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羅逸凡怒瞪著就在不遠處的宋奕龍，心里一直在盤算著要怎么樣可以拿出配槍，眼角馀光突然又瞥到四周的人…看起來都像是一般的客人，可是他很清楚，今天走進來的這一局，絕對是鴻門宴。

    「羅sir，請。」就在他盯著宋奕龍的同時，旁邊又上來一個人。羅逸凡認出是宋奕龍的手下溫明海，他似乎洞悉了羅逸凡的一舉一動，羅逸凡稍稍松開緊握住配槍的手，看了溫明海一眼，耳邊似乎響起剛才那名手下所說”這里是我們的地盤”，現在自己又孤身一人，再怎么樣都不可能動宋奕龍一根汗毛。

    他強壓著滿腔怒氣，往宋奕龍的方向走了過去。但這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對他來說卻像是走了一世紀那么久。他一直打量著眼前這個鎮定冰冷的男人，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將之繩之以法緝拿歸案的頭號目標，他倆雖不是第一次交手，他卻一直拿對方無可奈何；現在，宋奕龍竟然又擺下這陣仗，叫他如何不憤怒。

    他最后還是來到宋奕龍面前，看見桌上早已擺滿了許多冒著熱氣的美味菜餚。宋奕龍面前有一副碗筷，對坐著位置前也有一副碗筷。

    「希望這些菜合你胃口，否則算是我怠慢了。」宋奕龍微笑著對他說。

    羅逸凡雖然想強裝鎮定，但這個一直以來的頭號目標就坐在一個近在咫尺的位置，教他該如何強忍內心那些排山倒海的情緒？

    「你把小涵藏在哪里？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現在就殺了你。」他顧不得自己處在被包圍的狀態，想到關若涵的安危，還是大掌往桌子一拍，惡狠狠的對宋奕龍說。

    不過，他當然猜到自己拍桌子的動作，會驚動四周的”客人”。這下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轉身看著他。

    宋奕龍一邊微笑不語，一邊半舉起一隻手、伸出食指與中指，在空氣中揮了揮，身后站起來的人，又全都坐了回去。

    「羅sir，菜要是涼了沒吃，老闆可是會生氣的，你還是坐吧。」面對羅逸凡幾乎要噴火的眼睛，宋奕龍仍是不動如山，語氣一貫客氣而冰冷。

    羅逸凡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要硬拚，那是絕對沒有勝算的，只是仍怒盯著他，慢慢地拉開他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旁邊就隨即上來一個青龍會的手下，手中早已準備好一瓶開了瓶的啤酒，為他在面前的酒杯里，注入金麥色的液體。

    「看來，羅sir并不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對吧？」宋奕龍邊說，邊拿起了筷子，開始享用眼前的食物。

    「你最好快點把小涵交出來，否則…」羅逸凡哪里有胃口跟他同桌吃飯，眼前這個人就是找到關若涵的關鍵，怎可放過。

    「你跟我之間還有很多事情要談，現在這件事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宋奕龍的口氣平淡，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你不怕我再去抄了你的窩？」羅逸凡不想跟他兜圈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又怎能容他迂回？

    「這件事情我已經不打算追究，我知道你去我家一趟，自己受了重傷，而我也損了許多兄弟…」宋奕龍的話尾聽得出來有些情緒，但羅逸凡當然不知道，那是他心里想起陳莉嘉為了救他而送了性命的苦楚。

    「你把小涵交出來，我知道她還在你手里，為了救他，我不但會把你家翻過來，也絕對不惜犧牲自己。」

    「你現在滿口這種偉大的情cao，如果她聽的到也就罷了，偏偏你說的是多么想為她犧牲，做的卻是你生命里好像沒這個人。」宋奕龍放下筷子，揚起冷笑。

    「你說甚么？什么意思？你把她怎么了？」羅逸凡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所以說你如果一直不肯好好聽我說話，讓我們從重要的事情開始談，你只是會不斷浪費時間，卻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宋奕龍將兩隻手肘架在桌上，雙手微微托著下巴，冷冷地看著羅逸帆。

    羅逸凡雖然恨不得現在一槍打死他，但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如果自己還是搞不清楚今天這場鴻門宴的目的，恐怕會錯失救人的重要機會。

    「你到底要跟我談什么？」他冷靜幾秒之后，知道自己必須先好好談判。

    「我剛才不是問你，你好像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對吧？」宋奕龍聽到他終于不再鬼打墻似的回話，又微笑著拿起筷子。

    「我是不是第一次來不關你的事。」他想起這個位置，是他跟蘇寧之間甜蜜的回憶，現在突然有種被玷污的噁心感。

    「不，你錯了，雖然我七叔的手藝是遠近馳名的好，但若不是有人帶你來過，你就算路過也不見得會走進來。」

    「你到底想說甚么？」羅逸凡聽見宋奕龍說”七叔”，就想起這間大排檔的那個胖子廚師，上次蘇寧也是這樣喊他？…

    「你也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我一樣，叫七叔吧？」宋奕龍微微瞇起了眼睛。

    「你對寧寧做了什么事？」羅逸凡聽他這么說，背脊都發涼了，難道蘇寧也被他…？

    「你居然叫她寧寧？你對她這么在意，是不是忘了自已還有個未婚妻？」宋奕龍冷冷地問。

    「你如果敢對寧寧下手，我今天就算在這里丟了性命，也一定要你付出代價。」羅逸凡猛然地站了起來，完全不顧自己身處險境，當下掏出了配槍，指著宋奕龍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早知道這個舉動實在是下下策，因為只要他掏出槍，就會引起周圍所有的人快速的站起來、拔槍對著自己；一直站在兩人旁邊留意情勢的溫明海，直接將他跟宋奕龍之間的那張桌子給掀了，讓自己的胸口扎實的抵住羅逸凡的槍口。

    「細佬，你干什么，把桌子都掀了，這下我怎么跟七叔交代！」羅逸凡現在被溫明海擋住了視線，已經看不見宋奕龍。只是，從他背后響起的宋奕龍的聲音判斷，宋奕龍應該還是坐在椅子上，文風不動。

    「羅sir，你最好把槍收起來，你要是敢動我們會長一根寒毛，今天你也絕對沒辦法活著走出去。」溫明海看也不看自己胸口上的槍，雙眼直視羅逸凡，用平穩而沒有情緒的聲音說著。

    「細佬，你該好好看看羅sir現在的樣子，雖然我很感激他為了我meimei，連命都可以不要，但…寧寧是我們宋家的大小姐，這個緣分再怎么樣，也不可能跟警察扯上關係，對吧？」

    他剛剛說甚么？!meimei？宋家的大小姐？

    「你胡說些甚么？誰是你meimei？」不對，蘇寧跟他不又不同姓，胡扯也該有個限度。

    「她是不是告訴你她叫蘇寧？這小妮子，這么多年還是喜歡用化名在外面胡鬧。」宋奕龍在語末甚至輕笑了出聲。

    羅逸凡聽著，只覺得腦海里＂轟＂的一聲！然后就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了，似乎眼前這一切根本無關緊要…作為一個警察，被許多敵人拿槍指著、最想解決的目標又有個無辜的人擋住，他所能思考的竟然不是化解也不是突圍，而是一片空白？

    他被宋奕龍接二連三的話給轟的呆若木雞，蘇寧竟是個化名？他想起方愫梅不久前在他家里說過的話…原來她不但真的跟青龍會有關係，而且還是宋奕龍的meimei？!

    「其實，我今天請你來，除了要為你解開這個謎團之外，當然也是要告訴你，你從此以后別再接近我meimei。」宋奕龍總算站了起來，但眼下羅逸凡還舉著槍，溫明海說什么都不肯把自己的身體，從他的槍口下挪開。

    「她…她是你meimei…」羅逸凡其實很清楚，從他掏出槍的那一刻，有個萬分之一可以下手的機會，但現在不僅已經錯過，甚至他眼前都已經是一片茫然，連手上本來握得好好的配槍，也開始微微搖晃。

    溫明海眼見機會出現，立刻伸手解除羅逸凡扣下板機的危機！傾刻之間，羅逸凡的配槍不僅被敵人奪走，自己的雙手還被對方順勢扣到身后。

    「羅sir，我今天不是來要你的命，只是要告訴你，沒有蘇寧這個人，從頭到尾，她就是我meimei，宋思寧。我不管她跟你之間是怎么開始的，現在都必須結束。」宋奕龍上前一步，微微彎了身子對著羅逸凡說。

    「是你派她來接近我的？」羅逸凡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待宰的目標，死活都拿捏在別人手上。可是，他總覺得心底有一塊地方，在剛才宋奕龍說出蘇寧的真名以后，就已經死了。

    「我再怎么山窮水盡，都不可能讓我meimei去當間諜，我甚至不希望你們認識。」宋奕龍斬釘截鐵、又帶點感慨的說著。

    「哼，你放心好了，既然現在我已經知道她是誰，我也會當作自己從來不認識她…」羅逸凡覺得自己只是面對敵人說狠話，事實上卻是心如刀割，是一種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痛。

    他想起蘇寧…不，現在知道她叫宋思寧了…她在醫院照顧自己的那些夜晚、這陣子跟她的相處，兩人彷彿有幾世紀聊不完的話題，他一直很珍惜、很在意，甚至不惜被別人誤會兩個人的關係，他不想多做解釋，他就是很喜歡看著她聽人說話時，眼里閃著光芒的樣子、喜歡她聽到好笑的事情，毫不遮掩的神情、喜歡她說話時那種輕松的語調…甚至，不管今晚是死是活，如果老天允許，他想親耳聽她說，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從頭到尾只是存心騙他？還是這只是一場誤會？

    「哥？！eddie？！」他是在作夢嗎？他耳邊竟然真的響起宋思寧的聲音？順著聲音的來源撇頭看去！…是她沒錯，是她就站在大排檔的入口處！可是，他當然也從她那音量不小的驚呼聲里清楚聽到，她剛剛喊的人除了自己，還有”哥”…

    羅逸凡看著她急急的往他們的方向跑來，心里是又喜又苦：他一方面非常想要見她，一方面卻又不想證實了她是宋奕龍的meimei這件事。

    「寧寧，你跟他今天是最后一次見面，聽清楚了嗎？」無視宋思寧滿臉不敢相信、又怒又委屈的表情，宋奕龍只冷冷地下令。

    「阿海，你放開他，放開他你聽到沒有！」宋思寧現在最在意的，已經不是哥哥無情的命令，而是她不能眼看著有人傷害羅逸凡。

    她對著把羅逸凡牢牢架住的溫明海又打又搥、甚至都快要忍不住伸出腳去踹他了…豈料溫明海竟然像塊石頭，只要沒有宋奕龍的命令，不但身體保持同樣的姿勢，甚至都已經在挨打了，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宋奕龍不想再看meimei這般鬧場下去，于是對溫明海使了個眼色，羅逸凡立刻感覺自己的四肢又重獲自由！

    「eddie，你沒事吧？」宋思寧本能的上前伸手扶他，卻被羅逸凡無情甩開！

    羅逸凡轉頭看著宋思寧，那眼神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既像是怨毒、又像是怒火、甚至…像是被人傷透了心…

    溫明海跟手底下那些人，看著羅逸凡把宋思寧狠狠甩開，已經蓄勢待發準備再將羅逸凡擒住，卻見宋奕龍半舉起微微攤開的手掌，要所有的人都按兵不動。

    「寧寧，你想要交甚么朋友都可以，偏偏這位就是不行。我現在給你兩分鐘，你想跟他說甚么就快說，然后他們會帶你回家。」宋奕龍邊說，邊從宋思寧身旁擦身離去。

    「宋奕龍，你給我站住，我跟她之間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你趕快把小涵交出來。」羅逸凡看了宋思寧幾眼，就再也不敢去面對她已經泛紅、浮出淚光的大眼，眼下只知道這最后一刻，他還是不能忘記身為警察應該要做的正事。

    宋奕龍本以為接下來都不關他的事，宋思寧的安危自會有手底下的人看著。甚至他都已經背對著羅逸凡、宋思寧有幾步路的距離了…此刻羅逸凡的話，好像按下了什么開關，讓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你現在聽清楚了，關若涵是我的人，我這輩子都不會讓她離開我身邊，從今以后你也別再找她，她已經住在一個你一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她會永遠待在我的世界里。」宋奕龍維持一貫森冷的語氣，說出口的話卻相當肯定，沒有任何輕蔑的態度，不免讓在場聽到的人都覺得有些訝異。

    「你…你說什么？」羅逸凡也聽出他話里的認真，一時間竟不知該怎么接下去。

    「說到這個…寧寧，雖然你用化名去欺騙羅sir是你的不對，但他也沒有老實告訴你，關小姐其實是他的未婚妻。」宋奕龍撂下這句話以后，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甚么？宋思寧又轉頭看著羅逸凡，她紅著眼眶、噙著眼淚的大眼，這下又多了許多訝異、震驚的神色。

    原本，她今天還反常的、只想乖乖待在家里等嫻姐開飯，豈料不久前被宋奕龍的手下告知，要她到七叔的大排檔來，說是宋奕龍準備了一份禮物正在等著她？她本來還半信半疑的，覺得宋奕龍怎會無故安排這種奇怪的事情。沒想到，這份大禮還真大，除了讓她一直以來還沒想清楚要怎么圓場的秘密被戳破之外，宋奕龍還加碼把她最想知道的秘密也告訴她了：關若涵不只是一個普通人質，她竟然是…

    「她是你的未婚妻？」她頓時覺得自己成了一直以來最看不起的那種女孩子：對方都已經有另一半，她竟還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他？

    「對，她是我的未婚妻，怎么了？這世界只能你欺騙別人，別人都不能騙你的嗎？」羅逸凡本來還看著宋奕龍離去的背影，被他那句”她是我的人”給驚呆了，宋思寧的聲音卻讓他重重跌回現實。

    他看著宋思寧瞪大眼睛、淚水好像不受控制的一直向外涌出，只覺得自己的心正像被人用刀活生生地片著，隨著心臟跳動而感受到劇烈無比的痛。

    「我…我不知道我哥哥…」宋思寧看著他的臉，雖然聽著他嘴里說出像是諷刺的話，但他的眼神卻又閃爍著。

    「這跟他沒有關係！是你！你為什么要騙我？」羅逸凡不知道自已為什么會這么痛苦，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他盯著宋思寧無助的臉，頓時醒悟到，原來自己對她的感覺，早就不是好朋友那樣的單純了！不知不覺，他在這段時間里已經喜歡上她…

    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對她的感情，跟當時追求關若涵的心情完全不一樣！這是有血有rou、無時無刻會想起她的那種牽絆，是他第一次了解，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這么回事…只可惜，老天爺終究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深刻體會甚么叫愛情的同時，卻也將之建立在無法接受的謊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