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76節
“起初只是……” 只是什么? 明譽再次語塞,只是因為明珠不喜歡她,所以他為了讓明珠開心,才威脅她叫她離開京城。 悄無聲息間,他在云楚面前,竟足以用罪孽深重來形容。 連辯解與彌補都顯得羞愧。 最終明譽只道了一句:“…是在下對不住姑娘。 云楚對他的道歉不置可否, 明譽又道:“你的腿傷是陳年舊疾,我府內有位太夫恰好精于此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待會回府讓他去東宮給姑娘瞧一瞧?!?/br> 云楚彬彬有禮的拒絕:“不必了,大人的meimei實在是不喜我,我也不想主動招惹她,此事若是叫她知道,還不知會怎么想我,就不節外生枝了。” 不等明譽回答,她便道:“殿下不在這里,大人還不走嗎?” 攆人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明譽卻如同沒有察覺一般道:“……上次的事,已查實是明珠陷害于你?!?/br> 云楚點頭,道:“我知道啊,我都說過不是我了。” 她說了,但沒有人聽。 當時的明譽沒有信明珠,卻也沒有信她。 從小到大,明譽從未有過現在的這種感覺,愧疚如同一把利刃,連帶著否定了他的所有。 情緒翻涌,幾乎要脫口而出跟云楚說清她的身世,可他竟又不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想跟她解釋明珠的存在,也想告訴她,其實他們找了她很多年。她有娘親,父親,還有兄長,她不是孑然一身。 可說了又能如何呢,對于他們這種一直活在京城內吃穿不愁高高在上的人來說,找到meimei固然是一種欣喜,但對于meimei來說呢? 血親在高處享榮華富貴,用一個欺辱她的女子代替她享受那些榮華,然后在她好不容易走到京城時說一句,“我們一直在找你?!?/br> 這才不是欣喜,這是一把刀。 未免太過厚顏無恥。 明譽閉了閉眼,此題無解。 他嘆出一口氣,嘴角有些發顫,清貴的身影顯出幾分落寞來,他看向云楚,終于開口道:“云姑娘,你可曾想過自己的母親去了哪?” 這就問出來了? 云楚心中有些疑惑,按理說明譽如今沒有確切的證據應當只是懷疑才對,怎么就問她這么敏感的問題,莫不是要跟她攤牌不成? 她都還沒做好準備呢,怎么說也得等到阮枝想起來點才行,那樣才有意思。 云楚道:“我小時候天天都在等她回來,后來我長大了,我知道我等不回她了。” “我心想,她興許是死了吧?!?/br> 明譽直接道:“她沒有死?!?/br> 云楚眨了眨眼睛,道:“明大人知道?” 云楚身側站了許多太監,使得明譽原本要說出口的話生生頓住,他這邊說了,晚上赫巡就會知道。 但這件事,他只想先行告訴云楚,讓她決斷可以透露給誰。 況且,他也更害怕另一種情況。 那就是其實云楚早就認出了阮枝,只是沒有說而已,因為她對明府的每個人都不抱希望。 他心中知道,連云秋月都一眼認出了阮枝,更別提云楚了,但這么久了云楚都沒有提及,仿佛真的不知道一般,他就忍不住抱有幻想,興許她就是沒有認出來呢? 阮枝離開時云楚還小,那張畫像她可能沒有見過,或是見得不多她給忘了都有可能。 人總是下意識的趨利避害,連猜測都是如此。 明譽抿了抿唇,踟躕片刻還是打算等阮枝醒來再說,便道:“不知道,但有姑娘這樣的女兒,她興許是舍不得死的?!?/br> 云楚哈哈笑出聲來,好像明譽說了個多好笑的笑話一般,她道:“也許吧?!?/br> 兩人的談話算不得愉快,明譽幾次欲言又止以及唐突的問話都使得這場對話突兀又尷尬。 * 等到明譽離開以后,云楚回到殿中,用過午膳后赫巡仍未回來,她便就著軟榻睡了一會。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替她蓋了下被子,她實在太困,就沒有睜開眼。 她這一覺睡得時間太長,睜眼時已是日暮四合。 當她問起,太監道:“殿下前腳才走,您就醒了?!?/br> 云楚:“……怎么不叫我?” “殿下見您睡得深,不忍叫您?!?/br> “他現在在哪?” “回姑娘,殿下在太極殿批閱奏折?!?/br> 她站起身子,嘆了口氣,心道早知來皇宮這么無聊,就不跟赫巡來了。 “我可以去找他嗎?” 許安道:“自然可以的?!?/br> 云楚收拾了下自己,便出了門,皇宮實在太大,她這一路除卻總是碰見往來的宮女太監,倒是沒碰見幾個主子。 途徑今晨路過的地方時,云楚還并未多想什么,直到她無意中在一草木叢生處看見了一小團瑟瑟發抖的身影。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頓住腳步,臉色還算鎮定,同許安道:“你先去吧,我得回去拿個東西?!?/br> 許安道:“讓奴婢去吧,姑娘若是不介意,叫旁人送來也行?!?/br> 云楚搖頭,態度堅定:“我得親自去,你就先走,不必陪我?!?/br> 許安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先行離開了。 云楚繃著唇角,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越走近那個身影就越清晰,桑黎。 她停在桑黎面前,看著渾身濕透,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的小姑娘蹲坐在地上,笑意帶了幾分荒唐:“你坐在這干嘛?” 桑黎可憐巴巴的抬起頭,看見云楚回來,眼睛又亮了起來:“等…等你?!?/br> 云楚不可置信道:“……你一直在這?” 桑黎點了點頭。 有病吧? 從她早上離開到現在,之前也過了六個時辰,她這六個時辰一直待在這? 云楚實在想不到怎么會有如此笨的人。她自覺自己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她根本就不想跟她做什么朋友,也嫌棄她是個毫無利用價值的結巴,這人難道不懂嗎? 還是說這是什么企圖獲得她憐憫的苦rou計?可她本身也只是一個毫無背景的的女子罷了,地位甚至還不抵桑黎,至于如此嗎? 她實在沒忍住,左右四下無人,說了一句:“你……你沒病吧?” 桑黎眼里的光暗了暗,默默垂下腦袋:“我…我只是…想跟你交…朋友?!?/br> 交朋友哪有這樣的? 若非這人是個女的,云楚都要懷疑她喜歡自己了。 她問:“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桑黎道:“我…我喜歡你?!?/br> 云楚:“…我不喜歡女的。” 桑黎臉頰一紅:“不…不是。” “上次…次,你在…明…明珠面前……” 她是個小結巴,想把一件事說清楚實在是太難了,但云楚實在是太過好奇,耐著性子給聽完了。 大致意思就是,桑黎常常被明珠她們欺負,沒人愿意幫一個結巴,又是一個庶女說話,她也從來不敢反駁他們。 云楚同她一樣,也是幾乎無依無靠的人,但是她卻敢跟明珠對峙,還在那時候間接替她解了圍,所以她很喜歡她。 最后桑黎總結道:“像…像仙女一…一樣。” 說了幾乎跟沒說一樣,云楚理解不了這樣的喜歡。 她敢跟明珠對峙并非是她無依無靠,她還有赫巡的愛,反駁明珠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她當時也沒想給這小結巴解圍。 冬日里桑黎的衣裳已經濕透,臉腫了半邊,抱著膝蓋縮成小小一團,時不時小心翼翼的偷看云楚一眼。 氣氛一時沉默無比。 云楚從來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她甚至沒有常人皆有的惻隱之心,哪怕是無辜之人死在她面前,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她的本質同明珠一類也無甚區別。 日暮,天際黃昏稀薄的日光照在桑黎的腫臉上,還有少女蒼白又發著抖的唇。 她好像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 云楚道:“你還蹲著干什么,起來?!?/br> 桑黎很聽云楚的話,撐著地慢吞吞的站了起來,道:“你要是…嫌我煩…” 云楚懶得聽她廢話,盯著她的臉,還有她濕透的衣裳,問:“這是誰干的?” 桑黎低下頭,嘴唇囁嚅,聽不清楚說什么。 云楚道:“不是朋友嗎,連這都不愿意說?” 桑黎一喜,然后小聲回答道:“……是韞…初jiejie。” 沒聽說過。 桑黎一番磕磕巴巴的解釋,云楚才知韞初是寄養在太后身邊的一個表姑娘,雖自幼父母雙亡,但叔伯都在,與沈袖一樣都是外戚黨團內的人。 她之所以看不慣桑黎是因為桑黎的父親曾上奏要韞初和親邊邦,雖沒成,但韞初便從此記恨起了肅王府,肅王府內哪怕是庶女也沒幾個好惹的,唯獨桑黎這個不受待見的軟包子,成了韞初的主要攻擊對象。 “你每次進宮她都如此?” 桑黎點點頭,害怕云楚為她生氣,又道:“我…我爹…卻…確實不對,不…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