的痛苦，你也沒有權利給同學制造痛苦。要知道，世界不是圍著你一個人轉的，別人沒有理解你的義務。”

    葉棠說著，又揉了揉秦洛的腦袋：“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我們可以選擇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

    “千萬不要變成你最討厭的那種大人。”

    白夢那寫滿利用的笑容，秦暮嚴那冷漠至極的背影，秦意那看傻子一般的眼神……這些在秦洛和秦安腦海里留下深深烙印的畫面，竟在這一刻模糊了。

    “喂——！！”

    陡坡上面傳來了一號的呼喊聲。這人帶人上山發現秦安、秦洛不在齋房后連忙順著兩個孩子手機上的gps定位找了過來。

    秦安的手機早掉在了某個灌木叢里，秦洛的手機還在他身上。就是方才秦洛和秦安被嚇得不輕，兩人又都在瞎跑，秦洛哪里會注意到懷中的手機已經震了又震？

    “行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上去吧。”

    葉棠說完，像是順帶一提那樣問：“對了，是誰給你們出的主意？叫你們命令保鏢來抓詩語？”

    秦安和秦洛要是一早就有“不弄臟自己手”的這種意識，也不至于在學校里和衛詩語直接打起來——小孩子好收買得很，薯片、辣條、炸串、干脆面……只要拿點兒小零食出來，男孩子們一準兒按照秦安和秦洛的要求指哪兒打哪兒。

    出動保鏢來抓衛詩語去給他們道歉，這實在不像秦安和秦洛自己琢磨出來的點子。

    “這個……”

    秦洛和秦安對視一眼，同時想起了那個讓他們“聰明點兒”的大哥。

    ……

    秦意不太高興地坐在冷飲店里。

    他家那兩個小的真是會給他找麻煩。前些天他剛叮囑過他們，讓他做事聰明點兒，今天那兩個小的就給他捅了個大簍子，讓他見識了他們究竟能有多“聰明”。

    想讓上次打了他們的女生給他們道歉，所以讓保鏢去抓那個女生？事情被那個女生的繼母撞破，所以他們跑去了后山，還在后山摔了？

    這究竟是多大的“大聰明”才能干出這樣的蠢事！？讓保鏢去抓那女生也就算了！那女生的繼母怎么會撞破事情？事情被撞破后那兩個小的跑什么跑！其中的邏輯關聯在哪里！？

    手指快速的在手機上點動。給葉棠發消息說今晚不能和她線上會議的秦家冷不丁看見葉棠推門而入，走進了冷飲店里。

    秦意一驚，連忙縮了縮脖子。他可不想讓葉棠看到他在這里。

    ——他會來冷飲屋里坐著，是為了等差點兒被綁架的那女生的繼母。

    那繼母說了，要和那兩個蠢貨的監護者談談。

    但他要是把這兩個小的干了什么報告給他的便宜爹知道，他的便宜爹馬上就會想到出動保鏢這事兒不是那兩個小的能想到的招數。

    這下他得被那兩個小的帶進陰溝里去。

    所以他來了，以監護者的身份來了。長子如父嘛，他出面也算是合適，不是嗎？

    偷偷打量進門后和店員說起話來的葉棠，秦意是真的不想被自己的這位忘年交發現自己打算用錢來堵某人的嘴。

    molly是他見過外表與內在差距最大的人。

    她有一張看起來適合在酒吧夜店里迷醉亂舞的臉，喜歡的作家卻是海明威與瑪麗·渥斯頓克雷福特。

    她會彈鋼琴，但也用cakewalk來作曲編曲。

    她說自己想當一條咸魚，每天就是幸幸福福地吃吃喝喝、到處走走看看，可她又經常工作到深夜凌晨，他在吃早點的時候她剛剛下班。

    秦意從來沒有這么在乎過和一個人的往來聯系。他很喜歡與molly談天說地，也喜歡在molly的面前扮演一個情緒豐富、共情力強的高中生。

    他甚至喜歡molly那種偶爾把他當小孩看的語氣。

    秦意不止一次地想：等molly有空、他也有空的時候，他要約molly出來采風。他們會一起走過嘉城最古老的街道，穿過嘉城最繁華的商區，還會一起相對而坐，品嘗彼此推薦給對方的美食。

    現在molly坐到了秦意的眼前，可她卻不是以molly的身份來的。

    “你好，我是衛詩語的監護人。”

    秦意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并變得冰冷。

    他顫抖了幾下嘴唇，隨后右手掀開自己頭上的兜帽，順帶把發絲向后一擼。

    “我是秦安、秦洛的監護人。”

    她不會發現的。

    molly不會發現自己是“西瓜頭”的。

    想到自己同學都說自己頂著西瓜腦袋時他們根本認不出他，秦意心存僥幸，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線。

    他開始尋思有什么方法絕對不讓molly發現他就是她通訊錄里的“西瓜頭”。

    “秦先生，相信您一定知道今天我為什么執意見您。”

    點了杯冰美式后，葉棠開門見山。

    “小姐這么直截了當，那我也做個爽快人吧。”

    西瓜頭在molly的面前是個好孩子，他穩重又有耐心，絕對不會說出令人不快的話，做出令人不快的事。

    “小姐要多少錢才肯讓事情過去？”

    “十萬，二十萬？還是一百萬？”

    “秦安和秦洛沒有對小姐的女兒造成實際傷害吧？那我建議你拿好這一百萬，然后——”

    寫了張支票給葉棠，秦意在自己的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閉上你的嘴。”

    第25章 從法制咖手里保護女兒25

    在未雨綢繆這件事上, 葉棠是相當有自信的。畢竟她活得長，見過的事情多，考慮問題也就不會只局限在眼前。

    但和秦意有交情這件事, 確實不是葉棠故意為之。她和“西瓜頭”真的只是偶遇。

    葉棠進冷飲店的時候就對店員說了自己和人有約。店員也不遲疑, 直接把葉棠引向了秦意——馬上就要到下午的飯點了，這時間冷飲店里客人不多。形只影單、點上一杯飲料坐著也不喝的，就秦意一個。

    葉棠視力正常，這個世界也不是超人拿掉眼鏡旁人就認不出他是克拉克·肯特的超英世界。不過是一眼, 葉棠就認出那個坐在桌邊往窗外看的兜帽男孩是“西瓜頭”。

    “秦安和秦洛沒有對小姐的女兒造成實際傷害吧？那我建議你拿好這一百萬, 然后……閉上你的嘴。”

    說著這種話的年輕人和葉棠所熟識的“西瓜頭”簡直是判若兩人，但葉棠并沒有多少失望、失落的感覺。

    在她和“西瓜頭”的相處過程中, 她一種有種違和感。她能感覺到對方在她面前并未表現出真實的自我。“西瓜頭”像是……對，像是在玩角色扮演。

    他在扮演一個：“成年人眼中的滿分高中生”。

    葉棠從來不去拆穿“西瓜頭”的演技，因為她認為沒必要。

    絕大多數的人，在某個時候都會想過如果自己能變成其他什么人就好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能成為自己憧憬的那種人。有的人搞角色扮演是因為喜歡，是因為能得到快樂, 也有人僅僅是想喘口氣，不被憋死在壓抑的現實里。

    “西瓜頭”正值內心敏感的年紀, 他想演, 葉棠就看著他演，橫豎“西瓜頭”的角色扮演不會影響到葉棠什么。

    但現在，得知了“西瓜頭”的真實身份就是秦家雙胞胎的大哥之后, 葉棠的想法完全不同了。

    “秦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第一，我對你的錢沒有興趣。第二, 如果你不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那么今天的事情在我心中永遠不會過去。”

    秦意吊起了嘴角。

    說實話, 他很不喜歡這種沒品的表情。每次在屏幕上看到偶像劇里的男主、男配對著女主吊起嘴角，笑得一臉油膩，他都會心里道上一聲low。

    可是只有把這種表情掛自己臉上，秦意才能感到安心。

    因為這是“西瓜頭”絕對不會有的傲慢表情。

    “小姐知道嗎？會說對錢沒興趣的人，往往只是沒有見識過足夠多的錢能做什么，并且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夠得到這么多的錢。”

    “這樣好了。我再破例給小姐一個選項。”

    和葉棠面對面多坐一秒，秦意的心跳就要加快一倍。

    害怕被葉棠認出的他打算激怒葉棠，好直接中斷這場對話。

    “衛詩語不是小姐的親生女兒吧？小姐每天起早貪黑地賺錢養別人的孩子，不覺得虧嗎？”

    《被囚禁的天使》里，秦家雙胞胎的大哥是一個……你要說他壞吧，比起一開始就心術不正的衛昌、比起變成病嬌偏執狂的衛衍，比起書中其他不少角色，這位秦家大哥都要顯得正常許多。可你要說他好吧……這人絕對不是個好人。他和他那兩個弟弟一樣，也從不把他人的人生當作一回事。

    在秦家大哥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價格的，一切都是可以買賣的。而其中的經典名場面就是——

    “人生得意須盡歡，小姐不如去當個富貴閑人輕松地享受每一天。秦安秦洛挺喜歡衛詩語的，我覺得把衛詩語買下來給他倆當玩具也不錯，小姐盡管開價。”

    原作里，秦意也說了差不多的話。區別在于原作中秦意對原主說要買下衛詩語是為了他自己，而不是為了雙胞胎——雙胞胎把衛詩語帶回了自己的地盤，一家涉足各種黑產灰產的私密俱樂部。三人胡天胡地后衛詩語昏睡過去，雙胞胎則去打理他們的黑產灰產去了。

    秦意來找野馬弟弟們，想要四處搶人地盤、和人械斗的野馬弟弟們做事能低調一點，不要過分影響到秦氏的聲譽，以免秦氏的股票價格下跌。

    雙胞胎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沉睡仙女的衛詩語。小那啥文不用講邏輯，直接安排秦意智商、理性全面掉線，就這么把沉睡中的衛詩語給不可描述了。

    事后秦意非但沒有覺得自己智商、理性突然掉線這事兒難以解釋、并且相當可怕，反而用一種“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口吻向雙胞胎宣告了自己要與他們共享衛詩語的決定。

    雙胞胎當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被大哥染指。于是這人找上了原主。

    就像他現在對葉棠說的這樣，他說他中意衛詩語，想買下衛詩語這個玩具，要原主盡管開口要價。

    原主巴不得衛詩語越慘越好。她能答應幫衛昌成事，當然也能一口價把衛詩語賣給另一個男人——能讓衛詩語多受一個男人的玷污、解自己的心頭之恨，同時又能讓自己賺上一大筆錢，原主哪兒有不答應的道理？

    原主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成了瘋狗雙胞胎下令虐殺她的導火索。

    嘩啦——

    冰美式從秦意的腦袋上流了下來。

    店員只是剛把冰美式端來，還沒放到桌子上，葉棠就起身從店員手里的托盤上拿過了冰美式，接著用冰美式給秦意洗了個頭。

    秦意臉上沒有表情，心里卻有些得意。

    他覺得自己的演技很好，他認為自己一定騙到葉棠了。

    然而等他偷眼一看，卻見拿著杯子的葉棠表情并不怎么猙獰凜冽，只是眼中有一抹轉瞬即逝的失望以及……

    通透又平靜的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