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咸魚林夫人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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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華不忍心打破此刻的靜謐。 但她還是開口:“我想去。” 林如海早已料到會如此。 他閉目一嘆:“皇上就算為此事不滿也有限,若是為我……” 寧安華用指尖擦過他的嘴唇。 “是我自己不明白,”她說, “分明并無好處,太后究竟為什么要針對我?” 從習武中, 她重新感受到了隨心恣意的快樂,而腹中這個木系靈體孩子的到來,讓她每天都能回想起更多上一世的事,讓她記起那時的她,是怎么在尸山血海里掙扎著活下來的。 這一世,她的日子比天下九成九的女人都要舒心了,但她自己卻覺得,她仍然活得謹慎小心,只是在世俗和禮法的框架里尋找到了一些自在。 她當然喜歡這個平安的世界,不想再回到末世。 客觀來說,現在的她比末世的她是幸福很多的。 可她見過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樣。 這讓她不知道該怎么去教這個孩子——如果她是個女孩。 她的女兒,能活得像她一樣快樂嗎?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 她希望她的孩子是一個能直面艱難危險的人。 “我當然可以告病。”寧安華說,“但太后若賜下太醫,我還真要‘病’幾年?或者她若說我不入宮是有意不敬,又怎么辦?表哥知道,躲起來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她回應著林如海的親吻。 “我要知道她的目的。” 才能想出徹底解決的辦法。 除夕清晨,寧安華按品大妝,與林如海分別乘轎抵達丹鳳門。 有上百太監女官引路,朝臣與在京三品以上誥命很快就依品級高低排成列,男東女西,依次進入了丹鳳門后、含元殿前的廣場,各自站定。[注] 幾百上千人聚集在廣場里,卻只聞風聲、衣料摩擦聲和偶爾被風吹動的環佩簪釵響。 寧安華頗看到了幾位熟人,都只互相微微頷首示意而已。 女官引她排在禮部尚書夫人旁,位置在所有誥命的后半部分,無視了她爵比侯爵的“清熙郡君”封號。 寧安華心內微笑。 太后果然要借今日出手。 她聽從安排,并不作聲。 誥命服飾雖然厚重,檀衣還在里面給她穿了好幾層衣服保暖,但她身上不覺得冷,臉上卻沒有任何遮擋,只能直面刀尖一樣的冬風。 排在后面,還能借前面的人擋擋風。 如果太后以為這就能讓她心浮氣躁甚至直接“失儀”,那她要失望了。 辰初,皇上攙扶上皇出現在了含元殿的高階上。 太監們嘹亮的聲音一層層傳下來。 寧安華和身邊的夫人們一起,拜、起、再拜、再起、三拜、三起。 她面前的拜墊倒是軟得很,不但沒人做手腳,似乎還被加厚了些。 大約是羅十一罷。 三拜三起后,上皇和皇上先后在高階上發表講話。 這些廢話寧安華聽過就忘了。 她只注意到,一直有兩個女官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大概是想挑出她哪里儀態不對。 可惜,她的禮儀是經過羅十一加強訓練的。 就算是尚儀局的女官們,也不可能做得比她更標準了。 上皇發表了多于兩刻鐘的重要廢話,皇上在其后講了不到一刻鐘。 加上在宮門口等候的時間,排隊進宮等候的時間,寧安華已經在冷風里吹了近一個半時辰。 就算是她,臉也早被凍僵了。 那些年齡更大、身體更弱的誥命們,也不知有多少是在強撐著。 這是皇恩浩蕩。身份不夠三品,且享不到這等福氣和榮耀。 皇上又侍奉上皇回了含元殿。 太監們引皇親勛貴朝臣入含元殿領宴,女官們引外命婦向鳳藻宮行去。 長長的外命婦隊伍,到鳳藻宮一路,仍無分毫交談聲。 寧安華目能視遠,發現上百位外命婦里,懷胎至少六個月以上,仍然進宮仰沐皇恩的竟有四位。身孕藏在禮服下看不出來,懷胎不滿五月或不顯懷的還不知有幾位。 離開宴的時辰尚有幾刻鐘,女官們依例,先依據眾誥命的身份品級高低,分別引入幾間偏殿暫歇。 這回,她們想起來寧安華還是個郡君了。 寧安華被領入的慧昭殿內已坐滿了人。 舉目一看,這二三十人沒有一位是她認識的,倒是她們身上穿的衣服她還認得。 見她進來,屋里的這些國公夫人、伯夫人、將軍夫人們也面露驚色,也看她穿的服色戴的頭冠,紛紛放手中的杯碗站了起來。 領她進來的女官卻一個字也沒多說,連她是什么身份都沒提一句,就行禮低頭出去了。 寧安華面帶得體的微笑,心道這就是甄太后為難她的第二關了。 想讓她在這些老牌貴族誥命們面前不自在、失態? 做夢去吧! 屋里有兩位國公夫人。 一位一看便知已年過古稀,身旁只有一個孫輩媳婦服侍著。 另一位看上去年輕幾歲,臉和賈敏有六七成像。 她身旁圍著三個晚輩。兩個子輩,分別穿一品和三品誥命服色,一個孫輩,穿的是三品誥命服色。 寧安華向第二位國公夫人行近幾步,微微俯身一禮,笑道:“小女在京中兩年,多得榮國公夫人教導。實不相瞞,我仰慕太夫人已久,今日終于得見,實乃幸事,還要多謝太后娘娘的恩典,讓我得與太夫人同處一殿。”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便都明白過來,這位光華照人的年輕夫人是誰了。 在寧夫人開口前,賈母已將她的身份猜出一半。 寧夫人話音剛落,賈母心念已定,便忙上前扶起寧夫人,笑道:“久聞夫人賢義智勇,惠淑才德,我不過虛長了些歲數,其實并無夫人可以仰慕之處。夫人贈我的寶佛菩薩,我還供奉在房內,每日念幾句佛經,竟覺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賈母如此配合,寧安華更是將往日之怨都先放下,著實贊頌了她幾句。 別家夫人們都還等著。 場面話說完,賈母便親自領了寧安華,從繕國公夫人見起,直將屋內所有誥命都見完,又與她相攜臨近坐了,才介紹了她的兒媳婦邢氏王氏,和侄孫媳婦尤氏。 寧安華又起身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見了禮。 她感覺到王夫人似乎想算計她什么。 這時,有女官上茶。 她接過茶,聞出茶里沒毒,也只假喝一口,裝作潤喉。 女官低頭退下去了。 寧安華假借喝茶,思考賈母的反應在不在甄太后的計劃中。 而賈母見了寧夫人如此品貌行事,心中更加后悔。 她當日就該信了敏兒的信,或許今日與林家的關系還能似以往親密。 還不確定賈母是否也為甄太后設計中的一環,寧安華不想多說什么,便淺抿杯中的茶水。 她每“抿”一口,就用異能“揮發”相應的水量。 低議聲漸起。 寧安華凝神細聽,一半在說她這個人和賈母的舉動,一半在討論太后為何還要難為她。 她久不放下茶杯,賈母也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并不主動挑起話題,王夫人卻幾次想說話。 賈氏一門雙國公府,現在都漏得像個篩子。 借著送年禮,林家的人就打聽出來,“金玉良緣”之說已經在榮國府里傳開了,而賈母又開始常接娘家的侄孫女史大姑娘過來住。 他們如何為了賈寶玉的婚事拉鋸,只要不算計到黛玉身上,寧安華就只管看熱鬧。 但誰若起了癡心妄想,她也不介意下一兩次對方的面子。 在賈母時不時的眼神警告不管用了,王夫人即將開口前,又有女官捧了托盤到寧安華面前。 女官道:“這是太后娘娘賜給清熙郡君的安胎藥,每位身懷有孕進宮朝賀的誥命都有。” 眾目之下,寧安華起身謝恩,接了這碗藥。 沒毒,也不是墮胎藥,確實是安胎藥。 但她還是不想喝。 那女官垂首立在一旁,等寧安華喝完。 看來不領甄太后的“恩賜”是不行了。 寧安華微笑,舉碗幾口“飲盡”,又忙將藥碗放回托盤上,用茶水“漱口”。 賈母看著她,欲言又止。 寧安華只報以一笑。 湯藥和茶水都不能算單純的“水”。但只要是近水的液體,她都能用異能凝聚、揮散或在一定范圍內轉移位置。 她“喝過”的藥和茶水慢慢在地毯下洇開,又散在了空氣中,只留下了藥漬和茶漬。 又有女官問寧安華是否要“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