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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46節

    沒有人比王承柔更知道趙涌彥有多怕李肅了。他本就是個懦弱的性子,雖貴為皇子,但從小被人欺負到大,后來李肅肅清舊朝皇族時,只看了他一眼,就把他嚇得夠嗆,以為自己要沒命了。

    自那以后,他見到李肅像是耗子見了貓,如今他變化如此之大,從見到李肅就跑到敢與他爭位,必定是前一世發生了什么。

    在趙涌彥懼怕李肅的那段日子里,他一個人住在潛心殿,但卻日日夜夜提心吊膽,他是有利用自己的心理在的,王承柔一直都是知道的,趙涌彥宮里宮外無人倚仗,自然抓住了她這一棵救命稻草。

    王承柔雖不認為自己在大錚后宮中多有地位與權勢,但沒有人敢欺負她是真的,若她不與皇后爭,不與李肅鬧,日子過得確實是她自己說的算。至少保一個無勢的前朝皇子還是綽綽有余。

    于是王承柔不在乎他的那點小心思,畢竟他還是個孩子,與她交好的他的皇姐又沒了,他這樣做無非是想求生,想過得好一點罷了,又有什么錯。

    趙涌彥會成功嗎?難道這一世最終登上那個位置的會是禹朝五王?

    不,王承柔剛坐下又站了起來,怎么可能,李肅對權力對皇位有多執著與渴望,就連上一世的自己都知道,他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那個位置坐上別人,加上他還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在當過皇帝以后,沒有人會不想再次擁有無上的權力,他只會對此更加渴求。

    所以,這是一場陰謀。

    “咚”的一聲,王承柔打翻了燭臺,下人們趕緊用水把它燒滅,王夫人拉過王承柔的手:“你慌成這樣,為娘看著心疼。剛才看見了吧,心太亂的話,就容易引出禍事,這只是一只小小的燭臺,一杯水就潑滅了,但若是別的失誤呢。大道理我也不與你講,你都懂,我只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靜下來,才能更好地面對糟糕的境況,才能更好地想出辦法。”

    母親說的對,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侯爺與王亭真是在第二日正午的時候回來的。二人滿面倦容,侯爺是在宮中呆了一夜一天,而王亭真是在外面的馬車上等了一夜一天。

    王霜在見到自己夫人與女兒后,拖著疲憊,用嘶啞的嗓子說了一句:“五王登基,張憲空無事。”

    王承柔盼了一天,盼的就是這句話,她心里一松勁,胳膊與腿都是軟的。但看到父兄如此,還是與母親忙著安置他們。

    母親在此期間問了一句:“張憲空還在宮中嗎?”

    王霜:“不清楚。他現在與咱們不同了,是五,是皇上身邊隨時要用的人,眼下正是宮中忙的時候,能不能回來還真不好說。”

    王承柔聽著未言聲,卻聽外面有人來報:“容靜居的人來了,說是姑爺派人來接咱們小姐了。”

    第50章

    王承柔對來人說“讓他們先回去, 我這里的事還沒有完,一會兒我自己回去。”

    王承柔與王夫人看著侯爺與王亭真把準備好的熱飯與熱水用了,又待他們換了輕便干凈的衣物后, 王承柔才道“父親有見到李肅嗎?”

    王霜本就累得不行,如今吃飽喝足,更是乏累,他聲音有點輕“自然是在的。”

    王承柔“他就什么都沒做, 順利地讓五王繼位了?”

    王霜“什么都沒說,也沒做,以皇甫大人馬首是瞻, 擁戴了新帝。”

    “父親有沒有想過, 如果這是李肅的陰謀呢?”

    “你是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可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只要有人質疑先帝之死的原因, 新帝都不能順利登鼎。改朝換代哪有那么容易, 新帝既已坐上那個位置, 他要再次把他拉下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承柔還是不信,她堅持自己的看法“若他不嫌麻煩呢。”

    王霜搖了搖頭, 還是覺得不大可能。

    王承柔這話也沒有依據,最后只提醒父親道“皇帝換了,朝中局勢也變了, 父親要多多留心費心,不可在此時冒進。”

    王霜“是啊,我看亭真要晉武職的事也該放一放, 當初想著既投靠了先帝, 就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現在情況有變, 我是一時抽不了身了, 但咱們家還是不要兩代人都入到朝中的好。不管你對李肅的懷疑對錯與否,時局不穩卻是真的,該避則避。”

    說完王霜勸道“你還是先回去吧,有些事張憲空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你們夫妻二人交流一下,應是能看清更多的問題。好好說不要賭氣。”

    王承柔“父親誤會了,女兒并非在賭氣,確實是有話與父親說才耽誤了些功夫,這就回家去了。”

    王承柔剛到容靜居門口,正碰上從府里走出來的張憲空,他瘦了,但精神十分好,尤其那雙眼,溢彩流光,炯炯有神。

    他見王承柔打簾要下馬車,馬上走過去,當著下人的面直接把她抱了下來,然后沒讓王承柔雙腳沾地,直接打橫把她抱在了懷中。他還掂了兩下道“瘦了。”

    多日不見,王承柔想他了,她用胳膊環住他的脖子,張憲空湊近她耳朵小聲道“是不是想我想的,沒好好吃飯,所以才瘦的。”

    王承柔回他“你呢?你怎么瘦的?”

    張憲空笑笑沒答,把她穩穩地抱回了府內。

    一進屋里,王承柔把在外面不好問,卻著急知曉答案的話問了出來“五王奪位一事,你是否提前知曉?”

    張憲空點點頭“我不僅知曉,我還參與其中。”

    王承柔“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是為了保護你們。真若失敗了,一旦調查起來,證據都是對你們有利的。”張憲空一邊說著,一邊撫著王承柔的眉頭,那里都快皺成死疙瘩了。

    “若五王的勝利只是一時的呢?”王承柔問。

    張憲空“現在該叫新帝了,勝了就是勝了,一時的皇帝他也是皇帝。承承,你在提心什么?”

    王承柔“我,我若說我夢到過現在發生的這些,你信嗎?”

    “你就是憂思過慮。”

    王承柔“我沒在開玩笑,我認真的。那個夢很真實,在邊關大軍回都后,李肅與武祠后人嚴氏的人勾結,運兵神速最后拿下了外宮與內宮的守衛,謀得了大禹的江山。”

    “可現在的事實是,你夢中發生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大禹的江山現在是五王殿下的。”

    王承柔“可是,”

    張憲空打斷她“承承,還是這么怕他嗎?我以前沒能力保護你,但從現在開始我有了一展抱負的機會,我會努力,讓你永遠免于恐懼。”

    王承柔雙手抓住張憲空的雙臂,還在努力嘗試著“你,你可以把此事與新帝說一說,也算是給新帝提個醒,萬事不可大意。誰知道呢,史書上還記載著,一夢成真的事情,想來夢境也有可能預示了未來。”

    張憲空“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別看新帝年齡小,行事卻比我們還要謹慎,不要瞎擔心了。”

    夜里,當王承柔與張憲空躺在榻上時,王承柔忽然問了他一句“那毒是你給趙涌彥的吧?”

    張憲空本躍躍欲試的心情與身體同時戛然而止,他望著頭頂的床幔“你是不是沒想到,我也有自私狠毒的時候,我也會害人。”

    王承柔沒有說話,她想到那位死于非命的先帝,上一世他是被她枕邊人逼殺的,而這一世,他依然是死在了她枕邊人的手里。這就是宿命嗎,重來一世也逃不過的宿命?

    王承柔與張憲空兩個人可能都沒有想到,久別重逢,沒有相擁相依,沒有耳鬢廝磨,有的只是沉默失眠的一夜。

    皇宮里,哪怕現在已經是深夜,趙涌彥也沒有脫掉龍袍,整個天下,只有他可以不著縞素,這件龍袍并不合身,它原先的主人正是剛剛死去的哀帝。

    趙涌彥不是不想給自己準備新的龍袍,但他為了謹慎起見,忍下了這一環。如今哪怕是衣服不合身,趙涌彥也不愿脫下來,穿著它可以給他勇氣,讓他覺得自己所向披靡,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他。

    趙涌彥就這樣穿著這件龍袍睡到了天亮,他睡了沒多少時間,天剛蒙蒙亮就醒了,這幾日他都因為心里有事太過緊張而少眠,沒想到如愿坐上皇位,他還是睡不踏實,但這種不踏實更多是興奮造成的。

    趙涌彥醒來沒一會兒,正準備用早膳,就見宋衛進來報“太后娘娘宮里來人,說是讓御膳房給圣上您做了養生的吃食,請您過去一起用早膳。”

    趙涌彥懊惱昨日沒有把龍袍脫下睡,現在衣服上都被他壓出了褶子。一旁原先圣安殿外的小太監道“圣上,奴婢最早就是司衣局的,圣上可以讓奴婢一試,奴婢可以幫圣上再找出一件龍袍出來。”

    趙涌彥與宋衛同時看向這個小太監,原先這圣康殿里哀帝信任的貼身的奴才全部被趙涌彥打發了,而院里這幾個,本就沒什么機會進到殿內,所以才被留了下來。

    趙涌彥掃到一旁宋衛的眼神,“不必”兩個字被他吞了回去,他道“行,這事交給你去辦。速去速回,莫要讓太后久等。”

    小太監領了命利索地去辦事了,宋衛收回視線,話到嘴邊又咽下了,皇上才剛得了天下,若這點小事都不允他,反倒容易被他忌諱。一個掃院的小太監而已,又能爬到哪里去,就算圣上有培養新人的打算,也不會在該給功臣論功行賞之際如此行事。

    小太監辦事還算牢靠,果然從司衣局取了新的龍袍來,這件龍袍因哀帝不喜,而被存放了起來,這小太監當時還在司衣局當差,這衣服就是他收起來的,所以才記得這一茬。

    趙涌彥換上之后,身上龍袍再不見褶皺,龍心大悅,不知是有意還是隨性,他道“差事辦得好,該賞。朕看你這記性不錯,只掃院子有些可惜了,調你入殿侍候吧。”

    小太監馬上跪下,高聲道“奴才謝圣上賞。”

    趙涌彥“起來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監道“奴才以前在宮中日子過得不好,運氣極差,今日見了龍顏,忽然就好了起來,奴才斗膽,可否求皇上賜奴才個新名字,奴才宛若重生。”

    趙涌彥“宛若重生。好,朕就賜你個名字。得展,從今往后你就叫得展。”

    “奴才謝陛下賜名。”

    趙涌彥“行了起來吧,讓宋公公給你安排個差事,跟著宋公公好好學。”

    如宋衛所料,趙涌彥不可能在這時提撥一個奴才,最終還是把人交到了他手上。

    宋衛“得展是吧,回頭我可得給你好好找個師父,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趙涌彥沒時間聽宋衛墊牙,擺駕養安殿。

    趙涌彥給太后請了安,正要攙扶著太后去往膳桌前,就聽外面人來報“李肅李大人求見太后娘娘。”

    趙涌彥忍著攥拳的沖動,保持著平靜,聽太后道“皇上不介意我內侄晉見吧,他這孩子倒是偶爾會進宮來與哀家一同用膳。”

    趙涌彥心跳如搗鼓,不明白太后的用意,但他也只能道“朕不介意,宣李大人進來吧。”

    一張大圓桌上,坐著三個人,坐上位的自然是皇上,然后是太后,最后是李肅。

    趙涌彥發現,他如今成了皇帝,明明心里恨毒了李肅,卻連有意不賜他座,都做不到。他又暗恨了恨,但還是能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這是在太后殿里,六日后才是他的登基大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忍下。

    太后對李肅道“你倒是好口福,哀家正說最近皇上辛苦,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該是給他補一補身體的時候,特意叫人做了養生的粥,倒叫你趕上了。”

    李肅“是微臣托了圣上的福。”

    趙涌彥“不用多禮,李大人是我大禹的肱骨之臣,一碗粥而已,該是賞你的。”

    李肅聞言一挑眉,但并未說話。一頓飯太后只吃了幾口,就鬧著飽了,離席前對皇上與李肅道“阿雨陪皇上再用點,哀家去用些茶,消消這膩。”

    太后一走,屋里就剩下四個太后殿的奴婢,兩個太監兩個宮婢,跟趙涌彥來的貼身太監,宋衛的徒弟宋鑒,剛被太后攔在了屋外,此時正在院里候著呢。

    太后一走,趙涌彥就開始有點緊張,然后他見李肅一個眼神,那四個奴婢就一齊默默地退下了。趙涌彥手中的筷子差點就掉了,他忍著站起來的沖動,提醒自己,他現在是皇上,他要保持住皇家的體面。

    但趙涌彥還是忍不住,瞪大眼睛看著李肅。

    李肅笑道“皇上這么緊張做什么?”他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拿起盤中的巾帕擦了手。

    趙涌彥盡量用威嚴地聲音問他“李大人這是在干什么?朕還沒叫他們下去,他們竟敢私自離開,這屋里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

    李肅忽然抬高聲音道“趙五,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別來無恙啊。”

    趙涌彥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邊后退一邊道“你,你這話什么意思?你大膽!朕是皇上,豈容你如此無禮。來人啊!來人!”

    李肅抬眼淡漠地看著他“你省些力吧,整個養安殿,不會有人聽到你的呼叫。”

    趙涌彥去拉房門,發現門是鎖上的,他根本拉不動,捅破窗子,朝外看去,院中他帶來的人,像是睡著了一樣,倚在了廊上。

    趙涌彥眼中布滿了驚懼,他望回李肅“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不過我告訴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文武百官都認我這個皇帝,你那些邊關大軍可還在原地未動呢,能不能回來也要聽我這個皇帝的。我若是出了事,加上先帝的死,你就是最大的謀害君主的嫌疑人,到時,等不到你的大軍到,你李家就完了。”

    “皇上太過激動了,臣怎么可能會謀害你,你坐下,咱們好好說說話。”

    李肅現在的樣子,一點不現他狠厲嚇人的樣子,反而面帶微笑,給人一種可以信任的感覺。趙涌彥不知不覺地,慢慢地走了回來,坐回了椅子里。

    不知為何,他就是信,信李肅說不會謀害他,那他就不會。

    李肅道“皇上想想,我若是想害你,又何必讓你順利登上了皇位,我多費這一道手有何用?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做無用功的,對不對?”

    趙涌彥半信半疑“那你要做什么?”

    李肅“我若說我并不想做什么,皇上您信嗎。您信不信都不要緊,事都是一件件行出來的,以后皇上就知道了,臣無意再奪一次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