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腳步一頓，李重走到她身邊，還是帶著那副純真無害的笑，輕聲道：“聽過江大有女生為他割腕的事情嗎？”

    金橘腦子里瞬間想到放假前聽到的那個八卦，但是又無法和他口中「女朋友」三個字掛上鉤，不禁皺眉：“阮恩恩是你女朋友？”

    男生棕色瞳孔放大了一瞬，答非所問，故作驚訝：“呀，你原來知道??？”

    他湊近了些，語氣誘惑道：“那現在要不要和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金橘定定瞧著他，神情冷淡，抓購物推車的手握了握，半晌，薄唇微動，語氣冷漠吐出三個字：

    “沒興趣?！?/br>
    說完推著購物車轉身向之前的飲料區走回去。

    李重盯著女生的背影，忽地覺得有意思，明明看著梁世京的時候那么溫順乖巧，原來對著別人也會露出爪子啊。

    他的心情突然愉悅，嗤笑了一聲，就這樣翹著嘴角，看著女生的背影到消失。

    而推著購物車的金橘走過貨架拐角，才終于放松下來，人潮擁擠中，她清楚地感知到李重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生怕剛才在對方面前露了膽怯。

    她說自己沒興趣，又怎會是真的沒興趣，只是覺得這是梁世京的私事，自己沒有身份和立場去打聽，就算要聽，也是最好聽當事人的講述，聽一個莫名其妙，又貌似別有用心的人說怎么行。

    金橘推著購物車走神，梁世京的消息就是在此時發了過來。

    ——回電話。

    簡短的不能再簡短。

    梁世京生氣了，金橘心想。

    她把語音通話回過去，那邊秒接，梁世京低沉沒有情緒的聲音傳過來：“在哪？”

    金橘沒立刻接話，看見男生舉著手機正好轉頭遙遙望過來，兩人隔著人群相視，金橘主動把手機掛斷，推著推車走了過去，邊走邊想是否要把遇見rik的事主動告訴梁世京。

    “去哪了？”

    金橘看著梁世京的眼睛，微微偏移了一下，這是心虛準備說謊的第一反應。

    “我……剛剛去旁邊逛了逛……”

    她臨時決定不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梁世京，想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rik也沒做什么。

    梁世京探究的目光卻沒放過她，繼續追問道：“那干嘛不接我電話？”

    金橘腦內迅速風暴，“人太多，手機開了靜音，沒聽到……”

    她想自己和梁世京重逢到現在，別的地方一點長進都沒有，如今撒起謊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技練得太好，梁世京瞧了她半晌，終究把探究的目光收了回去。

    然后他走近，說了一句：“我來吧?！?/br>
    說完把購物車的推手接了過去，然后順便把金橘垂在身側的手腕撈在了手心里，瞥了手腕主人一眼，語氣輕描淡寫道：

    “別等會兒又走不見了。”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仿佛只是順手從籃子里挑了個水果或蔬菜，金橘直到被他牽著手腕走了好幾步遠，才堪堪反應過來。

    周圍擁擠吵鬧，還有超市放的喜慶的音樂作伴，金橘卻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大庭廣眾的來往人潮里那么的清晰。

    梁世京一只手推著購物車，一只手拉著女生的手腕，穿梭在人群和貨架之間，自始至終都沒放開過一刻。

    金橘雀躍又緊張地跟在他身邊，直到走到收銀臺，梁世京嫌人工收銀臺排隊的隊伍太長，改變方向準備去自助收銀機才松開手。

    “你先去外面等我，”他轉頭對金橘示意了一下外面，“這里人太多了。”

    金橘乖巧點頭，走到安檢門外面，遠遠凝望著梁世京等他出來。

    梁世京買的東西不少，光是掃碼就用了好一會兒，金橘看見他拎著購物袋剛走出收銀臺，一個小個子的女生不知道從哪里追了上來，舉著手機仰頭跟他說著什么。

    隔得有些距離，超市里又很吵，金橘聽不清他們之間的談話，只看見梁世京扭頭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回頭對著女生說了一句話，就轉身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等人走到自己身邊，金橘沒忍住好奇，“怎么了？”她側頭望了一下那個女生。

    梁世京把購物袋換到另只手上，心不在焉地把她細細的腕子重新抓在手心里，連頭都沒回，漫不經心道：

    “問路而已?！?/br>
    說著牽著人往超市出口走。

    小個子女生站在原地，想起剛才男生在聽見自己想要留個微信的表情，明明看著自己時眉眼倦淡，但等他在回頭看向安檢門外的女生后，卻忽地勾著嘴角笑了一下，痞壞又邪氣，拒絕自己說：

    “抱歉，有人了?！?/br>
    她注視著男生走回去，等他的短發女生一臉溫柔地和他講話，又被男生牽著手走出去，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心想真羨慕她啊。

    金橘卻不知道這些，被梁世京牽著乖乖走在他身邊。

    從安檢門到超市出口有一段走道，那條走道寬寬長長，一些攤子零零散散擺在那里。

    其中有個攤子有不少圍觀的人群，金橘和梁世京經過的時候，人群正好爆發一陣呼聲，同時伴隨著“砰砰砰”的射擊聲，金橘伸頭瞟了一眼，發現是個平時會擺在夜市里的射擊游戲攤。

    可能是因為最大的獎品是個超大又可愛的兔子玩偶，所以吸引了很多的小情侶，金橘瞅見那個又大又白的兔子被老板擺著姿勢坐在一邊，有種鄙視眾人的滑稽感，沒忍住多瞄了兩眼，沒想到恰巧被梁世京看到。

    “喜歡那個？”他指著那只滑稽兔問。

    金橘趕忙擺手，說：“不不，就是覺得挺可愛的。”

    梁世京不知道是怎么解讀的，聽完反而牽著人擠到了攤子前交了錢，金橘看著他把購物袋放到地上，伸手去接老板遞過來的射擊槍，心下慌張地去按他的手，搖頭說：“真的不用……”

    畢竟這種攤子很多都是被老板cao作過的，擊中的概率實在太小，她不希望男生因為自己的無心之舉浪費時間。

    梁世京卻沒說話，端起那把射擊槍，表情在那瞬間變得冷峻，像是連思考都沒有，兩秒過后，只聽連續“砰砰”的幾聲，第一排的五個氣球全部被打爆。

    人群靜了一瞬，下秒倏地叫好出聲。

    金橘也看愣了，眼看著此刻的梁世京又成了人群的焦點中心，她目光瞥向旁邊寫著規則的板子，上面規定的是男生打中二十槍，女生打中十五槍，即可贏得禮物。

    但是——

    金橘視線轉向梁世京，男生肩背緊繃拉直，微瞇著眼睛，睫毛被頭頂的光刷下一片陰影，他已經中了十七槍，且一槍都沒有失手過，槍槍正中巴掌大的氣球上，圍觀人群的呼聲都沒停下來過。

    第二十槍打中完以后，梁世京放下黑色射擊槍看向老板，語氣淡淡：“可以了嗎？”

    老板哪見過這架勢，跟砸場子差不多，巴不得把這尊大佛趕緊送走，別耽誤自己的生意，連連點頭說可以了可以了，轉身把那只坐著的大兔子遞了過來。

    梁世京伸手接過，抓著兔子的兩只長耳朵，當著所有圍觀群眾的面，把玩偶遞到了愣怔的金橘面前。

    “喏，拿著。”

    他垂著眼睛，聲音平靜，和旁邊圍觀了全程的路人表情完全不同，一絲得到勝利品的張揚興奮都沒有，如同這是他本就料到的結果。

    他見金橘不動，把玩偶又往她面前送了送，金橘抿著嘴唇心跳加快，聽見人群里有情侶在竊竊私語，說著什么「你看人家」「好羨慕啊」之類的話，而金橘那一刻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篤定絕對又擲地有聲。

    它說：

    金橘，你完蛋了。

    你要徹底對梁世京繳械投降了。

    金橘在這個三百六十度環繞的聲音里，輕輕抬手接過那只被梁世京為自己贏下來的勝利品，又被梁世京牽著手腕走出了人群。

    這一刻，她也變成了那些目光中心。

    車上，金橘抱著那只兔子玩偶坐在副駕沒撒手，梁世京側頭瞧了她一眼，說：“抱著不難受嗎？可以放在后座?！?/br>
    金橘把腦袋埋在兔子身上，沒抬頭，聲音甕甕，拒絕了：“不要?！?/br>
    她現在臉上的笑容怎么止也止不住，不敢抬頭看梁世京，語氣里的笑意卻聽在對方耳里特別明顯。

    梁世京也沒拆穿她，低笑一聲把車往家里開。

    晚上到家，梁世京負責做飯，金橘負責在旁邊給他打下手，擇個菜洗個菜什么的，兔子玩偶被端端正正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和大王一起看電視。

    梁世京真的是無所不能，一個人做了五菜一湯，外加一道飯后的拔絲湯圓，滿滿當當擺放在餐桌上，完全不比阿姨做的差。

    金橘彎著眼睛對著他發自內心夸贊，說：“你真的好厲害??！”

    梁世京低頭看她望著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沒忍住壓著嘴角笑，俯身過去反問她：“是嗎？”

    “哪里厲害？你講我聽聽？”

    金橘盯著他平視自己的眼神，話在嘴邊轉了兩遍，覺察出梁世京調笑的口吻，轉頭走出了流理臺。

    這個人又在逗自己。

    等一頓飯做完在吃完，差不多快十點，梁世京說晚上江灘有煙花秀，家里陽臺正好可以看到，問金橘困不困，不困可以一起看一會兒。

    金橘忽地想起新年的那場煙花秀，當時她講梁世京，要是這場煙花秀你也在就好了，如今赤.裸.裸的機會擺在眼前，她又怎么會拒絕，于是洗完澡不等梁世京來叫，自己就興致勃勃地去了陽臺。

    而且……

    她披著外套，偏頭掃了一眼身旁在點燃仙女棒的男生，伸手接了一根過來，遠處的天邊在此時“砰砰”升起了絢爛的煙花。

    金橘在一片燦爛中下了決心。

    她覺得白銀銀說得對，她為什么不再試一試呢，所以她想再跟梁世京表白一次，她的眼神輕飄飄落在梁世京身上，看他單手拿著仙女棒，另只手舉著手機拍遠處的煙花。

    很多事情是需要勇氣的，一點不夠，就要積攢成兩點，兩點不夠就要積攢成十點，她深呼吸了一下，又把肩上的外套拽了拽，叫了一聲梁世京的名字。

    男生單手打著字，另只手上的仙女棒逐漸燃燒殆盡，沒抬頭看金橘，注意力全在手機上，只從喉間語調上揚低低“嗯”了聲。

    那聲音又輕又小，好像出了口就能被風吹走，若不是金橘一直諦視著他，可能就會以為他沒有回應過。

    金橘內心緊張，把視線移到自己手上的那只早已燃盡的仙女棒上，又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喜歡你」，勇氣積攢完成，深呼吸，再抬頭，轉過臉，剛要開口，卻在看到梁世京側臉的那一剎那，心臟猛地停跳了一拍。

    夜風中，梁世京眉眼柔軟地看著手機屏幕微笑，然后沒幾秒，手機的電話鈴聲“叮叮叮”響起。

    金橘倏然把臉轉了回去，聽見梁世京問自己：

    “你剛才要跟我說什么？”

    金橘眼底發燙，沒敢回頭，半晌，說：“沒事，你先接電話吧?！?/br>
    她不知道梁世京現在是什么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

    是驚弓之鳥，是草木皆兵后的驚慌失色。

    梁世京的那副溫柔的表情，她才見過沒多久，表情對面的主人，不是別人，是自己看到就忍不住心驚膽顫的林真宜。

    然后他就聽見梁世京，用柔軟的聲音叫了這個名字。

    他說：“嗯，真宜，元宵快樂，煙花視頻看到沒？”

    接著就是腳步漸遠，推拉門拉開又被關上的聲音，梁世京走出了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