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93節(jié)
“……民女在這等的太久,乍一見到娘娘實在欣喜,這才忘了。” 明淮面色不改,但卻看向了太后,儼然是想要一個解釋。 云楚其實樂得見沈氏與明氏打起來,云楚雖然對朝堂局勢不了解,但浮于表面的那些她還是能明白的。 按理說沈氏若是當了太子妃,必定會擁護赫巡上位,但如今突生變故,赫巡拒婚沈韞初,非要娶她為妻,云楚定然不會讓赫巡失望,故而如果可以,從現(xiàn)在起,她要爭取太子妃這個位置。 而她云楚,毫無背景,沒有家族,自然不必理會這京城中的你來我往的復雜關系。 所以他們打的越厲害,最好弄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對云楚,甚至是對皇權都是最有利的。 太后臉色一僵,心道這丫頭也太拎不清了,就算是明家女又如何,她這樣告狀于她沒有一點好處。 但心中那么想,她畢竟身為太后,為難一個小丫頭實在是說不過去,便蹙眉道:“這話是何意?” “哀家原在謄錄佛經(jīng),你一過來,哀家就擱了筆,怎會等那么久?” 話已至此,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沈韞初最是會察言觀色,聞言心一橫,重重往地上一跪,道:“老祖宗,是我…我見您在謄錄佛經(jīng),不忍打擾,便叫云姑娘多等了一會,這才怠慢了。” “還請老祖宗恕罪!” 太后冷著臉,道:“韞初,哀家平日也不是這么教你的。” 沈韞初垂著頭,道:“韞初知錯,也請云姑娘莫要與我計較!” 云楚心中冷笑,但看她跪的姿勢還算標準,心道罷了,不過是太后身邊一條狗罷了,對一條狗那么多要求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這有什么,今日太后娘娘突然要叫民女,民女實在受寵若驚,還要多謝沈姑娘給我留些時間做心理準備呢。” 太后靠在椅背上,心中疲憊,只覺今日這都是些什么事!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覺,這云楚倒不如只是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如今有明家做后盾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明氏也要來趟這份渾水嗎。 她擰了擰眉心,心中紛亂。 稍抬了抬手示意沈韞初起來,面露倦怠道:“罷了,今日哀家也累了。” 明淮順勢道:“那臣就先帶著女兒告退了。” 太后擺了擺手,一句話都懶得說。 明淮這才看向云楚,猶豫片刻才緩緩走了過來。 男人身形高大,投下的身形足以籠罩云楚全身,當父親兩個字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的時候,一點也不顯得違和。 他在云楚面前頓住腳步,然后有些許局促的伸出手,聲音很低,也很緩,帶著一點試探:“……走嗎?” 云楚并未回答。 她其實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幻想過,如果她的父親不是云道就好了。 她不想要三心二意的父親,是否富貴也不重要,只想要他是個普通但是又深情浪漫的男人。 就算沒有高大的身形也沒關系,只要他懂得承擔責任,會為家庭的生存竭盡全力,愛她,也愛她的母親。 云楚自幼就是一個享受被愛的小孩,她想要每個人都喜歡她,如果被討厭了,她會特別的難過。 幼時她用自己的小胖手緊緊的摟住阮枝,希望娘親永遠愛她,也摟過那只可愛的小黃狗,希望小黃狗陪她一起長大,甚至摟過云道,希望父親可以喜歡她一些。 那時她很小,也很弱,但她每一次對別人的擁抱都是竭盡全力的挽留。 但后來她還是成了一個沒有人愛的小孩。 也許有人愛過她,但是她從來留不住這份愛,這就是她的人生。 哪怕是后來,林越喜歡她,赫巡喜歡她,乃至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廝,守衛(wèi),丫鬟也喜歡她,但這些喜歡,都已經(jīng)不是云楚想要的,真摯的愛了。 如赫宴所言。 他們喜歡的也許是她精致美艷的皮囊,也許是她的天真善良,也許是她的溫婉可愛,也許是什么別的。 但都不是云楚。 這世上,除她自己,沒有人再喜歡云楚了。 幼時希望永遠被愛的夢想,早就落空了。 云楚并未把手遞出去,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只禮節(jié)性的點了點頭,然后邁開腳步。 沒把他當父親,只把他當明閣老。 明淮收回手,早已料到如此。 明譽默不作聲的跟上,三人成排,云楚走在最中間,他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是斬不斷的血緣,但詭異的沉默卻在無聲的蔓延。 明譽幾次欲言又止,但又都覺得不管說什么,都難以啟齒。 云楚神色自然,好似渾不在意。 直到走下仁壽宮的臺階,云楚才轉(zhuǎn)而看著兩人,道:“今日多謝兩位大人,但是我要回東宮啦。” 明淮抿了抿唇,站在云楚對面。 這還是他第一回 與云楚離那么近。 上一次看見云楚時,只因她同阮枝有幾分相似的相貌,還有周身那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氣質(zhì)而心生好感。 如今再見面,這個嬌小瘦弱的小姑娘,就成了他與阮枝的女兒。 “云姑娘……” “大人有什么事嗎?” 云楚甚至絲毫未曾提及方才的事,但她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非常明顯。 她不想認他們。 可這并不代表,他們的不負責任以及當初那毫無緣由的惡意可以一筆勾銷。 明淮并不是個扭捏的人,他抿了抿唇,猶豫片刻后道:“方才在仁壽宮,我們所言……” 頓了頓,他道:“是真的,這些年是我們對不住你,你愿意回來嗎?” 云楚沒有回答。 沉默之中,明譽終于道:“起初我為了明珠那般對你,對不起。” 云楚笑了笑,道:“我理解啊,右丞護妹心切,做兄長的,就該如此。” 她的神色真摯無比,可她的話卻毫不留情。 他不配做一個兄長。 就算他一開始不知道云楚身份,可見云楚與阮枝那幾分相似的長相就應該重視起來,而不是為了明珠的一己之私,縱容她,乃至幫助她,意圖把云楚驅(qū)逐京城。 在云楚眼里,他不僅和阮枝一樣,把那份親緣之間無可替代的愛給了別人,還任由這份令人作嘔的愛來傷害她。 云楚與明珠,永遠都是不可能共存的。 直到現(xiàn)在,他們明氏一家都沒有明白這點。 明淮道:“你母親…她很想你,一開始沒有認出來你,是因為她早點遭遇意外,丟了記憶。” “今日我們原本想要去東宮接你,可是去到以后才發(fā)現(xiàn)你不在那里,這才來了皇宮。” “她…以為能見你,昨夜里都沒有睡著,直到現(xiàn)在,她還在外頭的馬車內(nèi)等著。” 他盯著云楚,道:“跟我們回家吧。” 云楚不以為意,直到此刻,才直面此事說了一句帶著些許真心的話來,她道:“那又如何啊明大人。” “明夫人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不必對她的期盼還有期待負責。” 正如當初的阮枝,也沒有對年幼的她負責一樣。 “你說了那么多,其實真的不必借此裹挾我什么,讓大人失望了,我并不是個心善的人。” 明淮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今日說了那么多,其實并不是想要借阮枝來要挾云楚什么,他只是純粹的,想要跟云楚多說幾句話而已。 但是話一說出來,就帶了點別的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 云楚毫不在意:“不管你是什么意思。” 明淮道:“那……那日后你若是覺得無聊了,可不可以去明府坐一坐。” 未等云楚回答,她身后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云楚。” 是赫巡。 云楚一回來,就見赫巡正闊步朝她走過來。 云楚瞬間笑了起來,笑意在那張明艷的小臉上蔓延,明亮的眼眸如同長夜之星。 她抬起手臂,對著赫巡揮了揮手,然后就要朝赫巡跑過去。 是明譽拉住了云楚的手腕。 云楚蹙眉,回頭看著明譽,語氣尚且還算得禮貌:“有什么事嗎?” 明譽唇角繃直,道:“東宮畢竟…不是你的家。” 東宮的確不是云楚的家。 云楚沒有家。 說話間,赫巡已經(jīng)走近,他從明譽手里牽回云楚,將云楚拉到自己身后,目光不善:“明右丞這是……?” 明譽收回手,垂眸并未解釋。 云楚則回答了方才明譽的問題:“那你覺得哪里是我的家呢?” 赫巡不知云楚在與明譽說些什么,但他今日總見不得旁的男人對云楚表露出什么心思,連帶著對明譽都遷怒了幾分: “孤最近怎么發(fā)現(xiàn)明右丞對楚楚格外感興趣,當初縱容明珠欺辱她時,怎么不見你如此。” 云楚沒忍住笑出聲,她懶得在搭理這倆父子。 雖然這兩人還有用處,但人的本性就是賤,輕易的說原諒總歸不會讓他們心甘情愿的為她付出。 云楚摟著赫巡的手臂,道:“別管他們,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