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無言以對。

    外面的細雨已經不知何時停了。

    這次的車好像又和之前的不一樣了，金橘對車一竅不通，但每次上他們的車都心有余悸，每當這時就切身感受到自己與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梁世京去后車廂放行李，原湊坐了主駕，看來今天是他開車，金橘便默默拉開車門坐到了后座，剛要關門，一雙漂亮的手搭了上來。

    梁世京上了后座，坐到她旁邊。

    金橘心如鹿撞，悄悄往車門旁挪了挪位置，移開了點距離。

    原湊起了火，打著方向盤瞄了眼后視鏡，又開始嘴欠：“喲京爺，怎么坐后座了？”

    梁世京抬眼看到后視鏡里原湊笑得賤兮兮，知道他是故意的，不想理他，說：“怕你話多，唾沫淹死我。”

    原湊哈哈笑起來。

    車子上了高架，一路平緩，金橘奔波了快一天，滴水未進，這會兒立馬就有些疲憊上頭。

    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時，聽見梁世京忽然問：“吃過晚飯了嗎？”

    金橘噌地清醒了。

    這個點估計梁世京他們已經吃過了，但如果自己說沒吃，說不定他們又要帶自己去吃飯，來回折騰，本來就已經夠麻煩別人了，這下更給人添亂了。

    “嗯，”于是金橘點點頭，“吃過了。”

    說完心虛地瞟了眼梁世京。

    車內沒開燈，只有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

    梁世京一只手撐著車窗，一只手玩手機，金橘望過來的時候，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半晌，輕飄飄地開口：

    “真的？”

    金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見他的聲音，感覺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趕忙又重重點點頭。

    “嗯，真的。”

    可能那天的幸運之神打了盹，也就那么湊巧，金橘剛保證完，“真的”兩字剛剛落地，一聲悠長的“咕嚕”聲從金橘的肚子里響起。

    安靜的車內一時間聽得清清楚楚，原湊坐在前面“噗哧”笑出聲：“這還不餓？”

    金橘羞恥地捂住臉，恨不得就地挖個坑直接埋了自己。

    好丟人啊！

    梁世京也笑了，金橘看不見，但是感覺得到，他可能是怕自己太難堪，所以笑得隱忍。

    “好吧，”金橘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我餓了。”

    她的語氣太搞笑，完全破罐破摔的態度。

    梁世京終于笑出聲，只一點點，原湊反而笑得不行，幸好他現在在開車。

    好一會兒，笑夠了，梁世京才說：“原湊，找個地方停一下，我們吃個飯。”

    他說我們，金橘疑惑地看向梁世京。

    “因為接你，我和原湊也還沒來得及吃晚飯。”

    他解釋道，金橘聽完更是一股給人帶來麻煩的愧疚感涌上心頭，梁世京倒是像是故意的，說完又細細地低笑。

    金橘：“……”

    這個晚上成功變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心理陰影。

    車子很快下了高架，原湊找了家路邊小店，和他們平時吃飯的風格完全不同，梁世京皺了皺眉，問原湊：“怎么停這了？”

    原湊拔下車鑰匙。

    “年還沒過完，很多店都沒開門，這個點太晚了，能吃的就這幾家。”

    他這話講得有道理，但是梁世京看上去似乎還是不太滿意，臉依舊僵著。原湊攬著他的肩膀把人推進了店里。

    小店是家牛rou面館，正宗的陜西風味，金橘很喜歡，可能太餓，就有些喜上眉梢。

    梁世京看出來了，問她：“吃個牛rou面就這么開心？”

    如果在場的兩個人再細心一點，可能就能聽出他話里的微妙變化。

    畢竟加上這次，他和金橘已經一起吃過了四次飯，但是金橘這樣不加掩飾地開心，梁世京還是第一次見。

    他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悅。

    面很快上來，金橘按照慣例要加辣椒和醋，但手剛碰到辣椒罐子，又想到梁世京還在一邊，怕吃相會狼狽，就又默默收回了手。

    原湊眼尖，立馬拿過辣椒罐給金橘碗里加了一勺，一碗牛rou面很快變得紅艷艷，讓人食欲大增。

    梁世京吃不了辣，看一眼都覺得喉嚨不舒服：“這么辣能吃嗎？”

    原湊搶答道：“當然好吃啦！你們不吃辣的人肯定無法理解！”

    他邊說邊往碗里倒辣椒，完全不比金橘碗里的少。說完抬起眼皮問金橘：“你說是不是？”

    金橘和原湊對視了一眼，想了兩秒，說嗯。

    梁世京坐在一旁看他們兩一唱一答，驀然有些自己像個局外人的錯覺，心里的不爽倏地又加一分。

    本就不是想吃的東西，這下更沒了胃口。

    金橘敏銳捕捉到梁世京情緒波動，看他放下筷子后，自己也沒敢再繼續忘乎所以地吃，然后看到原湊也吃完了自己就停了下來。

    原湊看著她碗里還剩下的一半面，問：“你這就吃飽了？”

    金橘點點頭，不敢再撒謊，只說自己晚上不敢吃太多，原湊笑笑，沒再多說，叫來老板買單。

    金橘這才突然想起來，上次自己信誓旦旦要買單吃飯的事，看著面前的三碗面，有種賺人便宜的感覺。

    她隱約有種原湊是故意的直覺。

    果然，老板來了以后，原湊指了指金橘，說：“她買單。”

    梁世京付款的手頓了頓，一把拉住金橘掃碼的手腕，一臉不解地罵原湊：“怎么這么厚臉皮？”

    原湊但笑不語，金橘把手掙出來，掃上碼，解釋道：“跟原湊沒關系，是該我來買的，只是總覺得有些對不住。”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原湊，原湊嘻嘻哈哈地笑：“以后有機會。”

    梁世京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被排斥在外的感覺節節上升，不爽像被搖晃過的汽水，打開蓋子就噴薄而出。

    “什么意思？”

    原湊聳聳肩，回視梁世京的眼神。

    “嘿嘿，我和小橘的秘密。”

    第16章

    從店里出來以后，天氣很快又變得陰沉，仿佛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風暴，所幸路程短，很快就到了。

    梁世京情緒不佳。

    車子一停，他冷著臉最先從副駕下來，結果走了兩步發現原湊也從車上走下來，還從后車廂幫忙拎下了自己忘記掉的箱子。

    梁世京又耐著性子走回去，伸手打算接過原湊手上的行李箱，誰知道原湊躲了躲，說：“沒事，我來吧。”

    梁世京看著自己懸在半空的手微微一滯，再抬起頭眼神漆黑如墨：“你不回家？”

    原湊也愣了愣，反問道：“你忘了？今天不是說好了我住你這的？”

    他一提醒，梁世京才想起來這事，有些懊惱自己真是無緣無故地昏了頭，哦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金橘站在一邊，敏銳嗅到一絲剛剛差點迸發出來的火藥味，她偷偷瞄了眼原湊，卻只見原湊笑得一臉古怪跟了上去。

    車子是停在了地下車庫，進來的時候外面黑漆漆的，金橘沒怎么看清，但是在看到這個地下車庫都是按編號劃分的時候還是有點驚訝，金橘下車的時候，看見他們停下的這個編號旁邊還有好幾輛車，其中就有之前梁世京開過的兩輛。

    金橘無言咂了舌，內心的緊張還沒來得及安撫，反而在看到梁世京家中時，震驚更上一層。

    房子太大了。

    不是面積大，而是太空曠，好像除了必要的家居，一點多余的擺設都沒有，所有布置全是冷色調硬線條，看著不像是常住的家，倒像是隨時會離開的臨時落腳地。

    金橘深吸一口氣跟在最后頭，默默走到客廳中不自覺打量。

    梁世京帶著原湊去房間放箱子，剛走出來就聽見外面打雷下起了雨。那個雷聲來得突然，又特別響，把原湊都嚇了一大跳。

    電閃雷鳴的聲音里，梁世京走到客廳，看見金橘站在陽臺推拉門的位置，正仰著頭看著外面。

    雷聲一聲一聲，亮起的閃電在天邊亮了又滅，讓人聽地忍不住捂耳朵，金橘卻站在那里沒有任何動作，揚起的側臉無比安靜。

    像只飄在空中的風箏，手一松，她就會飛走。

    梁世京看著沒出聲。

    原湊站在他身后摸摸鼻尖，調笑地開口打破這份安靜，“這么大的雷看著不害怕嗎？”

    金橘聽見聲音回頭，梁世京隨即收回了目光。

    “嗯，不害怕，”她看了眼走進流理臺的梁世京，回答原湊，“反而會很安心。”

    原湊覺得稀奇，踱著步子走過去，不解地問：“為什么？”

    金橘重新看向被雨打濕的外面。

    “因為這個時候就可以有種「要是世界末日就好了，大家就能同歸于盡了」的感覺。

    “特別痛快。”

    她說得平靜，把同歸于盡講得像今天吃了飯一樣平常，原湊聽完一時竟不知道接什么話。

    他回頭看梁世京，發現梁世京捧著白瓷杯，低頭倚著流理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金橘剛說的話。

    雷聲這時停止，屋內突然安靜下來。原湊趕緊打趣道：“看不出來，小橘你還是個熱血少女。”

    金橘滿臉問號。

    “哪里熱血了？”

    原湊還真想了想。

    “一起毀滅那里，像熱血少年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