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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第83節

    他隨意蹭掉,只慶幸玫瑰沒有弄臟。

    沈延非上樓,二層以下是圖書館開放區,三層是辦公室和宿舍,中間有一道門,他將門關閉鎖住,踩著臺階回到三樓大廳,心緊澀地漲著疼癢,一陣強過一陣,在樓下還能克制,一靠近她,就只剩深重無解的魔障。

    他捏著那朵簡陋的紙玫瑰,邁上最后一層樓梯。

    其他地方暗著,唯有帳篷里亮一盞燈,把她身形勾勒投射,映在篷布上,外面雨聲細密,像敲打窗,也像敲打萬物,棚頂,花叢,山間黑壓壓的石塊,誰倒在那場青澀的雨中,全世界都在右耳里裂開巨響。

    沈延非停在原地,脊背筆挺,手指收緊到溢出死白,還在不斷向內折起,他無視疼痛,一動不動望著帳篷門口,某一刻山洪嗡然崩塌,沖破他耳膜和那道岌岌可危攔著的線。

    一簇早已風干的野花。

    一頁曾匆忙留下潦草字跡的課本。

    右耳爆出短促的劇痛,牽連心臟被握到不成形。

    沈延非眼簾微垂,忽然松了松手,看到自己疊好的那支玫瑰,白色上到底沾了他的血。

    她純白就好,她可以輕松無瑕,根本不需要被他沉年的血污染,留下擦不掉的厚重痕跡,她做一支鈴蘭,做白色玫瑰,做天鵝,做至高無上的公主,不用為他奔忙冒險,更不要于心有愧。

    帳篷里的人影突然動了動,慢慢拉開門上拉鏈,露出燈光照應下,女孩子素面朝天的臉,她浸著溫軟水色的霧,月似的干凈皎潔。

    從第一眼,她就是那輪月亮,無論走過多少時光,都永恒不變高懸在他死寂的夜空里。

    姜時念看著他,雙手撐地,彎了彎眼,她攤開右手手掌,里面露出一把包里備用的折疊小刀,她翻轉,刀掉下,輕聲含笑說:“學長,我再也不用拿刀了,你送我的花,我人生里得到的第一束花,當年就收到了?!?/br>
    “你說奇怪嗎?”她問,“我明明不知道這束花從哪來,就收了八年,我課本后不清楚誰寫的字,我也一直留著,從姜家離開,我帶的東西很少,除了跟你結婚的戶口本,好像就只有這個夾著花的課本?!?/br>
    她抬著臉,干凈純美:“我一無所知,可我留下了你存在過的痕跡,從最開始就是注定的,我一定會到你身邊,對不對?”

    沈延非喉結滯澀地滾著,慢慢走到姜時念面前,一如當年,他重傷撐不住力氣,在她帳篷前跪下來,放下那束告別的花。

    “知道了?”他語氣還稱得上平靜。

    姜時念卻心如刀絞:“不小心知道的,你到底沒能瞞住我,就算不是這一次,總有一次,我會發現?!?/br>
    他眼里太黑,黑到濃稠凝固,沒有光能透得進,他托她臉側,拇指刮過她飽滿嘴唇:“為這個來的?為這個,所以才不顧后果,急著見我?”

    姜時念愣了一下,乍然聽懂他的意思,心口噴薄出的酸澀要把人溺斃。

    她咬著牙,反而不正面回答了,掐住他手腕,迎著他質問:“沈延非,你是不是抱著可能會回不去的念頭才來的?!你覺得我對你只是一場時間還很短的熱戀,就算你沒了,我最多傷心一段,就能拿著你的遺囑,用著你的財產,往后好好生活,是嗎?!反正我有家了,有父母了,你不是我海面上唯一的浮木,所以就算結束也沒什么,是嗎!”

    一字一句,都在蹂.躪他心。

    姜時念一定要問:“你真希望,對我來說結束也沒什么?”

    “結束”這個詞是給他的極刑。

    沈延非頓在她臉上的手環到她頸上,虎口卡著喉管,把她扣向帳篷里面,他側身嘩的拉起那道門,旁邊燈盞翻倒咕嚕滾著,光影錯亂,晃遍氤氳的視野。

    他壓她到揉皺的被子上,固定在身下,她長發鋪開,漆黑散開的一團,纏住他侵占的手指,他撐著身,她頸上脈搏在他掌心砰砰跳動,弄臟了玫瑰的血,也玷污或霸占一樣,沾上她雪白皮膚。

    “結束?”

    她躺倒他把控,男人俯首,目光看似居高臨下,實際低進塵土。

    “我希望的,我想要的……”

    沈延非望著她,悶啞的笑似有似無。

    “我想要你愛我,沒有愧疚歉意,沒有彌補。”

    “想你需要我,你擁有再多,仍然離不開我。”

    “在意我,想我,沒我不行,心里眼里不裝別人,只有我。”

    “但不是你豁著命來找我!”

    “我已經來了!”姜時念抓緊他青筋畢現的手臂,讓他把自己扼得更狠,“什么虧欠彌補,這些能支撐一個人不管不顧的跑這么遠嗎?!因為愛你……”

    她說完這句話,不由自主融化開,瑩然凝視他:“沈延非,只是因為愛你我才會來,我盡力讓自己冷靜,等你,可我太想,我害怕你不回來,我身邊什么都有,朋友父母一個不缺,我的工作順利,前景很好,我的命也還很長,但我就是要找你,別的我都可以放下,沒有你不行,我所有能給的,也都給了你,你從前讓我不要妄自菲薄,你現在又憑什么懷疑!”

    她問:“我在這兒出現,你真的沒有一點開心嗎?學長,見到我,你高不高興?”

    沈延非五指在她頸間留下指印,他放開,哪里還需要回答,全然失態地俯身把她摟住,戾氣難收,扯開她松散衣領。

    姜時念眼窩泉涌,抬起頭任他吻,又含混問:“十八歲的你,開心過嗎?”

    衣角好像裂了,發出刺耳輕聲,她繃起腰,細細密密地喘,汗濕的手亂動時,摸到什么拾起來,朦朧間看到一朵血跡斑斑的折紙玫瑰。

    “送你,”沈延非貼在她高溫的耳廓上,如同之前所言,摁她手去找更熱的,讓她握,“十八歲的我,也送你?!?/br>
    開心過的。

    看她跟同學一起,站在校門口寫著他名字的狀元紅榜前緊張拍照。

    想著上大學后,青大和一中不遠,他仍舊每天來看她。

    未來他要賺錢,支撐起她全部需要,求她多看幾眼,在學校里也會對人說,我心愛的人,還在高中上學。

    都是開心的。

    那個晚上,他倒在雨里,想從今以后,穗穗最害怕的兩個人,都將抽離她的生活了,會跟她畫上句號。

    他竟然也開心過。

    至少他的穗穗不用再恐懼遇見他了,也很好,不是嗎。

    縫隙很窄,有雨水潤過,也還是瑟瑟地抖。

    闖得那么重,強勢深入。

    他的開心,是否從今以后,再也不必摻雜痛。

    “抱我……”沈延非氣息炙灼,指節攪她舌尖,不吝以最劣一面要求,“穗穗,抱我?!?/br>
    姜時念顫著軟塌,汗津津手臂環繞他脊背。

    “親我。”

    她意亂神迷,頭要撞上帳篷,被他手掌蓋住下壓,她被進到不能再進,到處戰栗,她吃力又堅定地望著他,吻他嘴角:“我不怕十八歲的沈延非,我愛他?!?/br>
    不能合攏,成為她觸摸過的形狀,她坦誠的話太激人發瘋,口唇被他捂住,嗓音在指縫里洶涌凌亂,如同他此刻眸光。

    沈延非在她最深,十指于枕邊交扣,青筋浮顯,捻爛玫瑰,他顛倒時光,垂著眼迷戀低聲,溫柔又墮落。

    “十八歲的沈延非,也想跟你做..愛,穗穗,要他嗎?”

    第61章

    今夜的雨聲一直很密, 槍炮也未曾斷絕,黑暗和淋漓都不能阻止沖撞,偶爾地動山搖的一次炸響, 帳篷都像在隨之顛沛,角落里的那盞燈必要又礙事, 總在某些激狂的大開大合間被碰到翻滾,光線就隨之成了一個旋轉的隧道,照亮他深黑染紅的眼底,和從前潰散的時光。

    姜時念在這條隧道里,擁有此刻強橫掠取的他, 也拿身體和靈魂去環抱他孤絕的十八歲。

    她當然要, 每一刻舊時剪影里清寂獨行的沈延非, 還有他未來分秒, 她都要占據。

    底下墊著的被子好像完全透了,她不知道帳篷里的這場雨怎么會下得這樣大, 起起伏伏落個沒完, 骨頭發酥的戰栗和酸脹已經分辨不清楚, 還攪著太過度后的微疼,都化在雪白顏色上遍布的痕跡里。

    帳篷里的時間是混淆的, 沒有鐘表, 看不見天光,好像可以無盡地荒唐貪戀下去,只要不夠, 就能索取, 她格外乖媚, 助長著沈延非跋扈氣焰, 把他那些稠重的情感都決堤。

    到最后姜時念根本不知道是幾點, 意識快要聚不上焦,沈延非摟她起來,送回房間里。

    晚飯換過一次了,溫度正好,他沉聲哄著她喂,喂兩口給她擦擦有點咬破的嘴唇邊,盯著看,冷靜一息,又俯下來愛惜地吻。

    簡單吃完,沈延非給她洗漱,關了燈一起躺上床,她這時候昏昏欲睡,才覺得身上散架,皮膚被吸吮得也發疼,她鼻尖悶悶地抽了抽,困到極點地小聲控訴:“你太重了……”

    咬太重了,力太重了,欲也太重了。

    沈延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擁著她,輕撫她的腫痛,緩慢親吻著安撫,流連到鎖骨耳垂時,埋入她甜暖的頸窩:“我今天控制不了,生我氣吧,別原諒我。”

    姜時念費力地轉過身,靠進他懷里,手壓在他劇烈跳著的心臟上。

    她知道。

    最重的是心,他經年掏不完的需索和愛意。

    姜時念入睡很快,沒聽完沈延非說下一句話,注意力就散了,急需睡眠補充體力,沈延非始終沒有真正合眼,怕一場做過很多次的夢會再醒。

    等她睡著后,他開了房里最暗的燈,不需要再做什么,就只是看她,霧靄太深的雙眼來回描摹她眉目臉頰,壓不住了,就再蜻蜓點水地啄吻。

    到凌晨天光要亮,時間所剩不多,沈延非才抱著人勉強小睡,姜時念這時候卻已經醒了過來,這十多天心力交瘁的日子,她總算回到自己獨享的巢xue里,睡眠質量高得出奇,精力也恢復了不少。

    她抬眼就看到沈延非,他臉上倦色很淡,但她清楚,他實際上過得有多煎熬疲憊,這個人太擅長和習慣隱藏自己的痛處,不代表不累。

    姜時念屏著鼻息,確認他睡著,她舍不得吵醒他,但昨晚上樓前,媒體團的負責人給成員們定好了今早七點要下二樓去碰頭開會,確定最后一天工作的具體任務分工。

    她眼見著外面的天色,現在只晚不早,再耽誤下去,怕會引起大家猜測,對沈董的影響可能不好。

    姜時念盡可能放慢動作,輕手躡腳從沈延非臂彎里退出去,再小心爬下床,好在床的質量不錯,沒有發出異響。

    她穿上鞋,做賊似的一點點撥動門鎖,等順利打開才舒了口氣,出去前,又張望了床上的沈延非一眼。

    他心神在極限上繃了這么多天,早到臨界了,再強悍的精神和身體也抵不住。

    姜時念想著跟組員們確定好就盡快上來,前后應該用不了十五分鐘,他肯定不會醒。

    她行李包還在帳篷邊,換了件高領的衣服擋住痕跡,下樓沒走多遠,在二樓的樓梯口附近就看到了組員們集體等在那,她在機場見過的鉑君隨行幾位也基本在場,形成若有若無的保護圈,見到她的時候,立刻恭敬點頭,叫太太。

    以前他們在新聞上視頻里也見過很多次姜時念,知道美貌,但如今在動亂區面對面見到,眼前的人跟過去相比,沒了精致雕琢,卻像傳世的翡翠磨掉最后一層內斂,成了剔透晃眼的連城至寶。

    媒體團負責人也不廢話,見人齊了,條理分明地開始安排小組任務。

    今天是大使館正式撤僑的日子,下午幾架包機會抵達既定地點,安排同胞們在更大沖突爆發前撤離,他們要趕著完成其他缺失的實況拍攝,再負責記錄撤僑全程,最后考慮自己的去向。

    分配好之后,難得氣氛輕松一會兒,負責人和幾個平常就愛說愛笑的知名記者就忍不住觀察姜時念,太好奇她跟沈董的感情狀態。

    畢竟大家同一圈子,之前各種八卦傳聞也聽了不少,昨天一見沈董本人,才真正意識到無法攀登的距離。

    他們接觸過的各圈層大佬無數,但沈延非這樣,一眼望去就會下意識止步屏息的,只有他一人。

    不單是權貴者浸在骨子里的貴重,還有種與他身份大相徑庭的,刀口飲血似的冷暴悍戾,他只是沉默站在那里,不用說話,就無端叫人惶恐地低頭。

    這種不可及的男人,對妻子到底會是什么態度,昨天一路上沈董也沒怎么開口過,好像既重視又疏離的,實在看不透。

    姜老師這么跋山涉水,會不會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

    那好可憐。

    姜時念記錄完工作,心思就全在樓上了,沒注意到大家探究的表情,想著還好沒超過十分鐘,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她可以悄無聲息再躺回去,陪沈延非多休息一會兒。

    她剛要打聲招呼回身上樓,就驟然聽到三樓傳來一道震耳的急促推門聲,男人的腳步隨之錚錚響起,威沉壓迫,疾重的一抬一落飛速攫取人神經。

    姜時念沒空往上迎,他下樓的聲音直接到了臺階上,整個二樓的人都被影響,各個面色不安,本能地對腳步主人驚懼,往后退著,不敢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