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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風(fēng)華 第100節(jié)

    “所失蹤的人皆是二十左右的姑娘,”一旁的陳縣尉道,“此案愣是半點痕跡也沒留下,恍若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說著,便讓人拿來三幅畫像。

    陳縣尉道:“這三人是自春節(jié)至今失蹤的女子。”

    畫像的姑娘們長相各異, 但無一例外, 皆是貌美如花。

    顧九問:“此案有何進(jìn)展?”

    陳縣尉頓了頓, 遲疑道:“我們覺得此事大概是采花賊所為,再加上命案在前面壓著,百姓哀怨不停,便沒怎往下查。”

    高方清猜到顧九在懷疑什么,便將之前的推測說了遍:“屠戶被遇害之前,命案和失蹤案都各有三名受害者,我原也猜疑這兩者之間是不是存在某種關(guān)聯(lián),但從屠戶遇害至今,西京并未出現(xiàn)第四名女子失蹤。”

    聞言,顧九愣了愣。

    高方清察覺出她的異常,問道:“怎么了?”

    顧九抿唇道:“屠戶遇害的時間是六月十八,而便是在這天,汴京城東外袁家村的一位姑娘消失不見了。”

    陳縣尉只覺得這位顧公事太多慮,下意識道:“或許只是個……巧合吧。”

    顧九眉眼平靜,反問道:“萬一不是呢?”

    陳縣尉一噎,不說話了。

    顧九想了會兒,便吩咐道:“你將近三年內(nèi),凡是與女子有關(guān)的失蹤案全部找來給我。”

    陳縣尉愣住了,聲音不自覺地抬高:“整個西京三年內(nèi)?”

    顧九點頭。

    “顧公事,”陳縣尉扯了扯嘴角,“這若是沒查到什么怎么辦?”

    顧九奇怪地看著他:“沒查到便沒查到,弄清楚三年內(nèi)的失蹤女子有誰很難嗎?”

    陳縣尉壓著火,強(qiáng)顏歡笑道:“西京可是共有十處轄縣,這若是全部找來您想要的東西,怕是要費(fèi)些力氣。”

    顧九心底清楚,費(fèi)力氣是假,只不過是嫌棄她是一介女流之輩。

    “查案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顧九道,“要是如喝水一般簡單,朝廷還派我與高少卿來西京作何?”

    陳縣尉身邊的衙役不悅道:“顧公事,您也不能因為您同為女子,便將此失蹤案放在前頭啊,無論怎么看,都是這四起命案更重要。”

    “我查這些,與我是不是女子無任何關(guān)系,”顧九淡淡道,“倘若失蹤的這些人換成男子,我亦會如此。”

    “而且那些姑娘至今沒有任何消息,你又怎么清楚她們有沒有命喪黃泉?”

    衙役臉色鐵青,卻也礙于這正四品的官職不敢輕易放肆。

    顧九緩了緩語氣,繼續(xù)道:“我讓陳縣尉去做這些,也不代表我要放任命案不管,這兩者并不沖突。”

    話已至此,陳縣尉再嫌麻煩也只能應(yīng)了下來,他拱手道:“顧公事莫要為難我的下屬,此事我定會盡快為您辦妥。”

    顧九:“……”

    楚安聽得火氣直冒,他正欲上前與這人理論,顧九及時攔住他,放任陳縣尉和那衙役離開。

    楚安生了些暴躁:“都說小鬼難纏,果不其然。”

    顧九笑道:“與他們計較這些也沒什么用,只要我說的他們照做了,其他的便都不重要。”

    高方清看完了戲,慢悠悠地起身:“顧公事好氣度。”

    顧九端著假笑:“用你說。”

    她也站起了身,將話扯到正題:“那四具尸體如今在哪?可有掩埋?”

    “前兩具均已入土,”高方清道,“僧人和屠戶的尸體都各在其所屬縣衙。”

    顧九估摸著時間,這天氣正熱,僧人的尸首又被破壞得嚴(yán)重,怕是放不了多久。

    她抬步往外走:“先去看那僧人吧。”

    ……

    洪恩寺所在的鞏縣離畿縣不遠(yuǎn),在四人快馬加鞭,半個時辰左右趕到了目的地。

    高方清這些日子只顧得忙活調(diào)查屠戶的死,倒還沒來得及來看僧人的尸首。

    仵作引著四人來到殮尸房,僧人身上已經(jīng)布滿了尸斑,好在尸體被放在了棺材里,里面又鋪滿了防腐用的香料,故而,尸體保存得還算完善,沒有出現(xiàn)過度腐爛的跡象。

    尸體的肚子被豎向劃開近一尺長的大口子,里面空蕩蕩的,該有的內(nèi)臟一個也沒有,兩側(cè)皮膚上還殘留著沒拆完的繩線。

    那尊金身佛像就在僧人頸邊放著,慈眉善目,神態(tài)雍容,與面色青灰,毫無生氣的僧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仵作悄悄地打量著這位女提刑官,見她神情平靜,完全不害怕眼前這血腥的畫面,心底那些質(zhì)疑不由消散了些。

    仵作介紹道:“此僧人法號弘敏,是暫住在洪恩寺的游方僧。”

    顧九只點點頭,也沒說她已經(jīng)看過卷宗了。

    她看著弘敏那張擠滿了rou的臉和肥碩的四肢,挑了挑眉:“伙食不錯。”

    尸體放在棺木里,顧九不方便去檢查,便問道:“除了肚子,身上可有別的傷口?”

    仵作搖搖頭,又忽然頓住動作,遲疑道:“有,但只是些舊疤痕,多在后背。”

    一些舊疤痕。

    還是一些。

    顧九起了疑心,下意識便問道:“你可能看出那些疤痕是何所致?”

    仵作認(rèn)真想了想:“有些傷疤已經(jīng)看不出了,不過他大腿后側(cè)和背脊這兩處,有兩道約一掌長的刀疤。”

    顧九抿了抿唇:“將他翻過身,我看看。”

    仵作照做。

    顧九打量著那兩處猙獰的皮膚,微微蹙眉。

    的確是刀疤。

    且這和尚后背上的舊傷還不少,大大小小,約莫十多處,應(yīng)該是時隔已久,基本上只留下一層粗糙的皮。

    怪哉。

    一個出家人,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疤痕。

    顧九忖了忖。

    難不成這和尚未出家之前,所干的事情是個刀口上舔血的活計?

    若是這么猜的話,他結(jié)仇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顧九問道:“這和尚來洪恩寺多久了?是在哪剃度出家的?”

    “兩個月前,”仵作答道,“至于他是在哪出家的,小人就不清楚了,洪恩寺的僧人們好像也不知情。”

    心也真夠大的。

    顧九無聲嘆息,便和三人又去了趟洪恩寺。

    黃墻黛瓦,寺廟大門兩側(cè)種著幾棵粗壯的菩提樹,枝葉繁茂,生機(jī)盎然。香客們進(jìn)進(jìn)出出,淡淡的檀香味縈繞在晃動的衣袂間。

    四人進(jìn)去,迎面撞見兩個小和尚拿著笤帚在清掃石階。

    楚安走過去,單手置于胸前:“小師傅。”

    顧九憋著笑。

    整挺好。

    兩個小和尚俱是停下手里的活,回以一禮,其中一人道:“施主可是有何事情?”

    楚安說明來意。

    兩人面面相覷,卻是誰也沒說話。

    顧九察覺一絲怪異。

    這可不像是他們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

    她彎了彎明眸,笑得和藹可親:“當(dāng)天發(fā)現(xiàn)弘敏師傅尸體的人在哪?還勞煩兩位小師傅幫忙帶個路,我們有些話想問他。”

    最先回話的那人猶猶豫豫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發(fā)現(xiàn)弘敏尸體時,他已經(jīng)死了,周遭也沒發(fā)現(xiàn)別的異常。你們還想問什么?”

    顧九便將弘敏和尚身上的刀疤說了遍,問道:“我們懷疑殺害弘敏師傅的可能是他未出家前的仇人,所以特來問問他之前所呆的寺廟在哪里,或是說他有無與誰結(jié)過仇。”

    另一人撇了撇嘴,泛起了嘀咕:“他那種人——”

    “你們倆又在偷懶?”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人打斷。

    來人是個年長的和尚,他走到小和尚們身前,恰好擋住兩人,行禮道:“阿彌陀佛,四位施主有何事情?”

    那兩個小和尚攥緊了手里的掃帚,相視一眼,便想離開。

    流衡手疾眼快,先一步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兩個小和尚看著橫在身前的利劍,嚇得哆嗦,立馬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和尚。

    這一動靜很快便吸引了來往香客的注意,紛紛駐足看過來。

    有人不滿道:“佛門重地,你們?nèi)绱诵袨椋M不是對佛祖的大不敬?”

    立馬有人附和道:“就是,你們也不怕佛祖降罪下來,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將來在餓鬼道和地獄道中遭受苦難。”

    一時間,他們四人竟成了眾矢之的。

    顧九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了當(dāng)初沈時硯帶兵強(qiáng)封白云觀的事情。

    那時,他所承受的罵聲遠(yuǎn)比現(xiàn)在更難聽。

    高方清笑瞇瞇地看著眾人:“前段時間洪恩寺死了一個和尚,你們應(yīng)該還記的吧。我們便是前來調(diào)查此事的官差。”

    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大雄寶殿,語氣頗為認(rèn)真:“調(diào)查真相,抓捕兇手,如此,才能還佛門一片清凈。”

    高方清展開玉扇,聲調(diào)懶懶的,透著些隨意,聽起來卻又有些傷心:“我等一心為佛,你們怎么還能責(zé)怪我們呢?”

    洪恩寺命案這事眾人都有所耳聞,聽此,陸陸續(xù)續(xù)地,有人離開,也有人勸大和尚多配合官府查案。

    顧九看了眼高方清,后者笑了笑,用僅有兩人聽能到聲音道:“當(dāng)初王爺沒得選,而我與他不同。”

    顧九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