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算什么，活著也只是茍延殘喘。”

    只不過萬分慶幸的是，斐攸遇見了他的先生！

    從此，灰暗的世界染上光明，腐爛生臭的淤泥里面染上梨香，斐氏斐攸的命運(yùn)，在幼時(shí)遇見那位先生之后，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可現(xiàn)在我想活著。”

    茫茫白雪中，他道：“我還有一執(zhí)念，在這世上…”

    …

    第36章 神明與黑暗同罪

    惡鬼的封印陣法處于懸崖深淵中, 深淵長年被黑霧所浸染，透不進(jìn)光明，從斷崖處往下看去，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黑暗。

    斷崖邊鎮(zhèn)壓著一把早已經(jīng)生銹了的劍, 戾氣從那把劍里面?zhèn)鞒鰜? 還透著森森的血腥氣, 凡是這崖所經(jīng)之處, 百米開外的地方，皆是寸草不生荒無人煙。

    也因此，這山也被當(dāng)?shù)匕傩蘸途用褚暈椴辉敚钌罴蓱勚? 不敢靠近！

    走上山時(shí)，會途徑一片枯樹林和沼澤地，枯樹林是黑鴉長年的居住之所，最喜腐rou, 看見活人經(jīng)過時(shí), 便會用那雙滲人漆黑的眼睛盯著來往的人。

    斐季經(jīng)過沼澤地和枯樹林, 便來到了山頂上, 山頂本是連著對面那座山，不知為何，從中間被斬?cái)嗔艘话耄阈纬闪藬嘌聽睿瑥臄嘌律峡聪氯ィ降妆灰黄陟F所彌漫，看不到盡頭。

    隨行而來的, 除了皇室中人, 還有一位白衣公子坐在輪椅上面, 正是斐府大公子斐攸。

    當(dāng)今皇帝曾與斐氏是同門師兄弟，此時(shí)為惡鬼封印之事忙的焦頭爛額，在事件僵持嚴(yán)重的情況下，斐氏想出了一個(gè)兩全其美的方法，便特意將身為陣眼的斐攸帶上，一同前往惡鬼的封印之所，隨行的那些皇室中人，自然也是為了保護(hù)而來的。

    惡鬼封印之地，自然不止一位惡鬼被封印在這里，只是稍稍靠近那斷崖口，鋪天蓋地的鬼氣便撲面而來，不比出現(xiàn)在京城當(dāng)中的那些鬼怪，這里封印的東西，都是滿身嗜血之氣的大怪，隨便放出來一個(gè)為禍人間，便可輕易掀起一陣腥風(fēng)血雨。

    因?yàn)榉庥∮袚p，周圍的鬼氣都要比平時(shí)濃上好幾倍，黑暗中，一雙雙猩紅的眼睛盯著那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像是想掙脫囚籠的怪獸，緊緊盯著途經(jīng)自己領(lǐng)地的獵物。

    被選作為封印陣眼的斐攸身上帶著濃郁的鬼氣，格外吸引里面東西的注意。

    斐攸將輪椅往前移了移，他看著黑霧繚繞的山峰，對著身旁的斐季淡聲道：“陣法封印減弱，除非是再去尋找一個(gè)靈體，否則壓抑不住里面的惡鬼，還是說，父親是打算將我一同封印在這里面，以決后患呢…”

    身為封印陣眼，斐攸從遭到詛咒的那一刻，便知曉自己同著里面的惡鬼有了一層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

    “所謂兩全其美，其實(shí)根本沒有那樣的辦法，陣眼與里面的惡鬼相聯(lián)系，若是陣眼殞命，那么，里面的惡鬼便會元?dú)獯髠！?/br>
    “屆時(shí)，等陣法破碎的同時(shí)，再布下另一個(gè)封印陣法，趁著惡鬼元?dú)獯髠倪@些年，去尋找下一個(gè)靈體。”

    坐在輪椅上的人眉眼淡淡，一雙漆黑的眼眸仿若沒有焦距般，望著虛空處，說出的話像是與自己無關(guān)緊要般。

    “又或者是，將作為初始陣眼的我封印在里面，填補(bǔ)缺損的封印，換得百年安寧。”

    站在崖邊的斐季身形一頓，隨后便聽身后的人說道：“左右這兩種方法，那么，父親會如何選擇呢…”

    那雙淺淡的眸子看向中年男子，一雙眼眸淡漠到了極致。

    斐季突然害怕了起來，他不敢回頭對著身后之人的神色，垂在身旁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

    正如斐攸所說，沒有萬全之策，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他翻閱群書萬冊，他絞盡腦汁，便也只想出了斐攸口中的那兩個(gè)辦法。

    可不論是哪一種，都是以付出性命為代價(jià)…

    他這一世，欠身后這孩子的，實(shí)在太多太多了，而現(xiàn)在，竟連對方僅剩的生命也要奪去！

    眼中紅血絲暴起，斐季無奈的垂下頭。

    身后的幾位侍衛(wèi)蠢蠢欲動，城中的百姓知曉這次的行動，全都圍在山下。

    這是一場死局，無可解….

    斐攸將輪椅往前面推了推，和斐季并排著看向前方的山峰。

    山上冷風(fēng)呼呼，還下著雪，呼嘯的山風(fēng)將斐攸的衣袍吹起，冷冷的往里面灌，冷風(fēng)入骨，斐攸抵著唇咳嗽了幾聲，蒼白脆弱的手腕露了出來，一個(gè)蒼色的銀鈴現(xiàn)了出來。

    他像是沒有看見一般，垂下手，視線落在那柄生銹的鐵劍上。

    鐵劍銹跡斑斑，滿帶著惡鬼的血腥之氣。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滿帶著暗光，看著那柄劍，淺淺鈴聲響在山間，誰都沒有聽見。

    自那日之后，斐氏公子不見蹤跡，有傳聞?wù)f，他是死在了那座鬼山之上，成為了一個(gè)惡鬼，還有人說，他是失足落在崖底，就此一命嗚呼。

    還有傳聞，聽聞那天山下的人看見天生異象，滿天的黑氣圍繞天空，似有惡鬼咆哮之聲。

    但不管真相如何，在斐家大公子失蹤之后，京都便開始平靜了下來。

    就這樣，一直平靜了三年…

    直至三年后的一個(gè)下雪天，封印破裂，漫天血?dú)鈬@整座枯山，白雪被戾氣化開，融化的血水化進(jìn)河里面，原本封印中的鬼怪全都變成了枯骨白灰。

    天生異象，連著下了大雪半月。

    從此，這世間便多了一位無名無姓的式神，他手中殘劍戾氣沖天，身著一身白衣，露出的手腕系著一只蒼色的銀鈴。

    那銀鈴聲聲作響，聲音清脆悠長，凡是鈴聲所經(jīng)之處，鬼怪皆化為烏有，只是奇怪的是，那式神渾身泛著鬼氣，一雙眼眸看過來時(shí)，無明無神，像是行尸走rou的木偶，怎么都不像是天地靈氣所匯聚而成的靈物。

    斐攸斬碎封印，一身白衣被鮮血所染紅，他黑沉著眸子，渾身彌漫著鬼氣，走在茫茫白雪之中。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似乎看不到盡頭，耳邊鈴聲清脆，斐攸恍惚了一瞬，才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白衣被染紅，一雙眼眸黑漆漆的，像是一潭毫無生機(jī)的死水，泛不起絲毫波瀾，白雪落在長睫上，落在發(fā)絲上，似乎在某一瞬間，他變成了另一個(gè)人。

    無人知曉，他被封印在陣法里面的這三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鮮血沾染在了白雪上，斐攸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手中拖著一把殘劍，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被冰雪覆蓋住的河邊，一間小小的屋子佇立在那里，像是荒廢了許久都沒有人居住，河面結(jié)上了厚厚的冰，不知是什么品種的梨樹光禿著枝丫，墊上了厚厚的一層雪。

    他在河邊站了許久許久，久到，似乎以為他已經(jīng)僵在了那里，沒有知覺。

    雪還在下著，不知從哪里傳來了微弱的呼叫聲，像是一個(gè)小少年，聲音格外的稚嫩。

    斐攸黯淡無光的眼眸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白雪之中，一個(gè)十歲左右、衣著不似平常人家的小少年氣息微弱的躺在河邊，河水冰涼，淹沒了他半個(gè)身子，在他身后，面色慘白，渾身散發(fā)著鬼氣的溺死鬼死死的扯住那少年的衣角，隨著鬼怪的動作，那小少年抓著的枯草驟然間崩斷，整個(gè)人都落進(jìn)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想是哪家的小公子貪玩，來到河邊不小心落水，被溺死鬼拖進(jìn)河中，成為替死鬼。

    斐攸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眼中沒有任何波動，他直直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是失了魂般。

    小孩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斐攸手中的銀鈴無風(fēng)自響，一念之間，在河水即將淹沒過頭頂?shù)臅r(shí)候，斐時(shí)被拉了起來。

    不遠(yuǎn)處有著呼喊聲，斐攸垂著眸，沒有再管在猛烈咳嗽著的人。

    …

    斐時(shí)遇見了一個(gè)很奇怪的哥哥，這位哥哥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那時(shí)途經(jīng)街尾處，看見一個(gè)被廢棄的小屋子很是奇怪，卻不想被周圍的鬼怪拖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自從被救起來，生了一場風(fēng)寒之后，斐時(shí)便很喜歡跑到街尾的梨河邊，躲在梨樹后看著一身白衣的斐攸。

    自那日后，廢棄的小屋有了人居住，腐朽的木門被重新修好，一位白衣公子住在了里面。

    里面的人總是喜歡將院門大敞開，站在門邊看著光禿禿的梨樹枝丫發(fā)呆，不知道再想什么。

    斐時(shí)很喜歡這位哥哥，說不上的有一股親近感，他總會趁著閑暇時(shí)跑到這里來，他年紀(jì)還小，看不懂對方眼中的情緒，只覺得那時(shí)那人眼睛黑漆漆的，連天邊的亮光都透不進(jìn)去。

    斐時(shí)有一次挪著身子坐到了斐攸旁邊，隨著他一同盯著那河邊的梨樹發(fā)呆。

    “梨花，要等來年五月才能開呢！”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離梨花開放的季節(jié)還早得很。

    那時(shí)的斐時(shí)看著對方垂著眸子，走進(jìn)了那間小屋里面，背影蕭瑟孤獨(dú)。

    那背影他一直記了好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斐時(shí)才明白，那背影中帶著的，是無邊無際的孤寂。

    他在等一個(gè)人，一個(gè)永遠(yuǎn)都回不來的人…

    殘劍嗡呤，十幾年，二十幾年，歲月匆匆略過，那時(shí)的斐時(shí)已是中年模樣，父親斐季已風(fēng)燭殘年，奄奄一息，在彌留之際，他嘆著氣，神色悲痛的向著街尾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個(gè)凡胎□□之身，是不可能從那地獄之中活著走出來的。”

    “這一世，我不負(fù)天，不負(fù)地，不負(fù)黎明百姓，唯獨(dú)將自己的孩子逼進(jìn)了地獄。”

    他仰著頭，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掉了下來。

    “若是有下一世，我愿舍棄全身命數(shù)，只為換的那孩子…一生順?biāo)彀伞?/br>
    …

    住在街尾的斐攸，依舊是少年的樣子，一身白衣，溫雅如玉，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依舊還在等著，等著冰雪散盡，梨花盛開，故人歸來。

    可是他知曉，他的先生，或許…永遠(yuǎn)都回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相信我，我是甜文作者！

    第37章 神明與黑暗同罪

    雨水順著窗沿打在長廊上, 飄飄灑灑的雨滴飄了進(jìn)來，打濕了桌案上的白紙。

    一位身形單薄的男子坐在輪椅上，在窗前的桌案上淺睡著，雨水滴濺在白紙上, 有一些則飄灑在男子蒼白的臉頰上, 沾在眼角處,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天空陰雨綿綿, 可以從半開的木窗看見外面梨樹上碧綠的葉子，還有小小的青梨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膾鞚M枝頭。

    晚春的雨水格外的綿綿不斷，冷風(fēng)混著泥土的味道在空氣中，說不上的好聞。

    慕以走進(jìn)木屋里面, 盯著案桌上的人，久久的不曾移開視線，他走近了些，將散落在一旁的披風(fēng)搭在斐攸身上。

    白紙上, 淺淺勾勒出的梨花被雨水沾濕, 淡粉色的墨水彌漫開來, 將斐攸的指尖染上一抹粉紅。

    手下觸感冰涼, 沾著涼涼的雨水，慕以俯身將輪椅上的人抱起，準(zhǔn)備將懷中的人放在床上去睡覺，可是還未等離開案桌前，懷中的人驟然睜開眼睛。

    那一雙眼眸黑漆漆的，斐攸下意識的朝著慕以看去，像是陷入了什么回憶一般, 蒼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慕以的手腕, 沒有焦距的眼眸直直的盯著他。

    “先生？”

    斐攸歪了歪頭, 在慕以懷中撐著身子，猛地湊近，似乎想要看清他的面容。

    呼吸交融，原本沾染在斐攸臉頰旁邊的雨滴砸在慕以手上，比手腕上的那雙手還要顯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