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橘 第16節
如果能回到幾分鐘前,他一定不會嘴欠,問梁世京怎么不知道金橘請假回了家的事情。 又在知道梁大少爺特地從便利店買草莓牛奶送人后,想也沒想地告訴他,金橘壓根不喜歡草莓牛奶這件事情。 原湊站在房間里,看了看桌上的草莓牛奶,又看了看垃圾桶里的同款,腦海浮現出梁世京把牛奶丟進去時的表情,恨不得穿越回去打自己幾巴掌。 讓你說話不過腦子! 金橘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一路休息到水城才睜眼。 金淑霞早已等在了出站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有時候金橘也會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太多,母親對自己也算是無微不至,這些年一個人撐起一個家那么辛苦,但自己隨著時間的流逝,卻生出了想要逃離的念頭,且愈漸增長。 金淑霞走過來接過金橘的行李箱,邊走邊絮叨。 路上人潮擁擠,臨近年關到處張燈結彩,金橘聽母親難得平易近人地說話,覺得時間要是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車內一路好氣氛,除了遇上了一會兒堵車外,金橘都覺得母親今日的心情不錯。 等車子駛進小區,冬日的天早就黑了,家家戶戶亮起了明燈。 小區是老小區,車停在單元樓下,正對著向上看,正好能看到自己家也亮著燈,金橘看著從后備箱把自己的東西拎出來的母親,心中忽騰出一陣不安。 電梯徐徐上升,金橘看著紅色數字不斷跳動,用余光看了眼身旁一直眉眼帶笑的母親,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金淑霞掏出鑰匙開門,金橘跟在后頭,聽見有人從里面走出來跟母親講話。 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他說:“回來了?” 金橘站在玄關換鞋的手一抖,因為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甚至曾經在某段時間就是自己噩夢般的存在。 她慢慢直起身,走過玄關,拖鞋在地上摩擦出聲,客廳的男人聽聲回頭,與金橘正好對視。 陳勝年,金橘在心里默念男人的名字。 時隔近十一年,她再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 金橘強忍著沒讓自己情緒崩潰,這個男人,他怎么還有臉進來這個家的? 十年過去,陳勝年和金橘記憶里有些不一樣,他頭發全白,rou眼可見的蒼老,看見金橘的時候討好地笑了笑,叫了聲:“小橘。” 金橘的情緒在那一刻徹底崩塌。 她抄起手邊的花瓶朝陳勝年丟過去,花瓶很小,砸在地上卻碎成一片,玻璃渣子迸濺得到處都是。 男人明顯嚇到,上前一步小聲又叫了聲小橘。 “不許叫我!”金橘紅著眼圈看著眼前的男人吼道。 “滾!離開我家!” 她不想再看見陳勝年一秒,十年前最后的記憶全部涌現在腦海。 金淑霞聽見客廳的聲響,急匆匆從廚房跑出來,正好聽見金橘最后一句。 沒有人記得那一秒的事是怎么發生的。 金橘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狠狠拽了一把,然后只聽見“啪”的一聲,那么清脆,那么利落,留給金橘的,只有臉上火辣辣的疼。 金淑霞打了她。 二十年了,金橘想,自己也快要滿二十一歲了,母親再怎么發脾氣,歇斯底里,這樣毫不猶豫地動手打自己,還是第一次。 金橘甚至躲都沒來得及躲,她站在那里,垂著雙手,偏著頭沒動一下。 金淑霞也被自己的舉動驚訝到,但扭頭一看到滿地的碎玻璃渣,僅有的愧疚立馬被生氣代替。 她快步走過去拉著陳勝年問有沒有傷到,男人擺擺手,眼睛看著一旁一直沒反應的金橘,走上前去還想說些什么。 金淑霞看著男人小心翼翼的動作,再次對金橘剛才的行為怒上心頭。 “金橘,向你爸道歉!” 她的語氣強硬,仿佛剛剛的那一巴掌沒有發生過,陳勝年伸手拉了拉她,或許是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 “不用,沒事。”他說。 金橘聽完反而嗤笑了一聲。 她抬起頭,卻沒看陳勝年。 “媽?!彼傲私鹗缦家宦?。 “我能這樣叫你嗎?”她又問。 金淑霞聽著她奇怪的問題,吊著眉毛反問:“什么意思?” 金橘抬起手指著陳勝年,面目陰沉。 “你還記得嗎?這個男人,他當年都做對你做過什么?又對我做過什么?你不會都忘了吧?” 金橘字字珠璣,金淑霞的臉色刷地鐵青,她正想爭辯,金橘又開口堵住她的話。 “哦,還有您那只不能再畫畫的手,也是他用那把刀,砍壞的——” “你恨他的那些年,讓我陪著你恨,我每次看到您那只為了救我而不能再拿畫筆的手,我都覺得愧疚要死,所以這些年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希望你能稍微快樂些,我也能心里好過點。” 金橘感覺臉上被打過的位置越來越燙,可是心里反而越來越冷。 她看著金淑霞緊張拉著陳勝年的胳膊,看著金淑霞護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金淑霞為了他對自己橫眉冷對,說出的話都發著細微的抖。 “可是今天,我不想再這么做了。” “媽,我后悔聽你的了?!?/br> 后悔跟你一起恨一個人。 后悔為了你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 后悔變成了你完成夢想的傀儡。 金橘定定看了金淑霞兩眼,然后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想管陳勝年走不走了,也不想管他和金淑霞還會不會發生什么了,無所謂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個。 金橘關上門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這種類似于被背叛的感覺,像是在彰示著自己這些年的愚蠢和錯誤。 胸口的位置明明又痛又沉重。 可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金橘抱著膝蓋想,上次哭是什么時候來著。 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個傍晚,自己坐在小區的長椅上,好像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 從那以后,自己就再也沒哭過了。 金橘望著窗外的月亮云游天外。 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圓,好亮。 亮得刺眼,亮得眼睛發燙。 金橘摸了摸臉,已經腫起來了,金橘用手背冰了冰,覺得舒服了一點。 她站起來把房間窗戶也拉開了一扇,冷風順著吹進來,金橘把臉迎上去,連頭腦都清醒了許多。 有想法在腦子里逐漸成型。 金橘掏出手機打開,算了算自己身上的余額和雜七雜八的存款。 幸好年前賣掉了一個圖。 錢款雖然原照還沒打過來,但也是遲早的事。 金橘盯著訂票軟件的時間,把早就買好的返程車票退了,重新改簽了時間。 做完這一切,金橘站在窗口又吹了好久,才關上窗去洗澡。 這一次,終于可以下定決心了。 第13章 那之后客廳還發生了什么,陳勝年有沒有走,金橘一概不知。 時隔半年,她在當天晚上再次發起了高燒。比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還嚴重,醒過來就是在醫院。 病房里安安靜靜,只有隔壁床隱約的點滴聲和明顯的藥水味。 來查房的護士見她醒了走過來,說:“你終于醒了,你母親守了你一天一夜,剛剛等你拔完針才出去了一會兒。需要我叫你一下她嗎?” 金橘搖搖頭,說不用,問她:“請問我生的什么???” 護士低頭寫字,見怪不怪。 “沒事,就是普通的發燒,不過你母親和你父親送你過來的時候,你都高燒三十九度陷入昏迷了?!?/br> 末了,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了句“小年輕要注意愛惜自己的身體”就走離開了病房。 金橘對此完全沒印象,反而覺得一身輕松,只記得自己吹完窗臺風,就洗了澡上床睡覺,至于其他的,金橘轉回眼睛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她也不想去回憶。 跟陳勝年有關的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回憶。 金淑霞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金橘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勾勾睜著眼睛。 毫無生機。 金淑霞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歉意終于姍姍來遲。 自己去叫金橘起來吃飯,卻發現床上的人渾身guntang,怎么都叫不醒的場景,讓她這兩天都沒法好好合眼。 金淑霞慶幸地想,還好剛才陳勝年送完湯就讓他回去了。 她把湯拎進去放到桌上,坐到了金橘床邊。