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兩人離開之后便不再夜市停留,這里離兩人住處皆有一段距離,還是反方向,早些回去較為安全。 伸手招了輛公車,車上零零散散幾個乘客,她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這里是她上學搭車時最喜歡的座位。雙腳走得有些痠疼,向蒔玖按摩了會兒小腿肌,接著將腦袋輕輕靠在玻璃窗上,慢慢地闔上眼。 腦中驀地浮現(xiàn)出那張圖片。 她知道,當時他一定就坐在這個位置。溫涼他啊,總是坐在她左手邊,每次睡醒,腦袋都會靠在他的肩膀上。偶爾幾次,則是兩人一塊兒睡去,腦袋靠著腦袋。 思及過往,她的唇角微翹。 那是很美好的回憶。 ??所以,說不想念,是騙人的。 他們在一起那么多年,一出生便認識。陡然分離這么久,豈可能不難受? 回到家,洗漱完已經(jīng)十二點,向蒔玖只將短發(fā)大致擦乾,臉蛋乾凈白皙,素顏看上去更加減齡,鼻樑上掛著副圓眼鏡。精神正好,捧著馬克杯,整個人縮在電腦椅上,顯得人特別嬌小,正慢慢喝著溫水,一旁手機音樂播放到一半,忽然被line鈴聲打斷。 來電人顯示「莊妍」。 莊妍是她的大學同學,亦是她的剪輯師。向蒔玖偶爾會拍攝自己的生活vlog,莊妍興趣愛好在此,便不嫌麻煩,也當作拿來練手,替她攬了剪片這個麻煩活。 對方堅決不收錢,向蒔玖頻道也沒有開營利,雙方都是因為喜歡而做的。不過每個月,她們總會約出來幾次,向蒔玖也會邀請她來家里吃飯,做了甜點也會帶去給她。 然而畢業(yè)后,她回到k市,莊妍仍舊待在t市。雖相隔兩地,聯(lián)系卻不減。 「怎么了?」打開擴音,向蒔玖一邊擦拭著頭發(fā),一邊聽她講話。 莊妍的個性與她名字截然不同,她常常做出許多逗趣的行為,講的話也時常引人發(fā)笑,「十九,你怎么吃紅蘿卜了?」 她出國玩時也有拍攝影片,回國后便傳給了莊妍。 經(jīng)對方提起,向蒔玖想起自己某一天的午餐,似乎吃了與紅蘿卜相關的食物。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也得虧兩人已經(jīng)認識四年,向蒔玖才能迅速反應過來。她下意識看了眼時間,「你這個老人還沒睡?」 莊妍的作息比向蒔玖還規(guī)律,十點上床,六點起來,鮮少打破這個原則。 「靠!不是,我跟你講──剛剛我妹她硬要拉我一起看靈異影片,害我不敢睡覺,我真的要氣死!」莊妍什么都不怕,最怕恐怖的事物,大學有一次她半夜做噩夢,隔天起來竟然尿床了,從沒這么丟臉過。 卻沒料到,偷偷把被子拿去洗的計劃瞬間告吹,因為向蒔玖聞到了難以言喻的味道,所以醒了。 「不對,你不要害我跑題。我說,你不是得了吃紅蘿卜就會死的病的人嗎,怎么吃了?」莊妍是真的很吃驚,大學四年,從沒見過向蒔玖碰過任何一口紅蘿卜,即使切得再細碎,她都能全身而退。餐盤上乾乾凈凈的,然后角落一坨紅色食物。 向蒔玖回憶了下,貌似是有這么一回事,味道依舊難以言喻,但好像也不似小時候的記憶那般,讓人難以下嚥。 很多她以前討厭的食物與東西,長大以后都會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并沒有記憶中來得那么糟糕了。 小時候被家人逼著吃紅蘿卜,向蒔玖還會嚎啕大哭。 時間一轉,現(xiàn)在,她也能夠泰然自若地吃下去。 ??不過,要讓她違心說出紅蘿卜很好吃,仍然是不可能的。 沒有等向蒔玖回答,莊妍像是恍然大悟般,自己接續(xù)回答:「哦我懂了,因為主廚是個帥哥啊?你這個膚淺的女人。」 雖然在這趟旅行中,向蒔玖遇到了很多人,但她對那天主廚的臉還有些模糊的印象,依稀記得是位擁有藍色美麗瞳孔的黑發(fā)年輕男人。 箇中緣由不是一兩句可以解釋的,但對好友豐富的聯(lián)想力習以為常,乾脆順著她的話開玩笑,「對啊,所以那時候我食慾整個上來了呢。」 「哈哈哈你說清楚喔,是對什么感到有食慾啊?」 誠然,她無法描述出主廚詳細的五官,甚至連那道添加紅蘿卜的料理,也都記不太得。 只記得,盤子收走時乾乾凈凈的,沒有任何紅蘿卜的殘跡。 翌日一早,向蒔玖便收到莊妍傳來的影片檔,已經(jīng)剪輯完成,然而傳送時間顯示清晨五點。 她一愣,莊妍這傢伙看來是等天亮才睡,都二十二的人了,膽子依舊那么膽小,也不曉得去跟meimei一起睡。 興許是怕丟臉,畢竟莊妍跟她meimei雖相差五歲,但感情很好,相處模式宛如同齡朋友般,兩人時常拌嘴,還以數(shù)落、嘲笑彼此為樂。 向蒔玖還挺羨慕這種感情,因為她是獨生女,并沒有親近的兄弟姊妹。 ……雖然,溫涼對于她,就像從小玩到大的兄妹一樣,只是和那種感情并不相同。 手機響起,大約是抓準她醒來的時間,來電人是她mama。 一接起來,向母劈頭便罵:「臭小孩,還不回來啊?」 明明是責備的兇狠語氣,向蒔玖卻彎唇笑了,撒嬌而不自知,話音黏黏糊糊的,「mama──想我啦?」 這孩子般的語氣,饒是向母也裝不下去,從鼻腔哼出一口氣,「……畢業(yè)后連家都忘記了,你爸都要忘記你長怎樣了!」 向父原本噴嚏打到一半,冷不防被提及,來不及摀住嘴巴,一個噴嚏直接打在向母臉上。犯案完,自知理虧,自發(fā)地抽出衛(wèi)生紙?zhí)鎸Ψ讲潦媚橗嫞Z氣惶恐不安,「那什么……小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向母本名江安安,從向蒔玖有記憶以來,兩人都是喊著彼此的小名。順帶一提,向父本名是向黎。 「老黎你臟死了!」向母蹙眉,嘴上嫌棄,卻是乖乖仰起臉,任憑對方動作。 向蒔玖被迫聽一對中年男女灑狗糧。對此,她見怪不怪,甚至貼心詢問:「爸,擦完了沒?」 「哎,擦完了擦完了,你倆繼續(xù)啊。」 于是她便商量道:「媽,那我假日回去吧?」假日他們都待在家,有更多的相處時間。 其實,向蒔玖也不是故意不回家,主要是她畢業(yè)后還拖了一陣子,等向父幫她找好房子,才從t市搬回k市。回來后,花幾天佈置好新家,又馬不停蹄地出國玩了一個月。 「行啊,我和你爸都在家。」向父在一旁瘋狂眨眼,幾乎都要抽筋,向母這才輕咳一聲,裝作不經(jīng)意般提及:「對了,這假日剛好你隔壁溫叔叔生日,記得嗎?」 聞言,向蒔玖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 天空清澈蔚藍,陽光明媚,早晨的太陽還不扎人,溫溫和和的。和煦日光從窗外灑入,落在她的腳尖上,特別暖和。 「知道啊。」腳尖縮了縮,她往后一仰,輕輕跌在沙發(fā)上,語氣很平靜,「溫涼呢,在家嗎?」 另一頭,向母與向父對視一眼,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吃驚。 在女兒大學四年期間,他們鮮少提及溫涼,她也從未問過。 這還是第一次。 「偶爾在……不過畢業(yè)后他也滿常去學校的,據(jù)說是在當助教?算是他們教授請他留下來幫忙的吧,但他平時好像還是自己接委託。」 語畢,向母才恍然想起自己會不會提了多馀的話,因為對方僅是問他在不在家而已。 摸不清向蒔玖如今的想法,兩位家長都有些小心翼翼。 身為子女,她豈有可能察覺不到,「挺好的。」 接著,便柔聲道:「爸、媽,不用擔心,我想過很多了。」 「……你們的女兒,也已經(jīng)長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