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涼爽中帶些悶熱。

    一大一小的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隨著清風拂過帶起了一陣晃動。

    溫星垂著眸，忍不住輕輕踩了下自己的影子。

    然后，她聽見了他的聲音，在薰風中低沉誘人，「我在二十三歲的時候，認識了子夜的mama。」

    「她小我一歲，為人活潑開朗又大方，長得也漂亮，那時候可算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憶起舊情人，他的神色立即變得柔軟，「而那時候，我也算是學校的風云人物，所以大家一直想把我們湊作堆。」

    「但一開始我們簡直就跟冤家沒兩樣。」他輕輕一笑，「白天吵，晚上吵，甚至連一點芝麻爛陳的小事都能拿出來吵。」

    溫星有些驚訝。沉錫勛看起來脾氣很好，實在很難想像他一直發火的樣子。

    「然后啊……吵著吵著，竟還就這樣吵出感情來了。」他又是一笑。

    溫星看著他的笑容，明明語氣還算歡快，可卻一直有種淡淡的孤寂縈繞在他周身，形成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他繼續說：「后來我們的確順利在一起了，也度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直到……她父親的出現。」

    她很快反應過來是沉子夜的爺爺。

    「不知道為什么，她父親似乎從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總三番兩次的出言挑釁，甚至還常常不允許她跟我出去。」說到這，他眸里的亮光頓時黯淡不少。

    溫星忍不住開口詢問：「為什么呢？」

    「嗯……大概是氣我把他女兒拐跑？」他不甚在乎的聳了聳肩，「我以前也會很在意原因，但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總之，因為她父親的關係，我們的確分手了。」

    「但就在分手后沒多久，我得知了她懷孕的消息。」

    溫星訝然。

    「然后，我們就結婚了。她父親想阻止也沒辦法了。」他露出了一抹她從未看過的狡黠笑容。

    只是，那笑容依舊轉瞬即逝，「結婚后，她父親還是千方百計地刁難著我，但這些我都還能忍受。直到子夜mama過世，一切才都變了。」

    她微微張大了眼，「子夜他mama……過世了？」

    「嗯，車禍走的。」

    ……又是車禍。

    「自從她過世后，她父親眼里更容不下我了，甚至認為都是我的錯。」像是說到最傷心處，他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我知道他一直都看我不順眼，但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想將子夜從我身邊帶走。」

    「現在想起來……我當初真不應該那么輕易答應的。」他一臉懊悔。

    溫星聽見這句話，再想起沉子夜的種種遭遇，立刻就不淡定了──「為什么？叔叔你為什么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他了？」你應該堅持下去的阿。

    沉錫勛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激動，「我……因為他說，他會好好照顧子夜，而那時的我也已心力交瘁了，實在沒力氣繼續和他鬧……」

    「所以，您就這樣放手了嗎？」

    沉錫勛看向她，眸里閃過一絲詫異。他抿抿唇，自知理虧，「……抱歉，在這件事上，我無從辯解。」

    溫星本也不想這樣咄咄逼人的。可當聽見他那跟沉子夜的遭遇比起來顯得過于輕描淡寫的道歉時，她真的忍不住了。「叔叔。」

    他抬眼。

    「那你覺得，子夜他現在過得好嗎？」

    他愣了愣，「我……我不曉得。我總覺得……我沒有資格過問這么多。」

    「可是就是因為您的漠不關心，子夜他──」話語猛地一頓，「他……」

    「他怎么了？」察覺到不對勁，他立刻追問。

    但溫星卻不說話了。她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神情有些慌張。

    都怪她一時嘴快……

    她刻意避開了沉錫勛的視線，頭顱低垂，內心正琢磨著到底該不該說。

    如果想幫助沉子夜的話，那說是一定要說的。畢竟以她一人棉薄之力也做不了什么事。

    可是如果說了的話……腦中驀然浮起他生氣時陰暗的臉色。

    她咬脣，內心搖擺不定。

    「溫星。」

    他倏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抬頭，她一臉茫然地盯著他。

    「……可以拜託你跟我說嗎？」他近乎哀求的語氣，讓溫星更加掙扎了。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四周靜悄悄一片。她閉了閉眼，豁出去似的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他爺爺……不是什么好人。」

    是個超級超級壞的人。

    所以，拜託你幫幫他吧。

    語畢，她站起身，趁沉錫勛再問她更多細節之前匆忙的道別離去。

    回到家洗完澡后，她看向時間，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她腦中仍然回盪著方才的對話。

    這樣聽下來，沉叔叔也是有苦衷的。或許他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初一時衝動做的決定，竟是反而將自己兒子推入火坑吧。

    但傷害已然造成，他們所能做的只有力挽狂瀾。

    想起方才一時情緒不穩下丟出的話語，溫星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想見他的情緒不斷地在胸腔膨脹，眼皮隱隱跳動。她沒有哪刻像現在這樣如此想見一個人。

    滿溢的不安、擔憂、期待……就像是顆未爆彈，只需零星火花便可星火燎原。

    而那火花，便是今夜沉錫勛與她說的種種過去。

    她得去找沉子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